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成走后,梅苍云坐在阴暗的角落中想了很多。
他是不喜欢叶书成,觉得他太阴暗,也未必真的能够兑现承诺,保住女儿母子一生无忧,可此时他沦落于此,已经没有办法了。
相信他,或许还有希望,再差,也差不过现在了。
“老爷,您真信他会兑现承诺?”余氏此时冷静下来,眼中有了忧思。她不是个寻常的愚蠢妇人,能够在梅苍云什么都没有时嫁给他,又在他权倾朝野时依旧能够坐稳正妻的宝座,她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可是,再有手段的人,如今沦为阶下之囚,不知何时身首就要分家,也终会恐慌的。
“我不信。”梅苍云面无表情道。
“那老爷还……”余氏皱眉。
“至少他与那方笑语是有仇的。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想方笑语死。咱们全家是没希望了(),那就不如帮他一把,至少让他在面对女个女娃的时候,多些手段也好。”梅苍云有些自嘲。曾几何时,他意气风华,觉得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如今,他却只能在这冰冷潮湿的死牢之中,将希望寄托在一个自己讨厌的人的身上。
“但愿,他能有用些,叫我能早日在阴曹地府中见到她。”梅苍云下嘴唇被咬出了血迹。对于方笑语的恨,让他的理智反倒渐渐回来了。
啪啪啪。
空洞的牢房之外响起了拍手掌的声音。梅苍云惊讶的抬头,却见一人就站在不远处,正对着牢中的他,笑的诡异。
梅苍云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此人究竟是何时站在那里的。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竟然是你?你也是来看老夫笑话的?”梅苍云的脸色阴沉如墨,眼中的情绪透着一股子疯狂。
好啊,真是好啊。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在看他的笑话,就仿佛他是杂耍人手中的猴子,只能博人一笑罢了。
什么时候,他这个权倾朝野的丞相竟然落到了如此下场?
全都怪那个方笑语!她该死!
“丞相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没有想到,丞相大人即便落得如此地步,竟还是这样受人尊敬,连当朝皇子都不惜屈身来这阴冷的死牢中探望。”来人啪啪的拍着手掌,脸上的笑容不知是讽刺还是可怜,反正是叫梅苍云感到万分的厌恶。
“恭王殿下来此是与老夫做交易的,你又是来作甚的?”梅苍云似乎不想搭理对方,这只会让对方更加的看他的笑话罢了。
“丞相大人不愧是丞相大人,我以为,大人见到我来此会感到讶异,却不想,丞相大人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淡然。”来人似乎对梅苍云这样的态度有些好奇。
“讶异?”梅苍云顿了顿,随即讽笑道:“现在即便有人告诉老夫,说方笑语是皇上的私生女,老夫都不会觉得讶异。”
梅苍云依旧坐在阴暗的角落,抱膝低头,将表情隐藏在黑暗之中,那声音飘飘忽忽的,如同一个游荡的幽魂。
“私生女?”来人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若不说,我还不觉得,如今看来,倒真有那么几分像。”
“你来此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梅苍云冷笑。
对方却摆摆手道:“当然不是。我来此本是有笔交易要跟丞相大人提及,只是不想来晚一步,却看到了一场好戏。”
“哼!”梅苍云冷哼,却不接话。
“丞相大人是将报仇的希望寄托在了二皇子身上?”来人笑了笑,似乎对于梅苍云的做法十分不屑。
“是又如何?”梅苍云恨的咬牙切齿。心说你当我想不成?
对方却放声大笑。笑的梅苍云青筋暴跳,内心的浮躁不由分说涌上心头。
“你笑什么?”梅苍云努力压下心头的躁动,短短四个字对方都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来人却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直到笑的脸都有些僵了,对方才停下,而后有些怜悯的看向了阴影中的梅苍云道:“丞相府都落得这般结局了,丞相大人莫非还以为那些人还会对你忠心耿耿?死了的主人便不是主人了,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最好的法子就是寻一个新的主人。”
梅苍云却突然笑了,而后讥讽道:“你也是来逼老夫交出那些人脉的?”
“不不不,丞相大人那些人脉在何处,都有哪些,我都一清二楚。我对那群乌合之众没有任何兴趣。我来此,是想跟丞相大人做另一笔交易的,丞相大人可有兴趣听我说说?”来人摇摇头,言语中对梅苍云所谓的人脉根本不屑一顾。于他而言,似乎那些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废物,若真有用,丞相府还会落得今日下场?
“另一笔交易?”梅苍云皱眉,冷笑道:“没想到老夫一个阶下之囚,倒是叫不少人惦记。老夫为何要与你做交易?”
“丞相大人先别忙着拒绝,不妨听听我的条件。”来人似乎对一切成竹在胸,根本就不怕梅苍云不答应。
“你是说真的?”听了神秘来人的话,梅苍云惊讶的几乎合不拢嘴。这是他被打入死牢之后,第一次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不,这或许已经不能算是惊讶了,甚至是惊惧。
“丞相大人可知你的仇人是谁?”神秘来人笑问道。
“方笑语!”梅苍云看着神秘来人,咬牙切齿道。
神秘人却诡异的笑了,随即透露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道:“方笑语啊,她只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真正想要丞相府满门性命的另有人在。且这个人,丞相大人该比谁都熟悉。”
“你是说皇上?”梅苍云脸色阴沉了些。
“就丞相大人做过的那些事,皇上想要杀你都是天经地义的。我所说的可不是皇上,而是另一个人,一个丞相大人万分熟悉却又意想不到的人。”神秘来人的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究竟是何人?”梅苍云声音嘶哑,那怒吼看起来都有些无力。
“……”神秘人轻声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这叫牢中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什么?是他?”梅苍云的双手就顿在空中,随即眼中浮现的怒火像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方笑语之所以要诬陷丞相大人通敌叛国,也无非是想要引蛇出洞罢了。那个人,一手策划了北燕与流沙国的战争,害的方剑璋与叶西辞险些死去,方笑语比你更恨他,所以干脆将计就计,用丞相府满门来引出那人。”神秘人的话让所有人惊讶不已,没想到事情竟然会牵扯出这样的枝节。
“不妨再透露个消息给丞相大人,也算是我合作的诚意了。”说着,神秘人继续道:“丞相大人以为梅贵妃月复中的孩子真能平安的生下来?”
“你在威胁老夫?”梅苍云怒目圆睁,心中却泛起深深的无力。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今他落魄了,谁都要来踩他一脚。若是换了从前,谁敢这般威胁他,他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可现在……
看看手腕脚腕上的锁链,他闭上眼,只能深深的叹息,却毫无办法。
“丞相大人想多了,何须我来威胁?梅贵妃的孩子本就生不下来。”神秘人冷笑。
“你这是何意?”梅苍云皱了皱眉,见对方似乎真的不是在以女儿和外孙的性命威胁他,心中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梅贵妃进宫多年,又承宠无数,却始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丞相大人以为她不过是气运不佳而已?不不不,她早已被五皇子下了绝孕的药,此生都不可能拥有她自己的孩子。”神秘人道。
“不可能,可倾现在正怀着龙种……”梅苍云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过是被人下了另一种药罢了,这种药物,会让人的身体看起来像是有孕一般,甚至连孕吐等等妊娠的反应都几乎相同。可真到了十月怀胎要诞下子嗣之日,便是那有孕之人一命呜呼之时。”神秘人的话实在是太叫人惊讶。
“怎么可能?怎会……”余氏几乎要晕厥过去。
神秘人却根本不管她的死活,而是继续道:“要生产那日,梅贵妃诞下的必定是一滩血肉,这种药物,不过是透支了活人的精气。原本就不会有孩子,那圆鼓鼓的肚子里怀着的,是催命的阎罗。”
梅苍云双拳紧紧握住,苍老的手背处能看到条条青筋。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泛着青紫,那凶恶的神情让整张脸变的扭曲不已。
“可是太医明明……”余氏还兀自不信,心中还抱着期待。
“太医自然是被收买了的。想必这并不难理解,丞相大人也没少做这样的事,不是吗?”。神秘人摇摇头,眼中充满了怜悯。
“是你!是你给可倾下的药?”梅苍云踉跄着站起来,就要扑上去,可惜,一条条木栏将两人之间阻隔在两端。
“丞相大人不要误会,梅贵妃的厄运,我深表同情怜惜。不过没有做过的事,我也不愿揽在身上。给梅贵妃下药之人,便是我方才所说的那个人。是丞相大人真正的仇人。还有,丞相大人以为梅贵妃为何要几次三番与太子作对?又为何要让效忠于她的人提议太子亲征北燕?并非是她想要铲除太子这个威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而是那人威胁她,威胁她若不听从吩咐,便除掉整个丞相府,除掉丞相大人。梅贵妃那是被他吓怕了,才会自己钻进了这场阴谋之中。听到了这样令人惋惜的故事,丞相大人还能忍得下去?”
“你以为我会信你?”梅苍云咬牙。实则他已经信了,可却依旧要嘴硬一番。只是因为他不甘而已。只是不甘……而已……
“信不信由你。实则即便是没有丞相大人的配合,我依旧可以达到目的,不过是多费些事罢了。哦,忘了告诉丞相大人,商经纬商大人已经投效于我,如此,会否让丞相大人对我的条件心动?”神秘人笑嘻嘻的叫人厌恶。可梅苍云却别无选择。
“你想要我做什么?”梅苍云深深吸了口气,一下子似乎老了好几岁。
“附耳过来。”神秘人面色突然严肃起来。
梅苍云没有反驳,任凭神秘人在他耳边说着那些要求。
“真是好算计啊,如此一来,便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之计。不仅仅遂了你的意,还除去了那个人,今后你便可在这大承王朝翻云覆雨了。”梅苍云冷笑。
“是又如何?丞相大人命不久矣,莫非还要为皇上尽忠不成?只要丞相大人应了我的要求,我答应过的事就必会完成。莫非这样的条件还是无法打动大人?”神秘人无视了梅苍云的讥讽。他根本就不在乎一个将死之人对他的看法。他只要能够除去碍事之人就够了。当然,第一个,就是他。
“好,老夫答应你。”梅苍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那个条件实在是太过诱人了。且对于那个想要害死他一家人的幕后真凶,他有着足够滔天的恨意。
他恨方笑语,可更恨那个人。如果不是她,他依旧是文武百官之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可是因为他,他却要身首异处,连累家人都活不下去。
“丞相大人是个聪明人,这叫我十分欣慰。”见梅苍云妥协,神秘人笑的开怀。他早就知道了梅苍云不可能拒绝如此诱人的条件,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交易失败这样的结局。
“你需要老夫做些什么?”梅苍云冷漠道。
“先咬出那个人吧。”神秘人回以同样的冷漠。
等到梅苍云短暂的挣扎过后,那神秘人就只留给他了一个背影而已。
“老爷……”余氏泪眼朦胧。她不明白丞相府为何突然间便多灾多难起来。可她瞬间便想起了那神秘人所说的话,对于那个幕后操控一切,想要将丞相府除之而后快的真凶,她从心底迸发出了滔天的怨毒。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哪怕是害得她们如此下场的方笑语,她也只是恨而已。
“老爷,我要他死!”余氏一想起那多灾多难的女儿,心中便一阵刺痛。再看看这牢中坐着的已经心如死灰的儿孙们,她的心更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