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不提当年勇。
坐在丁兰心的车上,祁峥满脑子循环播放着这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情绪经常会因为丁兰心而起伏变化。在健身房教她锻炼时,她很听话,时常会带着崇拜的眼神看他,令祁峥浑身舒爽;骑车送她回家时,她把冷冰冰的手贴到他的后背上,他被冻到了,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在枫桥广场**走秀时,他意外地碰到她,一颗心“咻”一下就跌到谷底,恨不得当场钻到地洞里去;在医院里与她朝夕相对,他又觉得十分安心,自己累了这么多年了,独自一人躺在医院,居然有那么一个人愿意陪在身边照顾着他,令祁峥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失败。
可是刚才,丁兰心只是表现出一点点“轻视”的神情,祁峥就炸毛了。
他居然还试图扭转她对他的印象,继而自己都觉][].[].[]得可笑,现在的社会,谁还会来在乎你当年那点芝麻绿豆事啊。
高架桥上有些堵,而祁峥又一直不,丁兰心就打开了车载广播,听着两个主持人斗嘴搞怪,被一个段子乐得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祁峥这时候的笑点已经挂在天上,估计郭德纲站他面前逗他,他也笑不出来。
丁兰心瞅瞅他,祁峥绷着一张脸看窗外,高高大大的一个人一直缩在副驾驶座上装深沉,丁兰心伸手碰碰他,问:“你怎么了呀?”
祁峥不理她,丁兰心没话找话:“对了,早上你是怎么过来的?”
“……”
“打的?”
他没再装酷,开口作答:“公交车。”
“有直到的车吗?”。
“没有,要倒一辆车。”
“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一个半小时。”
“唉,这地方还是远了点。”丁兰心皱了皱眉,“我开车过来也花了四十多分钟,如果是早高峰,也许会更久。”
她顿了一下,又说,“其实,在瑞昌大厦附近的一个小区,我有两套房的,一套两室一厅,一套单身公寓,开车去公司只要五分钟,走路也只需要十五分钟,我在考虑要不要搬到那里去住,以后可以近一点。”
祁峥问:“那你丽秀路上那套房子怎么办?出租吗?”。
“我也想出租,但房子太大了,好难租,而且装修又那么新,给别人住我也舍不得,所以,就随它去吧。”
“……”祁峥又问,“你们一家都搬过来吗?”。
“就是我和甜甜呀。”
祁峥定了定神,问:“那甜甜的爸爸呢?”
丁兰心有一瞬间的沉默,很快就又笑了起来,转头对祁峥说:“我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离婚了。”
祁峥抿紧嘴唇,眼神深深地看她。
“先不说这个了。”丁兰心往车窗外张望了一下,说,“我饿了,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祁峥没答,丁兰心还在自言自语:“吃什么好呢,哎,你吃面条吗?”。见祁峥依旧不吭声,丁兰心说,“上回你请我吃披萨,今天我请你吃面条吧,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牛腩面特别好吃。”
祁峥闷闷地问:“在哪里?”
她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丁兰心把车停在了原赋江大学后门边的一条路上,路边都是各色小吃店,她和祁峥下车,手指前方对他说:“喏,那里有一家面馆,牛腩面超级好吃,料特别多,还很便宜,我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室友一起来这里吃。”
祁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正是饭点,小路上都是出来觅食的学生,每家店都很热闹,飘着阵阵食物的香味。
丁兰心已经往前走了,祁峥跟了上去,见她很认真地一家一家找,可是,不长的一条路,他们打了一个来回,都没能找到丁兰心所说的那家面馆。
“难道关门了吗?怎么可能啊,它做得那么好吃。”丁兰心很是失望,这时,祁峥拍拍她的肩,指着另一家店说:“别走来走去的了,就去这家吃吧。”
那是一家广式煲仔饭店,店面很旧,像是开了许多年,小小的店堂里挤满了人,有人吃完了站起来,祁峥立刻拉着丁兰心坐下,伙计过来递菜单:“吃点什么?”
丁兰心刚想拿菜单,祁峥已经报出了菜名:“鸳鸯肠煲仔饭。”
丁兰心问:“你来这里吃过吗?”。
祁峥一愣,说:“以前送快递路过这里,有来吃过。”
“哦,那我点个什么好呢。”丁兰心看着菜单,说,“不知道这个虾干滑鸡饭好不好吃。”
“一般。”祁峥指指墙上的菜品照片,说,“我推荐你尝尝叉烧饭,这家的老板是广东人,叉烧特别正宗。”
丁兰心笑嘻嘻地合上菜单:“好,那我就吃叉烧饭。”
等餐的时候,两个人都没,丁兰心低头玩起了,祁峥坐在她对面,干脆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起来。
从这个角度,祁峥能看到她挺秀的鼻尖,还有微微撅起的嘴唇,最令他感兴趣的,是丁兰心的两副长睫毛——乌黑,浓密,跟两把小扇子似的,一眨一眨,一眨一眨,眨得祁峥心里痒嗖嗖的。
丁兰心突然抬起头来,两个人毫无预兆地对视,祁峥依旧盯着她的脸看,丁兰心尴尬了,放下,双手捂脸:“我今天化妆了,是不是很奇怪?”
“不,很漂亮,你睫毛好长。”
“拜托,我涂了睫毛膏。”
气氛又一次诡异地沉默下来,最后还是祁峥先开口:“哎,我刚才听人说,你会进到那个公司做主管,是真的吗?”。
“啊,这都有人知道了呀?”丁兰心点头,“我答应邵锦文入职了,但也不能算是什么主管,你知道的,我都没上过班,也就是进去跟着他学习,算是开后门吧。”
“那以后,到底你是我老板,还是邵锦文是我老板?”
“邵锦文是大区经理,管理华东四省一市,Z省在他管辖范围内,赋江又只是Z省的一个小城市,他让我管着赋江这一块,你说谁是你老板?”
听完丁兰心的解释,祁峥有点郁闷:“你要是早和我说,是要给邵锦文打工,我就不来了。”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丁兰心发现祁峥这人有时候挺孩子气的,就好脾气地给他解释:“赋江的班子组起来后,邵锦文就不会待在这里了,他平时Base在上海,最多每个月过来一趟视察工作,咱们和他见面机会不多的。”
听她这么一说,祁峥心里安定了许多,问丁兰心:“我一定会被录取吗?”。
“当然。”她很肯定地回答。
祁峥想了想,说出了心中的一个疑问:“医药代表,是不是就是一天到晚跑医院,给医生回扣,让他们给病人多开药的那种人?我一直听人说,有些女的为了卖药,都愿意跟男医生上床。”
这是个丁兰心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她也曾经有过顾虑,沉思以后,她决定把邵锦文给她的答案复述给祁峥:“你只要明确一件事,我们的药,是好药,可以治病救人,这样就行了。”
祁峥在心里咀嚼着她的话,良久,丁兰心又开了口:“其实,我本来和你一样,是很排斥去邵锦文手下做事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丁兰心微微仰起下巴,笑得露出了一排牙,脸上还有着报复得逞的小喜悦,祁峥愣了愣,接着就淡淡地笑了起来。
他们点的饭来了,祁峥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吃,丁兰心看着分量很足的叉烧,十分惊喜:“哇,那么多肉!”
祁峥嚼得腮帮子鼓鼓的:“你尝尝味道,不光是料多,味道也特别好。”
丁兰心夹了一块叉烧送进嘴里,忍不住赞叹:“唔……真的好好吃!”
见祁峥已经风卷残云地干掉了半碗饭,丁兰心把自己碗里的叉烧和米饭盛给他:“我还没吃,太多了我吃不完的,你是男人,要多吃一些。”
祁峥没拒绝,两个人继续默默吃饭。一会儿后,丁兰心说:“其实,刚才我说搬家的事,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带着祁嵘搬到我那个单身公寓去,里头家具家电都是全的,房客租到十二月底就不租了,至于房租,你现在的房子房租是多少,我就收你多少。”
祁峥默了一会儿,说:“那祁嵘上学怎么办?”
“他不是才一年级么,转个学吧,反正他现在念的学校又不好,祁嵘告诉我,经常会有同学欺负他。”
祁嵘念的是民工子弟学校,学校里阶级等级特别鲜明,跟在父母身边、父母又是做小生意的孩子,地位最高;其次是打工夫妻的子女;再其次是跟在老一辈身边生活的孩子,父母中的一个或两个都在外地打工;比较弱势的则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而祁嵘则处在所有孩子的最底端,他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爷爷女乃女乃、外公外婆,家里还穷得叮当响。
祁嵘不止一次对丁兰心说,班里的同学都笑话他,说他是捡来的小孩。
祁峥苦笑:“转学哪有那么简单,市区里很多学校都要收赞助费的。”
“这个我可以帮忙,我有认识的人,可以不用交钱的。”
祁峥停下了筷子,绷着下巴,脸色很是不自然,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突然笑起来,摇头说:“丁兰心,你这个人真奇怪,一边对我说我想多了,一边,又对我那么好,你这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丁兰心低下头,轻声说:“哪有啊,我对每个人都这样的。”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
“对,我对每个人都这样。”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碰到你前夫。”
丁兰心莫名其妙地看他:“啊?”
祁峥的眼神变得莫测,手指死死地攥着筷子,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碰到他,我一定会揍他一顿,问问他,像你这样的女人,他怎么会舍得和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