贺亲王回到王府,还让人去国子监给云涵和云泽请假,让他们今天回家用膳。
国子监乃大成最高学府,原本是从各地生员中选拔优秀人才方可入读,但自从十几年前设立学童府后,国子监便也招收普通学童,当然了,这些所谓的普通学童全部都是皇亲国戚,贺亲王的长子和次子都是刚刚开蒙便送进国子监的学童府,每个月方可回府一次。
后天阿紫便要去北地了,她一向疼爱弟弟们,贺亲王这才破例让云涵和云泽回来,与长姐小聚。
两个儿子刚进门,贺亲王就让人到明珠园请阿紫。可去的人走到门口就回来了,公主便出府了,至今未回!
贺亲王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他闺女去哪儿了,好你个墨子寒,后来你就要把我闺女拐走了,现在还要勾搭她。若是你再敢把她轰到街上交给高天漠,我就宰了你!
可是又一想,若是那小子没把闺女轰出去,而是……而是拉上床……贺亲王不敢再想了,恨不得立刻拿刀就把这个偷香窃玉的臭小子给阉了!
云涵和云泽看到父王要发脾气,嗖的一声全跑了。
我们哥俩儿在学童府就连夫子也不敢骂我们,回到家里还要看你的脸色,算了算了,你们还是多生几个儿子吧,挨骂的差事找他们。
贺亲王俱内怕,也挺怵头女儿的,可是对儿子那是从来没有好脸色。以致于三个儿子看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
得知母亲又给他们怀了小弟弟,云涵和云泽都挺开心的,三个人一起挨骂当然不如四个人了。
这时就有太监来通传。说是大理寺少卿墨大人送礼来了。
贺亲王愣了一下,随即就恍然大悟。这小王八羔子想拿这些礼品买他的女儿!
阿紫和墨子寒刚刚踏进锦园,就见云涵和云泽撒丫子往外跑,阿紫一手一个把两人全都拽住,一问才知道她爹正在发脾气。
她把糖人儿和驴打滚分给他们,让他们到眠翠园找云鸿一起玩儿,这才和墨子寒手牵手往里走。
他正想让人摆下十几道大刑。就见墨子寒和阿紫走过来,直到掀开素缎万字不断纹的夹棉帘子,两个人才把手松开。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来给他行礼。
贺亲王恨得牙都疼了,本王的闺女才多大啊,就把你这小子把手给模了。
这还是在本王眼皮底下。待到去了北地。还不知道你会把我闺女怎么样呢。
一想到墨子寒年纪轻轻就死了,未婚先孕的女儿挺着大肚子不敢回京城,贺亲王的太阳穴便突突突跳个不停。
姓墨的,你是害苦本王的女儿了。
见贺亲王的脸比锅底还要黑,墨子寒只好硬着头皮行礼:“微臣见过贺亲王,贺亲王安好。”
贺亲王连正眼都没有看他,指着那些礼品问道:“本王的闺女就值这些?”
在认识阿紫之前,不论是墨子寒还是高天漠。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宗室,这些人仗着自己流着和皇帝一样的血。贪赃枉法,无法无天,个个都是朝廷的寄生虫。
他虽然不想和这些皇亲国戚打交道,但现在也要硬着头皮来见贺亲王。谁让他和人家闺女好上了呢。
“公主是金枝玉叶,万金之躯,世上所有的珍宝也不及她之丝毫。”墨子寒轻声道。眼睛的余光看向阿紫,傻丫头都不好意思了。他有些惭愧,即便是两人亲热时,他也从未夸奖过她。
贺亲王微微颌首,面露得色,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说出的话就是比别人好听,难怪能把本王的闺女骗到手,好在你小子虽然自恃文武全才,还不是要在本王面前认栽。
他的气顺了些,口气却依然严厉:“你可知拐带公主出府该当何罪?”
墨子寒身为大理寺少卿,自是深谙大成律法,贺亲王就是要让他知法犯法。
“依律当斩。”墨子寒沉声道,声音一如以往的平静如水。
贺亲王冷哼一声:“你知道便好。”
“父王,今天的事不能怪墨大哥”,阿紫急得满脸通红,她爹这是要干啥啊,皇伯父都下了圣旨准她去北地了,他老人家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是我自己出宫,在外路上拦住墨大哥的,然后又逼他陪我去逛街的。您要砍头,就连我一起砍,没有墨大哥,我也不想活了。”
好吧,她这一番话说出来,贺亲王差点给气得背过气去。
见过女大不中留的,可也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大闺女。
不对,女儿尚未及笄,顶多算是个小姑娘。
你见过谁家小姑娘这么不知羞的?
没有吧,贺亲王的闺女就这样。
贺亲王使劲让自己不要发火,小韵儿身上流的是大成皇族高贵得不能再高贵的血,又岂是那些五夷女子能比的,她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她忘记了的事,又被墨子寒教唆,在五夷学了些不该学的东西。
因此,不能怪女儿,要怪就怪墨子寒,把他那乖巧的好女儿给教坏了。
“墨少卿,本王问你,对公主大不敬又是该当何罪?”贺亲王是不会上当的,所以他的矛头依然指向墨子寒。
“凌迟之刑。”墨子寒今日陪阿紫回来,早就猜到贺亲王不会轻饶于他,既然想到了,也就不用再担心,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阿紫却已经快要哭出来了,爹啊,我和他刚才还在马车上……我们两个亲嘴亲了无数次了,你把他凌迟处死了,我就和你拼命!
贺亲王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就听王顺扯着公鸭嗓子在外面喊道:“王妃驾到。”
这一声真的管用,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贺亲王立时蔫了。脸色变得比变脸鸡还要快,一转眼已是满脸堆笑,亲自走到门口,扶着贺王妃坐到太师椅上,又让人拿来靠垫,让贺王妃坐得更舒服。
墨子寒给贺王妃见了礼,便垂手站在一旁。
阿紫则站在王妃身边。撒娇地蹭来蹭去。
贺王妃看看摆了一地的礼品,问阿紫:“这都是墨大人送的?”
阿紫点点头,又抱怨地看一眼贺亲王。这些礼品摆在那里,她爹愣是没让人收下。
贺王妃笑道:“难怪万岁如此器重墨大人,墨大人年纪轻轻便知轻重,懂礼数。让韵儿和你去北地。我很放心。”
她又对陪她一起来的李妈妈道:“快叫人把这些礼品全都收了,再把我新得的那件银狐皮子送到明珠园去,让公主给墨大人缝件衣裳,带到北地御寒。”
什么叫打脸,这就叫打脸,这脸打得啪啦啪啦的,打得贺亲王直冒酸水儿。
那件银狐皮子是本王花重金给你寻来的,你却一转手就给这小子了。
竟然还让我闺女给他缝衣裳。我闺女长到这么大,除了两双袜子。从没给我这个亲爹缝过别的衣裳!
别说闺女了,我都没穿过自己给做的衣裳。
贺王妃精通厨意,却不擅女红,但却请了专门的师傅传授女儿,阿紫做的一手好针线,但也就给她爹缝过两双袜子。
这也不能怪她,府里那么多针线婆子和绣娘,她爹又穿得讲究,自是不用劳驾她这个公主了。
她爹原本也没当回事,可这会子听说贺王妃让女儿给墨子寒缝衣裳,他就打心眼里嫉妒了。
你说生女儿干嘛啊,那都是给别人生的,给别人养的。
阿紫才不管她爹的脸有多黑呢,娘才是世上最好的娘,她欢欢喜喜答应了,又拉着墨子寒谢过,还嫌她爹没被气死,凑到贺王妃面前问道:“让厨上准备,趁着墨大哥和大弟二弟都在,咱们吃顿团圆饭吧。”
贺王妃笑道:“那是自然。只是我带着身子,不便下厨,委屈墨大人了。对了,墨大人尚未弱冠,应还没有表字,那就只能直呼你子寒了,不介意吧?”
墨子寒忙道:“王妃抬爱,晚辈自是不会介意。”
“既是如此,那子寒啊,韵儿随你一起去北地,你要多照顾她,她还小,从未去过那么冷的地方,若你能顺利找到解药那是最好,若是找不到,请务必让人把她送回京城,不要让她任性枉为,你若是如她对你这般,自是懂得。我说的这些,你可能做到?”
贺王妃这话说得明明白白,毫不避讳,你能活着最好,若是不能活了,也要事先做好安排,把我闺女平安送回来,别等到你死以后,让我闺女再做傻事。你若是能做到,就带她走,若是不能,老老实实把人给我放下,你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许碰我闺女一根头发。
墨子寒心里暗自吃惊,这贺王妃可真厉害,先是给你块糖吃,又是收礼物又是送东西,紧接着就是一盆水泼下来,把你浇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女儿面前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做不到,那就让女儿认清你的真面目,不会再和你搅在一起,你若是肯按我说的做,我既能把闺女给你,也不怕你出尔反尔。
墨子寒在白草寨时便听说贺王妃成为巫女时,年方八岁,但他一直不知道五夷人当年为何会尊一个汉人小孩为巫女,但今日看来,这贺王妃真的并非寻常豪门贵妇。
“承蒙王爷和王妃如此信任,将公主托付于我,子寒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护她周全。若真有那么一日,子寒再也不能护在她身边,也定会把她送回京城,完璧归赵。”
贺王妃脸露微笑,读书人就是与众不同,尤其是最后这“完璧归赵”四个字,既是把公主完好无损送回来的意思,又暗示他们,没有正式大婚之前,他不会逾越,公主是完璧,不会因为他死了就当寡妇,也不会挺着大肚子未婚先孕。
贺王妃看向贺亲王,见那位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便笑着道:“子寒这孩子我看着就好,只盼着世子和两个郡王日后也能如你一样有好学问。”
皇子皇孙皇侄子们不能科举,因此没有几个读书好的,纨绔几弟倒是一堆堆的。
该说的都说了,再说下去,自家王爷怕是又要发火了,贺王妃便对阿紫道:“晚膳尚早,你领着子寒到眠翠园去,和你那几个弟弟亲近亲近。”
云鸿住在眠翠园,那两个大的这会子也躲在那里,等着他们的爹气消了才敢回来。
看看贺亲王脸色稍霁,阿紫知道她娘把他们支开,是想趁机哄哄她爹。除了她娘,这世上没人能让她爹服服帖帖的,皇帝也不能。
眠翠园是离锦园最近的一个园子,中间只隔了一道月亮门。此时已是深秋,别的园子里难免萧瑟,惟有这眠翠园却依然青翠欲滴,满园竹香。
云涵和云泽、云鸿都在园子里,一只球被他们三个你踢给我,我再踢给你,显然是在玩蹴鞠。
那只球外面用厚实的皮草缝就,里面灌了米糠,很有些份量。云鸿还小,接不住哥哥们踢过来的球,只能追着球到处跑,那球滚着滚着,就滚到一个人的脚边。
那人出脚,轻轻一带,皮球就被他轻踩在脚下。
云鸿跑到那人身边,抬起头来,啊,这人好高啊,像父王那么高,他好像见过呢。
“把球还给我。”云鸿板起了小脸,仰着脑袋看着墨子寒。
墨子寒也看着他,看年龄这就是阿紫的三弟,刚满周岁就封郡王的那一位,当日崇文帝还以此为理由把他痛骂一通,怪他没有找到阿紫。
他用脚尖一勾,那球便到了他的靴子上,随即用脚垫了一下,那球就像长了眼一样,从云鸿身边滚,却又没有滚出多远,稳稳地停在一丈开外。
云鸿没有去捡球,他站着没有动,像个小大人一样,上下打量着墨子寒。
墨子寒在心里轻笑,阿紫的弟弟,真的很有趣。
这时云涵和云泽也跑过来,给长姐见礼,云泽更是像小时候一样,抱住阿紫的腿,撒娇道:“王顺说长姐又要离开京城了,长姐陪我玩,不要走嘛。”
世子云涵见有外人在这里,连忙把云泽拉开,斥责道:“你都多大了还要缠着长姐,也不怕让人笑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