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一宗,南蔚前脚走进住处,裴之衡后脚就十分自然地跟了进来。然后南蔚再扭头往后一看,见到的还有站在门口的骆承弼,他挑了挑眉:“师父,您还有事找我?”
骆承弼叫屈:“没事便不能在这儿了么?徒弟啊,有个词叫做过河拆桥,你可万万不能当那过河拆桥的徒弟。”
南蔚道:“师父您如此情深意重,作为弟子自然是不会过河拆桥的。”
骆承弼咀嚼了一下他的话,提出疑问:“我怎么觉得你言不由衷?”
那可不是吗!虽然南蔚不大在意骆承弼想要磨练他的打算,但若是跟那位自始至终都拉着裴之衡细细安慰询问的谷正青一比较,这对比——啧,可实在有些鲜明。
但嘴里南蔚是不会承认的:“师父,这是您的错觉。”
骆承弼哪里相信,还是站在门口,身体倚<在门框上,又道:“你都不赶裴小子走,却要赶你师父走?”
南蔚指出:“师父,您也没有学谷师兄啊。”
裴之衡终于往这边看了一眼,见那师徒两个你一言我一语,一副插不进去的样子,他眸色又深了深。
虽然南蔚那句话有点没头没脑,骆承弼却心领神会:“你要将自己放在跟你师侄一个水平线上?”
南蔚道:“当然不。”
骆承弼摊开双手道:“所以啊。”他非常理所当然,“南蔚,你是师叔,不对你狠点,你怎么当好师叔?”
南蔚:“……”
你说的如此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本尊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到最后,南蔚只得拿出玄机令,将其丢给骆承弼,才终于换来了骆承弼如获至宝地离开此地。
早知骆承弼如此干脆,他根本就不该多费唇舌!
“蔚弟,你将玄机令给你师父……”裴之衡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是有原因。”南蔚有点懒洋洋地回答着,单手支住下巴,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打。
裴之衡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知道南蔚是只可能回答到这个程度了,就没有再问。
这时门外有仆役送来了新鲜的茶水,没等南蔚吱声,裴之衡就起身去接了,然后替南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南蔚的视线立即被吸引了。
裴之衡的那双手实在好看,骨节又修长又匀称,指尖又圆润又饱满,肤色更是洁白如玉,哪怕他在做的是平日王大牛做惯的动作,看起来都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可见美人跟丑猴子,差距真是判若云泥——南蔚一边想,一边睨了眼王大牛。
王大牛被他看得浑身一抖,忍不住气鼓鼓地瞪裴之衡:裴果然是想跟我抢位置!
裴之衡沏好一杯茶,将那一只仿佛闪动了星光的黑瓷茶杯往南蔚的方向推:“蔚弟,先喝口水。”
瓷面衬得他的手指更好看了。
南蔚目不转睛,顺嘴夸奖:“师侄真乖。”
原本端起另一杯茶往嘴里送的裴之衡差点就呛到了:“咳,蔚弟你……”
南蔚哼道:“别以为你恢复了记忆,就能不喊我师叔了,快喊一声来听听。”
裴之衡:“……”
四目相对。
南蔚笑眯眯,看到跟小时候那个再也没有任何差别的裴之衡坐在对面,彼此间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一个伸手就能触碰到……
片刻后,裴之衡起身,越过桌子,又凑到了南蔚的颈侧,深深吸了口气:“蔚弟,你还是这么香。”
本尊觉得这一点也没有值得高兴的地方!
在南蔚推开他以前,裴之衡识趣地先一步退开,坐回原位,端起茶杯。
热气上升,氤氲在裴之衡的眼前。
唔……南蔚托着下巴,忽然又觉得:光是这样对坐着,就令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多少年的时光并不真正存在,无论是他也好,裴之衡也罢,都无须做什么述说和解释。
只要能如眼下这般,安静坐在一张桌子的两端,同饮一壶茶,就岁月静好,别无所求。
那些属于小时候的裴之衡的小动作,他喝水的时候眉梢偶尔会轻轻抖动一下,被水汽沾湿的长睫也会随之微微颤抖,衬着那双朝自己看的黑眸益发明亮而动人……也终于全都回来了。
南蔚注视着裴之衡,忽然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停留似乎也无妨。
而看着看着,南蔚脑子里又想到了不久前才离开的兴山矿场。
当清珑真人从矿道内离开之后,骆承弼向两人询问了一番他们在兴山矿脉中的,得知寄身虫的存在以后,就立即与谷正青联手用神念搜索了一遍全部的矿脉。一方面是召唤所有本宗弟子,另一方面则是将矿道内的寄身虫尽数除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南蔚一直悄悄放在那黑肤妖族处的魂念,了这个妖族的动静。
这傻乎乎的妖族小美人这一次总算没有再犯傻,而是悄无声息地醒转,悄无声息地往一个方向溜走。而南蔚的魂念跟着他在到达了一个地方以后,就这黑皮肤的小美人消失不见了。
然后南蔚便了那个地方是何等奇妙。
那里竟然是一个传送通道!
南蔚查探许久,都百思不得其解,这处极为狭窄的通道是如何形成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是人力也好,是自然之力也好,还是阴差阳错也好,有些东西本来就找不到答案——便如他一般,他分明是在渡劫,又怎么会进入到万年多以前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体内?
既然了这地方,南蔚当然不打算放过。他同骆承弼扯了个理由,悄悄,借着周围大量的灵石矿脉,给传送通道入口叠加上层层禁制,确保无人也无人能再从里面出来才罢休。
就不知道,传送通道的那一面究竟是哪里,是不是便是妖族现在所在的大罗灵界偏远一隅?那里可是南蔚从始至终也不曾涉足的地方,只要稍微一想就让他生出几分好奇。
“蔚弟?蔚弟?”
若说一开始的时候,裴之衡还安之若素地任由南蔚看着自己,但渐渐的他就了一丝异状。
那双眼睛落在自己脸上已经足足有一刻钟不曾挪动,虽然他很高兴于南蔚的专注,却也因为对南蔚的足够了解,让裴之衡清楚这与其说是专注,不如说南蔚现在正在发呆。
就像是在南府的小时候,南蔚有时候也会如此。
就不知道,现在的南蔚,在被他发呆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南蔚眨眨眼,回过神来,泰然自若:“裴之衡?”
唔,连反应都完全没有丁点改变,还是一样的若无其事,还是一样的会反瞪自己。
裴之衡微微一笑:“蔚弟,好久没看到你发呆了。”
南蔚哼道:“谁发呆了,反正不是我。”
说的话也跟小时候没有什么两样,让裴之衡无比怀念,又无比庆幸。
裴之衡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嗯,不是你。”
怎么好象又变成本尊无理取闹了一样,南蔚瞪他,顺便将手里的茶杯往前一推:“倒茶!”
裴之衡道:“还是满的。”
南蔚拿起来往旁边地上一泼:“空了。”
裴之衡道:“都怪我没有眼色,应该早你杯子空了,给你倒茶的。”
王大牛在一旁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老爷这么无耻这么无理取闹为什么裴你适应得这么良好啊!
南蔚嗯了一声,心想这还差不多,才捧起第二杯茶,满意地抿了一口。
接下来,两个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通常都是裴之衡在问,南蔚有时候会回答,有时候不做声,但裴之衡就不知怎么的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没有再追问下去。
因为裴之衡早就明白,眼前的少年,是绝不会诉苦的,哪怕他已经猜到了自从他进入太一宗以后,继续留在南府的南蔚定是不像之前舒心,甚至吃到了一些苦头。
若是能够平平顺顺的,南蔚又怎么可能离开南华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