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朗都将军硕大的身躯倒了下去,紫韵吓得大声尖叫,颜侍卫和娜姆迅速从门外冲进来,更多的侍卫和婢女也陆续涌进来,乱成一团。
紫韵小脸煞白,她抱着布女圭女圭像只小动物一样蜷成一团,簌簌发抖。
朗都将军没有大碍,他只是摔了一跤,跌了个狗吃屎。虽然没有受伤,但在小美人面前如此丢脸,朗都将军什么兴致也没有了,又看到冲进来这么多人,他顿时来了火气,你们都是来看老子出丑的!
朗都将军平日里不形于色,杀人也在谈笑之间,众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发火了,还是这么大的火。
朗都将军大发雷霆之后,便拂袖离去了,至于他为何无缘无故摔倒,反而没有人去想了,就连朗都将军本人也没有多想,他甚至不想再提起这件令他没有面子的事了。
紫韵吓得不轻,她偎依在娜姆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她受惊的样子和所有小孩子一样,睡眠是她们最好的逃避办法。
感觉到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了,紫韵这才睁开双眼,她悄悄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
朗都将军就是在这里摔倒的,地毯平坦整齐,连个鼓包都没有。朗都将军不会是绊倒的,莫非他腿抽筋、麻了,还是就要吃到小公主了,所以激动得忘乎所以,自己摔倒了?
好吧,这些全都不太可能。因为紫韵已经找到证据了。
那是一枚铜钱。大成铜钱!
有人用这枚铜钱打在朗都将军的环跳穴上,这人的手法既准且轻,铜钱打在身上没有感觉到疼痛。但却让环跳穴弹了那么一下,朗都将军便以极其优美的姿势倒下了。
阿紫把铜钱藏在最贴身的衣裳里,从铜钱落地的方向看去,不会是颜侍卫,因为颜侍卫当然是在门外,那个扔铜钱的人应该是站在窗外的。
这样贴身的保护,让阿紫从心底甜起来。还能是谁啊,当然是高天漠啦。
她掀开窗帘一角向窗外看去,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把一切都映成金红。十几个阿萨士兵守在窗外不远的地方,他们穿着镶着皮毛的胡服,蓄着小胡子,阿萨人特有的白皙皮肤已经满是风尘。
这些人哪个都不像高天漠。但阿紫。高天漠就在他们之中。
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那是爱人之间熟悉的味道,她知道他离她很近很近,只是看不到,模不到。
这场游戏已经一半,快要收手了。
阿萨有两位大将军,一位是如日中天的朗都将军,而另一位则是多格将军。十年前。多格将军在朝堂失势,带着仅存的人马远赴大漠。从此,朗都将军把持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掉朗都将军,阿萨这头勇猛的沙漠雄狮便如同砍掉爪子,而多格将军已经年迈,他的战斗力远远比不上朗都,这一战,大成必胜。
经过今天这件事,阿紫知道,朗都将军就要对她动手了,她当然也知道,高天漠决不会让朗都将军碰她一下,所以收网的时候到了。
次日清晨,紫韵便吵着要去看,娜姆和其他婢女虽然厌恶凌波,恨不得她直接死了,可是却不能拦着紫韵,紫韵要去,她们只好跟着。
凌波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但依然是白一块红一块,甚是吓人。紫韵还像前几天那样,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凌波。
凌波却已经看到了她,她看着紫韵笑了。她的脸上伤势未好,笑起来有些狰狞。紫韵被她笑得怯怯的,小手冰冰凉凉。
“紫韵,你来,到身边来。”凌波向她招招手,声音温柔又慈祥,真的像一位和蔼可亲的。
听到叫她,紫韵的小嘴咧开,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来啦。”
她就像一只小罗陀朝着凌波冲了,噗通,可怜的凌波被她撞得差点飞起来,重重撞在墙上,紫韵却开心得咯咯娇笑。
凌波旧伤未愈,又被撞了一下,可那几个婢女却在一旁看笑话,竟然没有人肯来扶她。
她强撑着爬起来,脸上却还是那副自以为美丽的狰狞笑脸:“紫韵不乖,撞得好疼,不理你了。”
听到不理她了,紫韵撅起小嘴不高兴了,也不去看凌波,自己低头玩手指。
凌波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哑巴妇人真可怜,她一直等着她的乖女儿回来接她去享福,可却一直等不到。”
紫韵浑若未闻,她还在玩着手指,她的手指纤细白女敕,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保养得宜。
凌波也看向紫韵的手,她还记得当年的那个傻丫头整日抡斧子砍柴火,灰头土脸,从她身边经过时,都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那双手更是又脏又粗,替自己抓走时,给她戴上了一对翡翠镯子,那镯子戴在她手上,一看就像是偷来的,镯子并不大,但她的小手腕子太细了,镯子险些掉下来。
谁能想到,就是那么一个又脏又傻的小丫头,竟然就是贺亲王的女儿,若不是她一次次试探,根本不敢这是同一个人。
那次她亲眼看到永靖公主吃了青梅子,但她却一点事都没有,且,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明知道青梅子有毒,还要继续跑去游湖。
从那时她便确定了,永靖公主就是当年的小阿紫,这是毋庸置疑的。
卖烧饼的李大郎吃自己的烧饼是不会死的,那是因为他吃的烧饼是阿紫递给他的,阿紫神不知鬼不觉就在里面下了毒。
当年的小阿紫便是这样,她隐藏在冯家。装傻充愣,后来又假扮成文君酒馆送酒的小伙计,暗地里却在偷偷调查。
如果不是被阿紫识穿。香雪早已为自己赎身,更会月兑离赛文君的控制,说不定已经和林铮双宿双飞。
可谁能想到,阿紫不但找到她,还要在林铮面前揭穿她,让她颜面全无。
林铮,一个遥远却永远也无法忘怀的人。
凌波闭上眼睛又睁开。就是因为阿紫,她再也不能回头了,而她和林铮也完了。全都是阿紫害得她。
当她被朗都将军当做娼|妓一般凌辱时,阿紫却已摇身一变,成为无上尊荣的公主,享尽荣华。那个冰山一般的探花郎墨子寒也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这太不公平了。她冯思雅明明是大家闺秀,千金,却落得满身凋零;而阿紫不过就是她家的烧火丫头,却成为天之娇女。
凌波又看向阿紫,阿紫还在玩手指,她把手指弯曲成奇怪的形状,然后再伸开,接着再弯起来。就这样一遍一遍,她不但不觉得烦。反而咯咯直笑,至于凌波在她耳边说的话,她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手指有什么好玩的,在和你,你没有听到吗?”。
她又说一遍,可阿紫依然在玩着手指,忽然,阿紫抬起晶莹的小脸,学着她的样子,把嘴唇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本巫女正在作法,你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凌波大吃一惊,声音不由得变得尖锐,正在一旁聊天的婢女们全都看向这里。
可是已经晚了,不知从哪里来的硕大老鼠,正在啃着凌波的脚趾。
凌波还在养伤,因此平日里都是躺着,没有穿鞋子,方才阿紫把她撞到墙上,她爬起来后也没有再盖被子,看到阿紫玩手指,她凑过来时,一双雪白的玉足平放在毯子上,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那只大老鼠是何时来到她的脚边的。
“老鼠啊,好吓人啊。”阿紫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她吓得蹦起来,太吓人啦,吓史老纸啦,高天漠,我只是让你多找些老鼠,谁让你找来这么大的了。
阿紫就像脚上长了弹簧,连蹦带跳跑到婢女们身边,又是跺脚又是蹦哒,就好像老鼠咬的是她一样。
凌波也想跳起来,可是她的腿太疼了,疼得她无法动弹,这种疼并非来自被老鼠啃咬的脚上,而是她的腿。
在她的腿上,有一条蚯蚓似的东西正在衣裳下面慢慢游走,这种疼痛就来自这个东西。
她像发疯一样撕开腿上的胡服缎裤,立刻呆住了。
她原以为是有虫子在她的腿上爬,但是却不是,她的腿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那也不是什么蚯蚓,而是她皮肤下的血管!
在她的血管里,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前行,那东西把她的皮肤撑起来,隔着衣裳,就如同一条蚯蚓。
凌波几乎昏,五夷巫女,这是五夷巫在作法。
阿紫没有吓唬她,是真的在她身上作法了。
对,那些婢女就在这里,阿紫也在这里,抓住她,让婢女们抓住她。
她转身正要让婢女们把阿紫制住,却发现,不知何时,这屋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那些婢女和阿紫,早就走得无影无踪。
这里有老鼠,不但阿紫害怕,这些婢女们也害怕。
在怕老鼠这件事上,阿萨女人和大成女人是一样一样滴。
所以她们早就跑了,边跑边说:“紫韵姑娘啊,以后再也别去那种脏地方了,多吓人啊,还有老鼠呢。”
紫韵委屈,扁扁小嘴:“可是住在那里啊。”
凌波原本是和将军其他的女人们一起,住在精致华美的房间,但是她被蚊子咬得太可怕也太恶心了,将军就让人把她扔到这里,这里紧挨着马厩,又脏又臭。
脏的地方当然会有老鼠,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至于凌波在里面是不是尖叫呼喊,没有人去管她。
可是到了第二天,阿紫还是不放心,她扭着身子在屋里撒娇:“银家要去找,找嘛,你们不让我去,我就不吃饭。”
她的饭菜都是医女精心配制的,有红枣有枸杞,还有各色肉食,其中的红枣和枸杞,都是产自大成和平田,价格昂贵。但这是将军叮嘱的,紫韵吃的东西都是补血的。
可她现在真的不肯吃饭了,不但不吃饭,还用刀子去割手指。
没有什么比她流血更让人害怕,娜姆和婢女们吓坏了,正不知如何是好,颜侍卫却来了。
看到那张蜡黄的脸出现时,所有的婢女全都吓得不敢,紫韵手里的小刀还在手指上笔划,看到颜侍卫进来,她扬起小脸,送上一个傻白甜的笑容:“我要去看。”
“让她去!”颜侍卫冷冷说道。
“可是那里很脏,将军也叮嘱过,不让紫韵姑娘和凌波姑娘多接触,昨日凌波姑娘屋里的老鼠差点咬到紫韵姑娘。”娜姆说道。
“我说了让她去。”颜侍卫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娜姆不敢再反对,对另外几名婢女点点头,几个人陪着紫韵走了出去。
紫韵再次出现在凌波面前,她今天穿了身淡紫色的胡服,领口和袖口上都有一圈圈的白毛毛,衬得她的脸蛋格外晶莹。长长的秀发梳成满头小辫子,额头系了一条白玉珠链,这是阿萨少女流行的发式,紫韵年纪小,又生得玉雪可爱,这种发式很适合她。
她的脚上则是崭新的小牛皮靴子,鞋尖向上翘起来,形成一个可爱的弧度,靴子上还缀着平田玉珠子,显得既华贵又俏皮。
如果不是她那张汉人的面孔,都会以为这是位可爱的阿萨少女。朗都将军让人给她准备了很多华丽的汉人衣饰,可紫韵却最喜欢这些胡服,这也是让朗都将军满意的事。
他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他的女人也要像他的部下一样,一切以他的喜好为主,他是阿萨人,女人当然也要穿阿萨衣服。
凌波打量着阿紫,目光冷冷:“公主殿下,您真是用心良苦。”
凌波曾经在亲王府住过一阵子,她更去过公主从小居住的明珠苑,朗都将军自以为他这里已是世上最华美的地方,但是和那里比起来,阿萨鞑子就是暴发户,明珠苑是一望无际的紫色花田,无不在告诉众人,这里居住的是亲王的掌上明珠。
可就是这样娇贵的人儿,竟然纡尊降贵,跑到这里来,假扮成傻瓜,这不是用心良苦,又是什么?
一一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