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南蔚也颇有几分惊讶。
以他的魂念,和他作为曾经的还真境真人那运用魂念的精妙手段,就算遗迹里有所限制,但若不是运用了什么手段,那南蔚也绝无可能一直不曾察觉到。十有*,这是对方使用了某种秘法,才会造成除非他主动出声否则无法被南蔚察觉的情况。
那个苍老的语声再次响了起来:“好小子,你真是机灵!”
随着这句话,从那冰蓝色半透明的升仙珠内,倏然腾起一抹浓郁的云雾,而在这云雾之中又有青烟缭绕,然后南蔚眼前多了一位宽袍广袖的老者。
南蔚握着升仙珠的手往旁边伸了伸,就见那云雾也跟着移动了起来,老者也不例外。
南蔚恍然大悟:“你将自己变作了此物的器灵——难怪自始至终都不露痕迹。”
老者更是吃了一惊,双目不断打量南W@蔚,“你这小子年纪看着不大,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
南蔚笑眯眯地道:“那是自然,这世上本有生而知之者,十有*我就是其中之一。”
老者被他没脸没皮的自吹自擂又一次惊到了,然后他一转眼,瞥见一旁的王大牛,双目之中立时神光闪烁:“这是——莫非是——探宝猴?”
南蔚道:“你这老头年纪看着不小,知道的东西也不少嘛。”
完全照搬的一句话让老者顿时哭笑不得:“行了,你这个小女圭女圭便是让着我一点又能如何,我都已经死啦,你一个大活人,何必跟我这个死鬼计较。”
南蔚道:“我瞧你活蹦乱跳的,哪里就是死鬼了呢?”
老者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说得过眼前这少年。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并非错觉,而是千真万确的。
因为当他又一次道:“小女圭女圭,你在这遗迹里这么些日子,收获倒是很不错嘛。只不过,我看你寻宝的时候,是不是有些太不留余地了点。便是大道,天衍也只占四十九去,做事留一线,不也是为了你自己好嘛。瞧瞧你现在,在这药圃里面,把所有的药草都给摘了个一干二净,这可……”
他的话被南蔚打断了,南蔚理直气壮:“我怎么没留一线?我分明都留着根!只要这遗迹再封闭上足够长一段时间,这些药材都会重新生长出来,到时不论谁来,依然能看到许多药材。”
老者无奈道:“寻常修士,不都是只摘取其中大半,再留下一小半吗。你这女圭女圭,一摘就摘干净,也不怕别人说你吃相太难看。”
南蔚微微一笑:“别人?那也得他首先进得了这座药圃,没有我这般高明的手段解开禁制,这遗迹里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可能看到药圃。既然不可能看到,又怎么去说我吃相难看?”
老者:“……”
南蔚道:“若是你担心下一个破禁的人来了,却发现药田里还空无一物,那也没关系,要解决很简单。”
老者奇道:“莫非你要再种回去一些药草?”
南蔚惊讶地看他一眼,道:“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只要我离开后恢复禁制,然后再加上几层越难越好的禁制——那有人再能进入此处的时间,定会因此往后推移,到时候药材不就长得差不多了吗。”
老者忽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然后南蔚就看到这老头眉毛鼻子皱到了一起,紧接着整个人化作一缕青烟,随着那云雾一道,回到了升仙珠内。
南蔚并不在意,将升仙珠再度丢进须弥戒内,带着王大牛准备离开药圃,继续探索遗迹。但没走几步,南蔚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眯。
待离开药圃以后,南蔚决定说到做到,当真给药圃重新回复了禁制,又加了里三层外三层新的禁制,才满意地点点头——耳边果然立时响起一声苍老的叹息。
南蔚想了想,找了个偏僻之处,再次将升仙珠给拿了出来,捏在手指间。
“喂。”他叫了一声,“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升仙珠一动不动。
南蔚在指尖加了些许力道,隐隐有金红双色的光芒闪烁,“我看这升仙珠也不是很结实的东西,若是我使点劲,灵元催动之下会不会将它捏破?”
升仙珠还是一动不动。
看来是不能轻易捏破了,南蔚又道:“那我若是将此珠随便丢到一处偏僻角落,再加上若干禁制……”
那宽袍广袖的老者终于再度露面——只见又是云雾中一缕青烟缭绕而出,他直直盯住南蔚:“好你个小子,竟一下就拿住了我的弱点!”
南蔚笑眯眯地道:“那也是你愿意如此,不然若当真不理会,我也未必会那样做。”
老者也笑了:“是吗,我看未必。瞧你的样子,若我始终不曾答理你,你肯定会真的将升仙珠丢在哪里——我不能赌这个几率,否则再背上数层禁制,谁知我什么时候再被人找到。”
南蔚哦了一声,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广寒真人你这般处心积虑要被找出,也是蛮难得的。”
老者却是真的吃了一惊:“你……你是如何……判断出……判断出我是广寒真人的?”
南蔚道:“很简单啊,你身在我的须弥戒内,却能知道我在做什么,要么是你还有什么别的秘法——但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你既然是以器灵的形式存在,要使用什么秘法应该也逃不过我的眼睛。要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老者看着南蔚。
南蔚继续说道:“你是这座遗迹的主人。大道规则无法抗拒,但你身为此间主人,却能凌驾于我的须弥戒之上。”
老者喟叹一声:“这下,我是不得不佩服你了。”
南蔚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佩不佩服我我是无所谓,不过我在想,你既然是遗迹主人,那又处心积虑地想要被人找到,你的目的是什么?跟此次灵湖宗特地开放遗迹有关系吗?”。
老者颔首道:“我就知你这女圭女圭只怕能猜出几分!不错,我正是这遗迹曾经的主人,广寒真人。”
“我死去之后到现在,已是数千年,这遗迹被灵湖宗发现,也有许久了。可叹的是,灵湖宗虽是我的宗门,但却不知是因为什么,自我逝去之后,到我再有意识以来,灵湖宗在禁制、阵法上的造诣却是每况愈下。”
“我寄身在这升仙珠里,并不曾藏得多么隐蔽,却始终不曾被人发现。到后来,灵湖宗急了,我也急了。我希望自己一身传承后继有人,哪怕这些东西并不一定多么珍贵。灵湖宗更是希望能得到我的传承,让宗门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契机。”
“在上一个百年,我终于跟灵湖宗取得了一点联系,告诉他们要如何找到我,然而现在看来,他们是失败了,却也是成功了。失败自是找到我的人并非灵湖宗弟子,成功却是我终究还是被找到了。”
南蔚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老者就盯住他:“好了,小女圭女圭,既然你已经知晓来龙去脉,那你有没有兴趣加入灵湖宗?”
南蔚道:“广寒真人,你既然身在须弥戒内,也能对外界了如指掌,应该不会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吧?我可是南华宗的叛徒,被南华宗追杀之人,你却问我要不要入灵湖宗——便是我要入,灵湖宗敢收么?”
广寒真人就沉默下来。
这是一个令他不得不正视的事实,从南蔚拿到升仙珠后直到现在,广寒真人也大约弄清楚了南蔚与南华宗之间的纠葛。
换做别人他或许都不会在意,但南蔚这么个机灵又顺眼的小女圭女圭却着实难得,广寒真人发现自己竟希望灵湖宗能有魄力一些,当真接纳南蔚。
然而广寒真人却心知肚明,这绝无可能。
身为两座比邻而建的宗门,灵湖宗的实力虽然曾有过巅峰,但如今却比南华宗要弱一些。灵湖宗可以拒绝南华宗手伸得太长,可以拒绝在自家地盘上给他们追杀南蔚行方便,但那是建立在灵湖宗跟南蔚并无半点瓜葛的基础之上的。
一旦南蔚真的成了灵湖弟子,南华宗不光能直接打上门来,更是能用此当借口,对灵湖宗进行倾轧!
南蔚眸光流转,一眼就看破了广寒真人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而我也不稀罕加入什么灵湖宗,我要再入宗门,也得找一个比南华宗好上百倍的。”
老者倒抽了口凉气道:“你莫非还想加入太一仙宗、无极魔宗之类?”
南蔚道:“那也未尝不可。”
老者摇了摇头:“那可当真难难难……没有一座宗门会喜欢接纳其他宗门的叛徒为门下,哪怕此事别有内情。”
南蔚就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说要留下传承,传承在哪里?莫非在这个珠子里面?”
广寒真人道:“那倒不是,此物只是我的寄身之所。至于传承在何处,你只需按照我的指点,继续往前便知道了。”
南蔚又哦了一声,眨眨眼道:“我其实没有什么兴趣去。”
广寒真人:“……”
南蔚欣赏了一会广寒真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仿佛不经意地道:“其实这遗迹里好东西当真不少,唉,只可惜那许多都是现在的我用不上的……”他好似十分为难地模着下巴,“难不成只能拿出去卖掉?可我如今还被南华宗追杀着,身上还有化神真人的追踪标记,就是想卖都难啊。”
广寒真人这瞬间福至心灵,连忙道:“虽然我的传承你可能不在意,但传承放置之处,倒是有一些对你颇有帮助的东西。比如有一套阵旗和几块阵盘,若是你用得好了,完全能以弱胜强。再比如几样宝器,你若拿到手,定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还比如……”他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许多,最后道,“小女圭女圭,这些呢,都是给你的报酬,我只委托你帮我找到一个合适的传承之人,如何?”
南蔚想了想,满意点头:“成交。”
广寒真人虽然有些肉痛,但他一则早就死去,现存于升仙珠内的不过是终究会消逝的灵体,二则把这些东西给南蔚,总比继续积灰要好——给谁不是给呢?他也就果断做出了决定。
达成协议之后,南蔚便听从了广寒真人的指点,一路往他的传承之处行去。
在广寒遗迹中的这些天里,南蔚发现这座遗迹是真的就如那日遗迹开启时他惊鸿一瞥时所见,全是由大大小小的宫殿组成。
这些宫殿如今虽然有些破败不堪,但若是到天际往此处看,定会发现这宫殿群仍是就如同月宫一般,巍峨之中却见别致,还有仙气飘摇,不愧广寒之名。
然而当南蔚称赞广寒真人名字取得好时,广寒真人老脸一僵,竟沉默了。
南蔚眼珠一转,兴致勃勃地问:“难道这名字不是你取的?”
广寒真人没吭声,索性缩回到了升仙珠内。
南蔚就肯定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蹊跷,却也知道一时间无法逼出答案,他并不在意,只施施然继续走。
王大牛在他脚边努力跟上,心中对南蔚十分无语:这凶神竟连一个死掉的老头子都不放过……
南蔚若知道他的想法,定会理直气壮:就算广寒真人是货真价实的死老头子,可跟灰毛猴子相比,那也要好看得多!
在解决了几拨妖灵之后,广寒真人所说的位置近在眼前。这一路上南蔚经过广寒真人的指引,没有遇到过其他修士,可见他对遗迹内的情况当真了如指掌。
南蔚倒是很想同南衡巧遇一下,可惜问过广寒真人之后,他知道他们要避开修士容易,但要遇到特定的修士却难得,南蔚也就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再过上数日,遗迹开启的一月之期就要到了,他跟所有人一样都要离开遗迹,到时候自然有机会再见南衡。
折在遗迹里?
开什么玩笑……这种可能性南蔚想都没有想过!
凭什么那小子在太一宗里数年都安然无恙,跟本尊重新相遇就会出事——南蔚认定这绝无可能。
最终到达广寒真人所说的传承之处时,距离遗迹关闭大约还有七日时间。这是一处彻底被禁制封闭着、规模小巧的宫殿,但别看面积不大,这座宫殿整体宛若水晶的模样,可见此地是广寒真人特别对待之处。
果然如此,一到此地,南蔚才刚解开禁制,广寒真人就迫不及待地从升仙珠内窜了出来。
他身侧环绕有许多烟雾,显得有几分滑稽。但他此时的眼神却深邃而内敛,让那点莫可名状的滑稽迅速消弭。
直到南蔚说:“怪不得你非要我来不可,换做其他人,也只有站在外面望洋兴叹吧——这禁制虽然不怎么样,却也不是那些人能破得开的。”
广寒真人才哭笑不得地道:“的确如此,不过我在灵湖宗内曾留下过我的禁制图解,若是遇到这些禁制,要解开是有点难度,毕竟只有金丹以下弟子才能进入,但若是真有这分心思和天赋,却也未必解不开。”
南蔚则已经打量起这里据广寒真人所说的那些宝物来。
他不得不承认,此地当真宝物众多——在灵桥断绝以前,似乎不管是药材、灵物又或其他材料,生长起来都不那么困难。
反正南蔚所见,哪怕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东西,放在天命魔宗里也会被弟子们抢破头。更不要说那些现在都颇为稀罕的物事,抢破头的人肯定会是他们这几个尊者!
既然广寒真人都已经说了这些全是给他的报酬,南蔚自然不会客气,没等广寒真人发话就直接开始破解起那一个接一个的禁制。
广寒真人一个恍惚回过神来,见到这一幕,再一次哭笑不得:“我说小女圭女圭,便是再缓着些又能如何,难不成这些东西还会长腿跑了不成?”
南蔚决定以理服人:“早点收好早点变成我的东西,免得摆在此处占了你的位子。”
广寒真人叹道:“……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你。”
南蔚笑眯眯地道:“你是不屑跟我争,反正争出长短对你而言也没有用。”
广寒真人失笑:“那倒也是——哦对了,传承之物就在那根柱子里面,对,就是那枚玉符。若是你遇到了合适的人,玉符便自会生出感应,提醒你知晓此事。到那时,你便帮我把玉符给那人便是。”
南蔚挑了挑眉:“你就没有其他要求了?”
广寒真人洒然一笑:“没有了。便是有别的要求又能如何?我都已经死了,管天管地还能管谁拉屎吃饭?他是敬我为师也好,是不在意我也罢,只要我这些传承不会中断,我便心满意足,何必再要求其他。”
他说得粗俗,却是话糙理不糙。南蔚顿了顿,忽而也笑了:“你这老头倒是洒月兑得很。”
广寒真人不满道:“小女圭女圭,就算你不称我一声前辈,也该知道何谓尊老。”
南蔚心道本尊年纪也不轻了,只是这实话才也懒得跟广寒真人讲,便没有理他,而是径直去到那根水晶柱前面,仔细观察了一番上面的禁制。
很快南蔚心里就有了底,南蔚掐动手指,打出一个个手势。
不多时,水晶柱上的禁制就彻底破了。
广寒真人大为讶异:“你年纪轻轻,在禁制上的造诣怎么会如此深不可测?虽说此地要求在金丹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因此禁制本就是给筑基期来破的。但你才筑基二重就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施为,当真是……不可思议……”
南蔚嗯了一声,将水晶柱内的传承玉符收起,又问:“那现在就没我什么事了吧?”
广寒真人颔首:“不错。”
南蔚就往外走:“那我去看看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好东西。”
广寒真人惊讶道:“你在此处得到了这许多宝物,难道还觉得不够?小女圭女圭,俗话说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若一直如此贪心,不知何谓知足,那以后可要当心因此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事情。”
南蔚却并不担心:“我难道会蠢到不该贪心的时候贪心,该贪心的时候不贪心?”
广寒真人再次无言以对。
南蔚瞥他一眼:“你做这番劝告,是因为遗迹里其他的东西,你希望能留给灵湖宗吧?”
广寒真人这次并不意外:“就知瞒不过你,的确如此。”
南蔚想了想:“好吧,我答应你,只要灵湖宗不找我麻烦,我就不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可在此地修炼未免有些无趣,我还是再找一处……”
他正说着,却见广寒真人忽然回到了升仙珠内,而升仙珠则月兑离了他的控制,倏然间腾空而起,白雾夹杂着灿灿金光从升仙珠内流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