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大殿之上,灯火辉煌。舞姬在殿中翩然起舞,衣袂翩翩如同飞舞的蝶,活泼、轻灵。
只是,那大殿之上的人却个个愁眉苦脸,沉默如同瘟疫,瞬间蔓延到了每一个角落。
方笑语坐在一侧静静的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她的旁边是安王,对面是方皓之和长公主。他们互相交流着神色,每一个人眼里都满怀着心事。
可方笑语却轻松惬意得很。
今日的宫宴开的莫名其妙。当宫里来了人去王府里传旨时,除了安王这个王爷,就是方笑语竟也在邀请之列。
从传旨的公公那里探听得知,今日宫宴要宴请的都是各部大臣,根本不带女眷,所以临进宫前方笑语一直在思考,此次她也在宴会之列,究竟是用意何在。
奇怪的是,当方笑语进宫后,立刻就碰到了等在门前的叶心柔。
身为大承的七公主,从前她因为容色总被人轻看,再加之她的母妃也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并不是很得皇帝宠爱。近来因为与她交好,皇帝对她另眼相看,很显然,她已经渐渐超过了其他公主,率先取得了皇帝的青睐。
可是等在宫门处的叶心柔却一直眉头深锁,眸子里没了往日的轻快,神态也再不似平日里的没心没肺,反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焦急不安的等待着方笑语的到来。
她着人去王府找过方笑语,可是当时方笑语已经离开了王府正在前往皇宫的途中。她内心焦急难耐。干脆便自己跑来宫门处等候方笑语。
她将一切都寄托在了方笑语的身上。
当方笑语的马车进入宫门之后,就被叶心柔给拦了下来。
方笑语还心说叶心柔这急脾气总不至于一日不见便想她想的慌,可见叶心柔那丝毫不见松弛的神情。方笑语反倒是疑惑了几分。
而叶心柔一路领着她前去宫宴的会厅,半路上也给她解释了她之所以会如此慌乱的原因。
原因在于从前叶诗兰一直都担心的那个问题——和亲。
与大裕朝的结盟乃是秘密进行,此时的大裕朝皇帝刚回朝不久,与达成联盟之事也只隐在暗中,秘密不发。皆因大裕朝与大承一样,内里都被大周给渗透了,所以一举一动皆要万分谨慎行事。不可露出半点马脚。
虽然奉天帝有意与大承和亲,促进联盟的坚实性,可是八皇子私下里属意八公主。奉天帝自然也不会太过强硬,非要拆散一对鸳鸯。
于是,原本危险的七公主叶心柔,因为八公主与对方八皇子的王八对绿豆。彻底得意月兑身。
可今日竟又要旧事重提不成?还是奉天帝突然反悔了?亦或是八皇子又突然移情别恋了叶心柔?
方笑语有些糊涂。可叶心柔也不聪明多少。她只是得了消息说有人意欲要与大承谈判。为两国邦交论,希望能够娶回大承一位公主,而作为交换条件,对方也愿意送来一个公主许配给大承的男儿。
叶心柔知道的消息有限,再深入打听,也不过就只能知道这些东西了。这让叶心柔万分的慌乱。
八妹已经认定了大裕的八皇子,就算要和亲,也定是在大裕朝皇帝再来大承时。嫁到大裕朝去。可这次提出要与大承和亲的似乎并非是大裕朝,而是另有他人。这让她整整一日都精神恍惚,事事做错,就连用个膳也能打碎好几副碗碟,这让她自己都觉着自己不对劲。
方笑语却陷入疑惑之中。
若是提出和亲的不是大裕朝,还有什么国家能够得皇帝如此重视,需要以一个公主的远嫁来平息事态?
可却没有什么头绪。
直到宴会初始,大臣们各自落座,皇帝才姗姗来迟。且他的气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满脸的愁云惨淡,似乎是一块即将爆发的岩浆,这时候谁上去点火谁就死。
歌舞明明轻快活泼,却被这样压抑的氛围衬托的不伦不类。方笑语甚至能够感觉到舞池中那些舞姬的尴尬以及不知所措。
皇帝心里不痛快,身为臣子的,自也不能痛快了。一众人就这么在这种透不过气的氛围之中,硬生生的忍过了一场歌舞,最终皇帝终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挥退了舞姬,这才一脸无奈的开口道:“流沙国入侵北燕已有两个半月,即便是镇远将军前去镇压,也是效果甚微。”
皇帝话音刚落,方笑语就感觉到了一众的目光向自己瞥来。她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一脸平静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可是心中却寻思开了。
这样的宫宴为何会请她一个女流来此,大概就是因为北燕的征伐出了问题。最重要的是,那场持续日久的大旱已经来临,携裹着来势汹汹的恶意,彻底打乱了北燕战争的部署。
“昨日朕刚收到战报,流沙国五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北燕岌岌可危。幸得方剑璋方将军良策,才得以短暂退敌。但一切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如今北燕受大旱影响,粮食几乎颗粒无存。最严重者,莫过于水源枯竭。而城外河流溪水又被流沙国大军包围,甚至对方使用毒计,在井中下毒,北燕粮食水源支撑不了多久便要耗尽。朕虽已命人运送粮食水源至北燕,但远水解不了近火,想要将流沙国彻底打垮,任重而道远。”
皇帝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当初方笑语就与他提过会有大旱之事,他自然也放在了心上。所以,流沙国尽起刀兵之时,他在派出了方剑璋去北燕镇敌的同时,也急运了大批的粮食和水至北燕。可是,这才过了多久。那战报上传来的消息却是北燕战士几乎要到了弹尽粮绝之地。
这让他惊怒万分。
最重要的是,北燕的混乱比之想象的更加严重。方剑璋去了北燕后,顾不得车马劳顿。立刻着手开始整治北燕秩序。可对方似乎是不想方剑璋能够顺利的将北燕统合,开始排出一股一股的兵力,骚扰周边,又派大军守住城门,竟是想要将人困死在城中一般。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北燕粮仓里本就剩下的不是很多的粮食竟然被一把火焚烧殆尽,看守粮仓的却偏偏是他亲自派去的监军。
此时北燕已是混乱不已。方笑语想要整顿北燕,需要大费一番周折。可敌人就像是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般,每每到了关键之处。对方便派人袭扰,以至于错过了许多整顿的机会。
如今粮食被烧,北燕就更是岌岌可危。若再如此下去,恐怕不用等敌人打进城来。他们自己就先拖垮了自己。
而此时方剑璋甚为镇远大将军。背负着整个北燕的生死存亡,却在他坐镇之时被人烧了粮食,这其中所要面临的压力,又何止是一点点而已?
皇帝不是傻瓜,自然能看出粮食突然起火一事定然有所蹊跷。可他远在京城,不知北燕的具体情况,除了干着急以外,他不知还能如何才能保证北燕必然胜利。
皇帝将情况大致的说了一遍。果然几乎是所有的大臣都一脸的愁眉苦脸。就连长公主也不由担忧起了方剑璋的事情。
为将领者,打了胜仗那本是应该的。可一旦战争失败了,无论曾经多么的辉煌,多么的勇武,这都将成为他们永生铭记的耻辱,除非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这耻辱。别无他法。
“令朕忧虑之事却不止于此。流沙国此次出兵侵犯北燕本就不正常至极,朕怀疑其幕后有他国指使行事。而偏偏西北又来报,说是大周朝对西北也虎视眈眈,近来频繁动作,恐其有诈……”皇帝故意顿了顿,暗中观察着这些朝臣们的神情,随即又道:“而朕今早才接到一道密报。大周于西北战场上射箭一发,箭上系着一张纸条,西北八百里加急将信纸送入宫中……”
皇帝手中突然便出现了一张有着乱七八糟折痕的信纸。很显然,这乱糟糟的折痕就是皇帝看后气愤而将之揉皱所致,后来又将其重新展开,才会有如今的模样。
“敢问陛下,这信中可有说些什么?”此时梅苍云家口询问。他的问话几乎是问出了群臣的心声。
皇帝的脸却又阴沉几分,道:“信中提到,大周使者不日便到大承。届时,将为他们的云王求亲,希望朕能将一公主嫁去大周,为云往侧妃。”
皇帝的语气十分生硬,先不说大周如此狂妄,想要他嫁女不说,竟还是给一个老头子做侧妃,这简直就是对他这个大承的皇帝赤luoluo的蔑视。
而方笑语也适时的皱了皱眉。
若她记得不错,她似乎曾听皇帝提过云王的年岁。已经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了,即便在大周身份地位显赫,可却想要迎娶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还是为妾,这如何能叫人无动于衷?
问题是,大周突然提出这种条件的时机似乎有些巧妙。
流沙国突起五十万大军,竟是打的北燕措手不及。先不说流沙国兵力如何,就是他们突然从何处找来的援兵,这已是她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了。
而叶心柔却坐在方笑语的身边一步不离。即便是她身为公主本不该坐在此处,她还是坚定的依靠着方笑语的身边而坐,这会让她感觉到安全感。
大承没有出嫁适合和亲的公主已经剩下的不多了。八妹有与大裕朝的八皇子这个心上人,以她的脾气,定然是宁死也不会随意改嫁到。七姐身子又不爽利。其他的姐妹,不是已经嫁了,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是还太小,还是在怀里抱着玩耍的年纪,字不会被许配给人做她人的傀儡。能够促成这顿和亲的,大约也只有她是最为合适的,可她有心上人,并不愿就此被绑上他人的战车,赔上了自己的人生,去取悦她并不喜欢的男人。
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个七老八十的敌国老头子。若真嫁过去,她未来的日子会有何等艰辛与痛苦,光想想便觉得可怕。
“朕犹豫非常。”皇帝沉声道:“朕不愿屈服在大周的yin威之下,可大周的威胁却又如横亘在朕心上的一道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朕纵然恨大周威胁于朕,朕也有心将这封信再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且还给予他们羞辱于朕百倍千倍的呵斥。但大周对西北之地咄咄逼人,又深知此时北燕与流沙国激战正酣,他们威胁朕若不和亲,便举兵攻打西北。故而朕想听听众卿家的意思,这亲,和是不和?”
皇帝的表情看似愤怒,但眼底却一片平静。似乎他心中早有决断,如此询问,不过是想要窥知这些大臣的心思罢了。
方笑语心底开始寻思开了。
皇帝的意思,应当是不愿和亲的。
虽说大周国力强于大承,可毕竟已经敌对多年。
也有话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特别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往来,往往可以牺牲一些小的东西,去搏一些大的利益,所以即便皇帝选择和亲,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只看利益是否足够大罢了。
但大周的情况有些不同。
方笑语不得不承认,大周的这种入侵他过的法子九曲十八弯,若是处理的好的,往往也最容易迷惑人,很难被发现。
再加之大周在外一直都是以强硬的姿态对人,这样的强硬姿态恰恰才是真的用来迷惑人的迷障,会让人忽略这样强硬的大周会使用如此迂回且费时间的法子来夺取他国政权的事实,所以多年来,众多国家之中都存在着大周精心安排的棋子,这些棋子甚至有许多都是大周朝王族的嫡系学派后裔。
可也正因为如此,一旦被拆穿,这几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站在皇帝的立场上来说,大周不仅仅在大承安插了如此多的暗棋,甚至于他连自己的老婆儿子都是别人用来算计他的工具,如此奇耻大辱,身为皇者,如何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去?
更何况,皇帝还被自己的枕边人和亲儿子下了毒,直到现在都需用内力强行压制,以保证自己不会变的如同简安一般疯疯癫癫。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皆是源于大周,他又如何能甘心再将一个女儿推入虎口?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亲若是和了,这女儿就等于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除了能暂时拖延与大周彻底决裂的时间之外,毫无用处。
可他还是问了。他想知道,他的臣子们对于此事究竟都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这对他将来整顿整个朝堂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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