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雅歌细细的打量方雅欢,上身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葱绿底缠枝宝瓶妆花褙子,柳绿色裙装,头上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别着两朵莲子米大小珍珠串成的珠花。这样的打扮中规中矩,却并没有十分的出彩。
方雅歌对三妹妹方雅欢的记忆还停留在前世,那是婚礼的前一夜,三妹妹为她带来了一架花开并蒂的双面绣屏风面……
这双面绣的手艺十分难学,会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谁家的新娘子要是能拿出这样大的双面绣屏风当嫁妆,可是十分长脸的事。
当时方雅欢已经和江南世族许家三房的嫡长子订了婚,只是因为长姐十八岁都未嫁,她的婚期才一拖再拖。这屏风面本是方雅欢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已经绣了半年的时间。
因为方雅歌的婚事定的突然,成婚又急,方雅欢找不到什么好东西来添箱,想着自己的婚()事坎坷,这才一狠心拿了双面绣得屏风,希望能为方雅歌在婆家面前留下好印象。
方雅歌那时候才知道,这个外冷内热的妹妹是真心对待自己的。
……
“三妹妹的秋衣料子可曾选好了,前两日针线房换了总管,不知道拿出的料子妹妹可是有喜欢的。”方雅歌笑盈盈的问。
方雅欢有片刻的呆愣,反应马上回道:“都选好了,前天送来的,我挑着喜欢的选了几匹,谢谢长姐关心。”
回答的中规中矩,只是小脸紧绷,给人少年老成之感。
方雅歌见了没忍住噗嗤一笑,起身拉着方雅欢在自己旁边坐下,笑嘻嘻的说:“三妹,你也太严肃了,这么点的年纪一天到晚的绷着个脸,小心哪天一笑脸就裂了。”说着还点了一下方雅欢的小脸蛋。
方雅欢“……”
心中纳闷,长姐待她一向冷淡,怎么今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浅浅的笑笑。
靳柔十分惊奇,女儿她还是了解的,平日里对待这些庶子庶女大方有礼,其实私心里根本瞧不上,所以这些年来跟这些弟妹们保持着非常远的距离。可是今日女儿不仅有意无意的提出让庶长子拜入大儒的门下,还对三姑娘这么亲近,实在有些反常。
方雅歌却不管方雅欢的僵硬,只是接着说:“我听说三妹妹在学双面绣,沈大娘还夸赞妹妹十分有天赋,可是真的?”
这沈大娘是将军府请来教授姑娘们女红的师傅,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也是十分有名气的,最拿手的自然是双面绣,只是这门手艺从不外传,却没成想看上了方雅欢,将衣钵传了下去。
“长姐别听丫鬟们胡说,我只是跟着沈大娘学了些皮毛,那双面绣岂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方雅欢确实是在学双面绣,可是现在也只是勉强绣一些简单的,并不敢托大,因此方雅歌问起的时候只说会一些皮毛。此外,方雅欢自小心思玲珑,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因此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即使是在自己擅长的方面也会藏拙,她实在也不想与别人争什么。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沈大娘既然称赞了就说明妹妹在刺绣上是有天分的,只要加以时日必然会有所长进,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厚颜,等妹妹能绣好的时候可否给绣几条手帕,我出去也好和众人夸耀,能有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妹妹。”
啪嗒一声,花姨娘掉落了手中的团扇,惊觉自己失态,赶忙拾起,不吱声的站到了后面。这郡主是要帮女儿?!郡主虽然平日不喜出门,可是结识的也是些勋贵之家,如果郡主有意,女儿心灵手巧的名声定是能成,那么未来的婚事……哪个当娘的不操心孩子,只是方雅欢平日里并不待见她,她也就尽量少在女儿面前出现罢了。
“长姐想要,妹妹一定好好学,绣的好了就给多绣两条。只是这双面绣也没什么特别的,拿着玩就算了……妹妹只怕针脚粗糙,在外人面前落了的脸面。”
看到花姨娘失态,方雅欢羞得小脸通红,长姐随意的提一句就让姨娘这样失态,这让众人如何想她……
“妹妹也太谦虚了,女儿家是该文静贤淑,可是有出彩的地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长公主府的女儿自是别人不能比的,谁要是不服气,只管自己也绣一副拿出来比较一下,我们难道还怕别人抢了风头不成!”
方雅歌一面拉着方雅欢坐下,一面将目光投向了靳柔:“母亲,您说女儿说的可在理?”
靳柔看女儿有意和方雅欢亲近,自然不会落了自己女儿的脸面,瞬间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道:“你长姐说的没有错,欢儿你只管好好学,学成了也给本宫绣个扇面。”
靳柔的话方雅欢不敢反驳,她在心中是十分敬畏嫡母的,立刻起身回道:“女儿定当好好学,不辜负母亲的期望。”一脸的严肃认真。
方雅歌见了在心中觉得好笑,原来她这个三妹妹是吃硬不吃软的主。
……
方雅欣重新梳洗之后返回厅堂,还没进门就听到嫡母对方雅欢的夸赞,内心就颇有些不平。嫡女她比不过也就算了,谁让她不是公主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谁让人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母女俩。
可是她和方雅欢一样是庶女,一样是姨娘生的,怎么嫡母对着方雅欢就慈祥和蔼,对自己就不闻不问。刚刚方雅歌给她气受,也没见嫡母出半个声……想到这里,当下眼睛又红了。梅花见此赶忙从后面小心的拽了方雅欣的衣服一下,方雅欣这才生生的忍住,面带笑容的走了进去。
“妹妹错了,不该使小孩子脾气,让母亲为难,谢长姐教诲!”进入饭厅,方雅欢二话不说,赶忙行礼认错,态度诚恳,眼角却扫向方征云。可是父亲貌似没她进来,站在屏风边上正在皱眉沉思。
“知道错了就好,要知道你是公主府和将军府的二小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两府的脸面,不要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做派,动不动就哭天抹泪,让外人看了成什么样子!”
方雅歌岂能看不出这方雅欣实际上是以退为进,想博得父亲的好感,同时让人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惜,父亲根本没将精神放在这里。
小门小户?听了这话方雅欣生生的忍住一口怨气。方雅歌说这话明显就是指桑骂槐,说自己的母亲出身寒微,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内心气的不行,脸上却满是柔顺,恭敬回道:“一切都是妹妹的错,是我思虑过多,以为还在为了落水的事情怪罪妹妹,所以才……才不愿意搭理妹妹。”方雅欣拐弯抹角的指控方雅歌有意为难她。
“妹妹怎么会如此想,父亲既然解了你的禁足就说明这件事情是那大胆的奴婢做下的,我又怎么会是非不分的埋怨妹妹。”方雅歌一脸震惊,好像为自己被亲妹妹误会而感到心痛。
别以为只有你方雅欣会演戏,装可怜,豁得出脸面,谁又比谁弱多少,只是方雅歌性子直爽,实在难以做到随时装可怜、扮无辜,因此最多也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而且谭嬷嬷难道没有教导妹妹,食不言寝不语?何况还是在父亲母亲都在进餐的时候?”方雅歌一脸的疑惑,同时眼神中还有难以掩藏的鄙视。
让你装,让你挑衅,大家闺秀她方雅歌上辈子可比谁当得都顺手,想挑别人的错处,那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方雅欣听了这话,嘴角动了动,却没敢反驳。如果说知道,那自己就是明知故犯,挑起事端有意为难长姐,不尊嫡母,实在不是为人子女应做的事。如果说不知,只会显得她粗俗不堪,礼仪教养有缺,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方雅欣真的有点后悔,刚才干嘛招惹那个讨人厌的,结果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
方雅歌见方雅欢不说话,接着说道:“妹妹该知道,我们做子女的最紧要的是要重孝道。作为女儿,既然不能向男子那样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让父母宽慰,至少也应承欢膝下,知礼明事,让双亲抒怀。妹妹如果实在做不到,至少也要做到不让他们操心才是。”
方雅欢听完这话,简直要哭了,你用饭的时候说话就是让父母抒怀,我说话就是让人操心,怎么如此强词夺理……可惜这话她自己不能说,而房内的其他人也根本没人为她说话。
“妹妹知道错了,多谢长姐教导。”方雅欣打落牙齿和血吞,心里却有些恨上了方雅歌,只是方雅歌对此并不在意罢了。
“白芷,你去告诉谭嬷嬷,俗话说勤能补拙,二小姐既然在礼仪规矩上有所欠缺,自然要比别人勤奋些,不然一家子姐妹出去却是让人看出个好坏高低来……那不知情的还会说长公主府苛待庶女,如此不妥。以后二小姐比别人多学个把时辰规矩,时间久了也就好了。”
方雅歌可不打算将此事轻轻的揭过,方雅欣就是那种你也是容忍她,她反而蹬鼻子上脸,以为你怕了她的人。只有狠狠的教训一顿,她才能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