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池河畔,早已是人山人海。
丰城一地不管是不是修士,每逢竞渡大典之时都会前来凑这个热闹。到底是五年一度的盛会,光是那些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卖些零嘴儿的小贩,都因此养活了不知凡几。
南蔚运起《枯木决》,悄然潜入到人群中,未被任何人发觉。周遭的人们觉得似乎身边有谁挤动,但看时却毫无异状,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而他的魂识则潜入得更远,清楚瞧见南氏众人所在的位置,南秉礼面上仿佛有些忧色,他身侧南斐却是一脸的快活神色。
南蔚的魂识往另一边“看”去——
南蔚遗憾:也不知丹桂这丫头究竟哭了多久了,瞧她现在像是哭得累了,只怕本尊一现身,她的眼泪就会缩回去。
言嬷嬷在低声安慰着丹桂,眼中却藏着更深的忧虑,注视着靖池河一角不断汹涌的激流。
“那位淳于仙师还未能将大哥儿救出吗?”。言嬷嬷问道。
南秉礼道:“此时尚无动静,想必仍在与那魔修激斗。”
果然那势均力敌的魔修与剑修依然在靖池河中相斗——南蔚在破禁进入到先祖洞府以前,便估计那两人的战斗只怕会持续相当之久。
因为松鹤与剑修两人的实力相差仿佛,在伯仲之间。魔修松鹤修为稍微高一些,但剑修攻击却更犀利,杀伤力要大上一些。且剑修讲究的是一往无回,加之外界都在关注,除非魔修壮士断腕,否则也不易逃月兑。
当然,若是他们已经结束战斗,南蔚就要采取别的法子现身,譬如再将那子虚乌有的白胡子爷爷拉出来说一说。
但既然魔修与剑修仍在激斗,对南蔚而言就方便多了。
他不假思索地再一次运起《枯木诀》。
此种敛息法诀,除了能让身上修为呈现出自己想要让别人看到的等阶,还另有妙用。其一便是能让他的气息、心跳、灵元波动都消失无踪,外人看来,仿佛他只是一截枯木。
南蔚选了稍远的一处悄无声息地下了水,又不断接近正激斗中的二人。
比起当时被松鹤制住,被放开后也在其攻击范围内,眼下南蔚有更大的把握不被波及。他翼翼地来到了剑修身后不远处,魂识一扫,便知他们的战斗也已到了尾声。
只见松鹤将手中幡杆再次挥动,浓浓黑气排开流水,化作无数兽形,狰狞又凶恶地朝剑修张牙舞爪而来。
剑修仍是掐动法诀,剑光闪烁,将松鹤攻击挡下。
两人虽未显露半点疲色,那剑修倒是神色冷淡,但松鹤眼中精芒连闪,明显有了几分退意。
南蔚眼珠一动,蓦地往上浮去,在靠近水面处现身,脑袋起起伏伏,嘴里叫道:“仙师赢了!仙师赢了!”
水中两人俱是一惊,松鹤惊疑不定地看向忽然出现的南蔚,剑修冷冷睨了南蔚一眼,却是一招紧似一招。
松鹤早有退意,见状终于是虚晃一招,拼着肩头被剑光擦伤,果断抽身飞掠而去。
剑修从靖池河中倏然冲出,顺手拎起南蔚甩在岸上,朝南秉礼淡淡点头:“总算是不负所托。”
南蔚冷眼瞧着,南秉礼虽然看似诚恳地道谢,但在言嬷嬷和丹桂冲过来扶起南蔚的时候,这位父亲眸光却有些闪烁。
那剑修已经回到了观礼台上,在南蔚的魂识中,南秉礼一直探究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后。
他心下冷笑,也懒得再理会南秉礼,注意力转而全数投在了丹桂身上。
这丫头一见到他,先是停住了哭泣,喜出望外地同言嬷嬷一道上上下下地查看,然后又哭了起来,大约是喜极而泣。
言嬷嬷好笑道:“大哥儿都平安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好哭的。”
丹桂眼泪嗖的一下缩了回去:“是,是,我不该哭,少爷好端端的……”
南蔚很后悔没有阻止言嬷嬷。
言嬷嬷又道:“大哥儿,此番被那魔修掳去,可受了什么伤?”
南蔚便露出一脸羞涩笑容:“嬷嬷放心,我没有大碍,万幸有那位仙师相救。”
言嬷嬷满怀感激地望了一眼观礼台:“也是,若是你此次得以拜入仙宗,很该好好感谢仙师一番。”
南蔚乖巧点头:“我会的。”
才怪……本尊能全须全尾地回来靠的是本尊够机智,关那剑修什么事!
既然来砸场子的魔修已经知难而退,丰城竞渡还是照常进行。
仍是在五年前曾见过的青石台上,一众人等进行对决。
南蔚亦是其中之一,第一场他就遇到了来自丰城另一个大家族许氏的一名弟子。此人叫做许彤,跃上青石台时神采飞扬,显得很是跳月兑。
南蔚多看了他一眼,因为许彤模样的确出众——虽说比不上南秉礼以及他身边那两个小厮,更比不上南衡,但俊眉修目衬着那股活泼泼的气质,似乎又耀眼了几分。
许彤道:“请!”
话音方落,他手中长剑就是一招,数道绿色光华如箭矢一般直射向南蔚。
南蔚连忙闪避,也将金焱藤条抽出挥动,将没能躲过的绿光全数击飞。
许彤扬起双眉,饶有兴致地道:“我从前没听说过你,但看你的本事倒也不赖嘛!”
南蔚微微一笑:“刚才是你攻击,现在轮到我了。”
这一次南蔚也没等对方反应,同样是一掐法诀,金焱藤条舞动之间,金红二色光箭就往许彤射去。
许彤满不在意,随手拿出一只小小的钵形法器。
只见其滴溜溜一转,从中喷出数道绿色光雾,竟是将许彤身周全部遮挡起来。
南蔚笑眯眯:“许兄不躲一躲么?”
许彤傲然道:“无需如此!”
然而他才刚说完,面色就倏然一变!
因为那钵盂中喷出的绿色光雾,竟然在南蔚手中“法器”的挥动抽打之下,不断变薄,越来越薄!
“你——”许彤大吃一惊,赶紧掏出一张土黄色符箓激活。
但见他身前又出现了数面土黄色的盾牌,到底是将南蔚的攻击给挡了下来。
只是许彤一脸肉痛的样子,就知用出钵形法器和防御符箓,已经让他大大地出了一回血!
事到如今,许彤也有些进退两难。他略一思忖,便咬一咬牙,又掏出一张符箓。
只见这张银灿灿的符箓被激活后,一道银色剑光犹如飞虹,势如破竹般往南蔚直劈而下!
“银剑真符?”南蔚认出这符箓乃是何物,挑了挑眉,“身家倒是不薄。”
与此同时,那观礼台上诸人也正关注着他与许彤战斗的这一方青石台。
竞渡大典中会有许多青石台同时对决,但来宾们可自行选择想要观看的那一处。大约是因为短短数息之间,许彤已先后动用了钵形法器、防御符箓和银剑真符,才让出身宗门的修士们降尊屈贵地看了过来。
“咦,那少年不正是淳于道兄方才所救之人?”一名身穿深蓝锦袍的青年认出了南蔚。
淳于离山冷冷瞥去一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却没有丁点要回答他的意思。
另一边倒是有一个中年修士眸光飘忽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瞧见他的举动,坐在此人对面的一名修士笑道:“孔道兄,贵宗莫非看上了这名少年不成?我知道他是南氏中人,但贵宗此番定会将南将胞弟收入门下,莫非还想把南氏的好苗子一网打尽不成?”
孔姓修士道:“什么叫谓好苗子,莫非宁道兄看出此少年有什么不凡了吗?”。
宁姓修士道:“具体哪里不凡……恕我眼拙看不出来,但他能与对面那修为比他还要高上几分的少年对峙不露败象,还让对方用掉了好些底牌,这也就不言而喻了吧。”
孔姓修士微微一笑:“可惜此子灵根颇为驳杂,很难说未来能走到哪里。”
淳于离山忽然道:“若是孔道兄对他无意,我太一宗倒是想将其收入门下。在我看来,他似乎对战斗有种天生的直觉,虽然灵根看似驳杂,倒也未必没有可造之处。”
孔姓修士眼瞳蓦地一缩,嘴上道:“不妥不妥,诸位也知我们南华宗与南氏一族向来走得近,你们可不要把手伸得太长了。”
淳于离山冷冷盯住他:“既然贵宗未必能看出他的不凡之处,何必定要将其收下,若是培养得不得法,贵宗就不担心毁了这个孩子吗?”。
孔姓修士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以示不满:“淳于道兄莫要说的这么严重,哪里就是毁了这个小子!我南华宗是比不上贵宗,却在这方圆数万里也是响当当的宗门!只怕他知道能进入我南华宗,半夜里都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在他们暗藏机锋的你来我往之时,南蔚与许彤的战斗即将结束。
最终,许彤灵力不支,败下阵来。他愤愤瞪了一眼南蔚,跳下青石台。
就跟在族内遴选时一般无二,这两日南蔚是一路连胜。虽然在全部参与修士中他的战绩并非最显眼的,但他也算得上此番竞渡大典上横空出世的一匹黑马,引得众人议论纷纷,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南蔚虽是笑着,笑意却未及眼底,眼底反而闪烁着几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