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善若的神情有些沉重,问道:“我既来了,她就死不了,只是若是想要痊愈,怕也不是易事。伤得太重,就算是伤口愈合,也会元气大伤,若想要完全治愈,需破费不小的代价。”
“如此说来,她已无生命安危?何时能够醒来?”方笑语仿佛意料之中。
沈善若却笑道:“问题不在于她何时醒来,而在于你需不需要她醒来。”
沈善若很明白李素青与叶西辞之间发生的那些龌龊,虽然或许不清楚其中细节,可是就凭推想,也能明白十之一二。
沈善若是大夫不假,救死扶伤也是真,可不代表人就真的迂腐死板。什么只要是病人无分贵贱都需救治,医者眼中人人平等之类的事情对他来说反倒嗤之以鼻。
生命固然不分贵贱,可医者虽是医者,却也是人。救了坏了会连累更多的好人,也或许会间接.+du.害死更多的无辜者,这些无辜者不会因为不是医者亲手害死的就代表可以理所当然,所以十恶不赦之人,他不救。同样的,医者也是人,也会有喜怒哀乐嗔,所以跟他有仇的,他看不顺眼的,自然也有权利不救。
人性本就是个主观的东西,无关大道与否,甚至不涉及到所谓的善恶对错,一切随心便是。
方笑语是他的恩人,救过他的命,救过他妻子的命,也使计成全了他的美好姻缘。对他来说,她对他有大恩。他需报恩。明知李素青是她夫君的杀母仇人,他完全没有必要去救。可若是她需要李素青醒来,他便全力以赴。可若她希望对方就此死去。他甚至可以代劳悄无声息的借此次事件送李素青归西。
医者的手,可以救命,也可杀人。如何利用,只存乎于心。
“我若想她就此一命呜呼,你可有法子?”方笑语笑道。
沈善若想也不想,便道:“我至少有几十种法子可以让她去的悄无声息,不被任何人怀疑。即便是太医来验。也不过会验出她重伤而亡,不会有丝毫可疑。”
“你愿为我去做?”方笑语挑了挑眉,似乎有所犹豫。
“你于我夫妻有恩。那李侧妃也非是什么良善之人,她若无辜,我或还会犹豫不决,可她恶事也做过不少。即便死了。也不会叫我良心不安。医者重视性命不假,却并非善恶不分是非不明。不过举手之劳,你若需要,她就会死。”沈善若较之以往似乎也改变了不少。比之从前更侃侃而谈,更加从容不迫了。
本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之事。毕竟从前不过是个小小医馆的少当家,就算医术高明,却始终是白身,没有功名。没有官爵,平日里诊治的也不过是寻常百姓家。
而如今。好歹是进过宫廷见过皇帝也待过太医院的人。身上背着皇帝的夸奖与赏赐还不久,还有个医学客卿的身份在脑袋上挂着,虽不是太医,地位却丝毫不逊于太医,总也是有些见识的人了。
何况人一成亲,无形中就长大了,有了家庭的责任,有了为之牵挂的人,做事说话也就难免更稳重几分。
男孩和男人的差别,已在沈善若的身上完好的体现了出来。
方笑语很满意沈善若的回答,虽然就算沈善若拒绝帮她杀人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学医的救死扶伤,难免也有些怪脾气。挟恩以报的事,方笑语不打算做,但听到沈善若如此回答,却依然觉着心中微动。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笑道:“我若想要她死,同样有不下百十种法子叫人找不出破绽。就算我不出手,不叫你过来,只叫她自生自灭,她也难有能撑过几日的光阴,何必弄脏你我的手?”
“这倒也是。若论救人,你或许懂得不比我多。可若论杀人,杀一个王府侧妃,恐怕都无需你同时动用几根手指头。”沈善若苦笑。武功高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方笑语被沈善若这说法逗的一乐,笑道:“她现在活着比死了有用。她一死,死因可能就此成迷,究竟是谁对她动的手,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凶手的真面目。只要她活着一日,凶手就得提心吊胆一日,会夜不能寐,会寝食难安,会时时吊着颗心,怕一个不慎暴露些蛛丝马迹被人有迹可循。”
“所以你要她活着?”沈善若不大了解事情的经过。从李素青的伤口上只能看出伤势,可这些伤势是由谁造成的,又是在何种情况下造成的,却并非是他的所长。
方笑语点头,道:“我要她活着,但却不能让她醒来。你既能控制她是生是死,当有能让她持续陷入沉睡而不醒的法子。”
“你想利用他揪出那个行凶的凶手?”沈善若猜测。
方笑语点点头,并未多说,可却等于已经回答。
但她心中却很清楚。凶手是谁根本不重要,谁要杀李素青,怎么杀李素青,只要李素青死了,对叶西辞而言,那就算是个好消息。何况她现在对凶手也有几分猜测。
现在李素青活着的意义在于如何的引导叶诗兰的心绪。所以,凶手是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她需要凶手是谁,叶诗兰需要认为凶手是谁。
就算她的推测有误,叶西乾并没有丧心病狂的刺伤李素青,她也会将一切布置成就是叶西乾所为,她要借李素青的意外,让叶诗兰与叶西乾彻底对撕起来。
他们父慈子孝母贤女乖的霸占着这安王府看了叶西辞多少年的笑话,如今风水轮流转,攻守互换,这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好戏,她和叶西辞还不得好好的搬着小板凳嗑着瓜子吃着桂花糕喝着小酒好好的看个过瘾?
沈善若初步明白了方笑语的打算。便道:“既如此,我即刻回去配些药物,保证她会一直昏睡不醒。却不会害其伤身。何时你需要她醒来,我将解药交给你,你为他服下便可。”
“需麻烦你了。”方笑语有些感激。
“何须客气。”沈善若摆手,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从药箱中拿出一块碎布道:“说起来,这是我在那位李侧妃的身上找到的。她紧紧的握在手心之中,为她换药包扎时才发现。我见她握的紧。或许很重要,便没有拿给他人,你看看可认得这东西?”
方笑语接过沈善若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眼。疑道:“布料?”
沈善若点头,道:“看样子像是从何处扯下来的一块碎布。只是看这布料精致华贵,也非是寻常之物。那李侧妃身受重伤,却又紧紧握着一块扯碎的布料。怕也是有原由的。”说着。沈善若与梅春水便与方笑语告辞,说是过两日再来给李素青复诊。方笑语也约了梅春水常来府中玩儿,便叫人送了他们出去。
方笑语拿着这块布料在眼前把玩,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诡异,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似乎是有了什么鬼主意。
总之若是熟悉方笑语的人在,必然会明白,或许会有好玩的事情要发生了。
回房的途中。方笑语正巧遇上了墨痕,便吩咐墨痕去查一下叶西乾前些日子都去了些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又叫她派人盯紧了叶西乾,务必将他之后要去什么地方去见什么人也都打探清楚。
墨痕二话不说便去做事,干脆利落。
回房之后,叶西辞依旧坐在桌子旁发呆。或许是被方笑语的开门声打断了思绪,他下意识的望向房门处,见是方笑语回来了,立马露出的笑容,道:“回来了。沈善若可能救她?”
方笑语笑着坐在叶西辞的一边,道:“她性命无碍,只是我不想她太早醒来,否则要如何忽悠叶诗兰去跟叶西乾狗咬狗?”
“对了,这是沈善若在李素青身上发现的。当时她紧紧握在手心里的,你可有印象?”方笑语将沈善若交给她的那片碎布拿出来摆在桌上给叶西辞看。
叶西辞看了一眼那布,瞳孔立刻一缩,随即笑道:“真是有趣。我如今越发觉得你推测的那些离真相恐怕近在咫尺。”
“哦?你认得?”方笑语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块布,叫做翻云锦,据说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法子做出来的,据说一匹布就要靠四个绣娘织整整一年的时间。当初是大裕朝的皇帝为了跟皇上显摆他们绣娘的功夫,特别寄来了一匹,仅仅就一匹。”叶西辞表情有些古怪。似乎一提起大裕朝那个皇帝,整个神情都愉悦了不少,也不知是想起了那大裕朝皇帝的有趣,还是想起自家皇上那郁闷到跳脚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一匹?”方笑语一愣,随即哭笑不得道:“虽说织就的工艺复杂,用时颇长,但既有如此技术,多年来怕也攒下了不少。就送来一匹,就说明这大裕的皇帝真的就是在跟皇上显摆他们绣娘的技术而已?”
“皇上是这么说的。说那是大裕皇帝常会做的事,见怪不怪了。”叶西辞也面露笑意道:“当初皇上一气之下险些叫人丢了。就这么一匹布,赏给谁似乎都会叫其余人有所怨言,且这布料的花色有些偏中性,虽说女子也能裁了衣裳穿,可又显老气,年长些的男子穿着,似乎又显浮气。只是这布料做工确实十分细致,纹饰又复杂,丢了实在可惜,就将这匹布料给了父王,叫他回来为我做几件衣裳穿。我人年轻,穿起来既不显浮躁,也不会女气,再加之皇上怜我没了娘亲疼爱,李素青一手把持着安王府,怕也不会尽心的为我做些衣裳配饰。父王倒是拿回来了,只是真过了府,好东西哪还有我的事儿?人都还未进门,李素青就一眼瞅上这块布料,大老远的就能听她叫得大声,说这料子做工如此精美,要是能为叶西乾做几件衣裳,出门在外的,必能长了安王府的脸。父王那时对李素青言听计从,早将皇上的话当做耳边歪风,随手将料子就甩给了李素青。没过几日,叶西乾便穿着做好的成衣到我面前晃荡,我如何会看不出,他那是故意刺激我呢。”
“当真是可笑。宠妾灭妻的名声在外,安王府的脸早就丢到早爪洼国去了,穿的再是人模狗样的又有何用?”方笑语满脸讽刺,随即又道:“如此说来,这块布料实则是让李素青为叶西乾做了衣裳穿?”
叶西辞点点头,道:“一匹布大约能做四件衣裳,外加两件小衣,李素青请了宫里最好的裁缝给叶西乾量身做的,还按照他可能会再高再壮,适当的留了些修改的空间,以至于就算是如今,叶西乾都还能穿的下。我记得,前不久他还穿过。”
方笑语邪邪一笑,道:“此布匹产自大裕朝,大裕的皇帝是为了显摆他们绣娘的技术所以特意只送了一匹布来刺激咱们皇上的,所以整个大承,或许就只有这唯一的一匹翻云锦。而这匹布被安王送给了李素青,又被李素青拿去给叶西乾做了衣裳,这就说明,这样的衣裳只有叶西乾一个人才有。李素青遇害,各种推测都能自动带入到叶西乾的头上,但说实在的,缺少决定性能让人信服的证据。如今在李素青手中找到这块布,又是她受伤时紧紧握在手上的……”
说着,方笑语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叶诗兰可知道叶西乾拥有这用翻云锦制作的衣裳?”
“她自然知道。”叶西乾有些好笑道:“当初叶西乾身着这翻云锦裁制的衣裳见天的在我面前晃悠,那叶诗兰可没少煽风点火,那得意的模样我到现在还能想起几分。”
“既如此,你说叶诗兰若是知道这块布料的存在,她又会如何作想?”方笑语笑的调皮了几分。
叶西辞一顿,随即笑道:“怕是原本心中的疑惑又能更加坚定几分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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