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楚天秀以为宋依织会跟楚鄂哭诉,然后楚鄂便会来找她“聊聊”,但几日过去,并无动静。
这让楚天秀越发觉得宋依织不是省油的灯,竟能忍得住这样的气。因为这样,更激发了她莫名的好胜心。
这日,将军府侧门有人求见,竟是宋依织的继母春鱼。
听说春鱼求见,宋依织十分吃惊,因为自十六岁离开宋家后,她与春鱼再无联繋,甚至未曾再见上一面。
不过宋家也算是有点人脉跟关系,继母必然已得知她嫁进将军府之事,继母今日前来求见,想必是担心她如今得势,会借机报复吧?
她走出侧门,就见身穿青衣的春鱼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刻涎着笑脸,讨好地道:“依织……喔不,少夫人。”
她发现春鱼苍老了许多,岁月之神可真是公平,祂的镰刀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留过情,而看春鱼一副卑微小心的样子,她有点不知所措。
春鱼对娘亲及他们姊弟俩做了许多可恶的事,可她并不恨春鱼。
娘曾对她说过,一个人要是被仇恨给控制了,那便不再是个人,而是把刀。
仇恨他人的人,镇日只想着如何伤害别人或是报复别人,反倒会失去许多东西,所以娘要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恨意活着,遇到对她不好的人,她要想着那人是她的试炼,让她变得更好更坚强,绝不能因此怀恨在心。
因为时时刻刻惦记着娘的话,因此她虽不喜春鱼却也不曾跟弟弟一起咒骂或计划报复,充其量只是希望争一口气,令春鱼他们知道,她和弟弟能过得很好,不被看轻。
“母亲可好?”她问。
春鱼尴尬又惶惑的笑笑,“还行,我听说你嫁了好婆家,想说很久没见,特地来祝贺你。”
宋依织知道春鱼绝不是单纯的好意,便没说话,静待下文。
“依织呀,有件事继母想跟你说……”春鱼一脸讨好的握住她的手,“依织,你现在是将军府的少夫人了,想必手上应该有一些钱可以使用,是这样的,百粮堂这两年一直亏损,现在急需要一笔钱应急,可以的话,你帮帮宋……”
“作梦!”一道女声冷冷的自她们身后传来。
宋依织心头一震,连忙回头,“姑姑?”
不知何时,楚天秀已站在那儿,像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脸色十分难看。
春鱼见她睥睨自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她是你娘家的人?”楚天秀质问着宋依织。
“是的,这位是依织的继母。”
楚天秀逮到机会,当着她娘家人的面前就给她难堪,“你已经嫁进楚家了,别跟娘家那些低三下四的人来往,要是丢了楚家的脸,我唯你是问。”
宋依织心知今天是逃不过一顿刮了,低声下气地道:“姑姑,继母只是来探望我……”
“你当我聋了?”楚天秀嘲讽地冷哼,“她刚才还向你要钱呢!宋依织,你可别当楚家是你的金库。”
“侄媳妇没那种想法。”
“没有就最好。”楚天秀嫌恶地瞪了春鱼一眼,“你别把脑筋动到这继女身上,她在楚家什么都不是。”说罢,她转身便走开。
春鱼见楚天秀这么不给宋依织面子,心想她在楚家似乎并不如想象中得势,立刻又变了张嘴脸。
“我还以为你成了太傅的义女,将军府的少夫人,就不同以往了,原来……”
春鱼一脸讪笑,“我不打扰你了,少夫人。”
看着春鱼离去的身影,宋依织心里想的不是楚天秀在春鱼面前羞辱她的事情,而是百粮堂的未来。
又几日,楚天秀觑着兄嫂去拜访修禅寺住持方丈的时机,邀了凤芹跟几位官家千金来到将军府参加她所举行的九歌会,并要求宋依织也要出席。
凤芹跟这几位官家千金常腻在一起,她们当然也知道凤芹对楚鄂的一片心意。
楚鄂娶了宋依织,教她希望落空,几个好姊妹自然是跟她同个鼻孔出气,未赴将军府便已暗自下了要好好教训宋依织的决定。
当客人到来,楚天秀带着宋依织亲自相迎。
这不是宋依织第一次见着凤芹,早在凤芹当街掌掴她之前,凤芹就曾到过面店,但她因为觉得不是什么异常的事情而未告诉楚鄂,只不过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尊
贵公主,为何会只身跑到仙人面店呢?难道是听皇上说了什么而特地来尝鲜?
可若是这样,凤芹的态度为何那么的不友善?难道养在皇宫里的女孩都特别的骄纵任性,我行我素吗?
宋依织很快就把疑问抛开,忙着准备茶点。
今天的九歌会,由她亲自负责准备膳食。为了不丢楚天秀的脸,她可是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备料跟制作。
九歌会在将军府最大的庭园——赋园里举行,赋园花草扶疏,绿叶成荫,百花争妍,坐在树下,凉风徐徐,还真是舒服惬意。
凤芹跟这些官家千金自小就习艺,个个都能弹上一手好琴。九歌会上,她们轮流抚琴吟唱,而宋依织则带着几个婢女负责帮她们端茶送点心。
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更不觉得委屈,她开了两年的面店,早已习惯服务客人。对她来说,来者就是客,她们是楚天秀邀来的客人,也就是楚家的客人,身为楚家媳妇,在招待客人这事上她责无旁贷。
“压轴的来了。”一曲奏毕,楚天秀笑视着凤芹,“公主,好久没听到您的演奏跟吟唱了,我可是期待许久呢。”
“我献丑了。”凤芹一点都不忸怩,立刻抚琴弹奏一首她自己写的曲子,还轻轻吟唱起来。
凤芹在琴艺及歌艺上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她的古琴弹奏流畅,音韵婉转;她的声音清亮高亢,犹如黄莺。
此刻的凤芹犹如画中仙子般出尘月兑俗,对照起当时在凤福宫中把她往死里打,还口口声声骂她妖女的凶狠样,简直判若两人。
宋依织一时忘了她曾那么面目狰狞的对待自己,竟听得痴了。
曲毕,宋依织是第一个拍手的人。
这时,凤芹笑视着她说:“少夫人,你可否也为大家献奏一曲?”
她一怔,然后尴尬地答,“公主,妾身……不会弹琴。”
“你是开玩笑的吧?”凤芹柳眉一扬,不快地说,“统领大人自幼随侍皇上,六艺娴熟,身为他的妻子竟不会弹琴?应该不是不会,而是不肯为我们演奏吧?”
她话一说完,一位官家千金便说:“公主,你何苦为难少夫人呢?她之前只是个女扮男装的卖面女,拨面想必是会的,弹琴嘛……”说着,她嗤的一笑。
她一笑,其它的千金们也笑了。
宋依织发现她们对她极不友善,而且她很快就察觉到了楚天秀的目的,她就是存心想让她难堪,让她自惭形秽,自知不足。
“真是让公主看笑话了。”楚天秀睇了宋依织一眼,“丢脸啊,想不到我家鄂儿居然娶了这样的妻子进门,除了会烧饭作菜下面,她什么都不会。”
凤芹听着,一脸同情怜悯,但眼底却是藏不住的轻蔑及讽意。
“少夫人本只是平民百姓,或许大字都不识几个呢。”又有官家千金语带嘲弄地道,“虽说皇上为了不丢将军府的脸,命高太傅收她为义女,但那只是图个名罢了,骨子里她还是个草包。”
“哎呀,你怎这么说话?”凤芹假意训斥她。
“难道不是事实?”那官家千金又道:“统领大人是多少世家贵族眼中的乘龙快婿,想不到就这么被夺去了,少夫人,你真是好本事。”
宋依织心头一震。为什么?她跟凤芹还有其它人并无恩怨,为何她们对她句句嘲讽侮辱?只是单纯瞧不起她的出身吗?还是另有其它原因?
若非她如今已是楚鄂的妻子,所做所为都不能丢了丈夫的脸,她是绝计不会在这儿捱打的。
楚天秀不说,在场的这些仕女们身分都不凡,她们纵然跟楚鄂没有交集,父兄却是楚鄂的同僚,身为楚鄂的妻子,楚家的媳妇,她不能失礼。
于是,她抬头挺胸,正要开口响应这一切的嘲讪,却忽听见楚鄂低沉含怒的声音——
“来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