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便一道往附近的膳房走,似乎谁都没有去坊市享用美食的打算。
等到了膳房坐下,裴之衡去替南蔚拿饭食,南蔚就找了张僻静处的桌子坐下,一手支着下巴,目光聚集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思绪却不知去了哪里。
待到裴之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正好坐在南蔚视线尽头的那一名弟子,好像身上被什么虫子爬了一样,非常坐立难安,时不时偷瞄南蔚一眼,脸颊和耳朵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然而南蔚浑然不觉,依然直直盯着那里。
在注意到裴之衡以后,那名弟子求助地朝他看了过来。
裴之衡心里头微微泛酸,但在看清南蔚的眼睛以后,他反而失笑了,因为他知道南蔚是在走神,目光完全放空,压根没有注视那名弟子的意思。
将饭食放在桌上,裴之衡叫了南蔚一声:—无—错—小说“蔚弟。”
南蔚终于收回了视线。
那名弟子如蒙大赦地丢下空盘子离开。
但南蔚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裴之衡给他喂食的时候,他有好几次都咬到了裴之衡的手指。
力度并不重,那种轻轻的啃咬的触觉就仿佛有自觉一般,从指尖一路传递到了心尖。
裴之衡忽然很想将南蔚拽过来狠狠吻住,然而再看一眼他还是不知沉浸在什么思绪中的样子,裴之衡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含笑给南蔚喂完了食物,忽然道:“照太师叔祖那样说,是不是我们大罗灵界的灵桥很有可能出问题?”
南蔚嗯了一声:“很有可能。”
其实并不只是如此,而是一定会出问题。因为在曾经那个天命魔宗尊者南蔚的记忆里,大罗灵界的灵桥便是断绝了的。
裴之衡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南蔚斜睨他一眼:“不怎么办。就算灵桥被毁了那又如何?到那时我们说不定都飞升了,再不济,宗门自会有解决的法子,比如迁移到别的世界去。”
灵桥断绝真正影响的,也不过是后来的修士罢了,对如今这个时代修士而言,也许底层的会受到影响,但像他跟裴之衡这般地位和修为之人,是决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裴之衡道:“但总归是不好的,对不对?”
南蔚哼了一声,嘴上却道:“那是自然。”
裴之衡道:“言嬷嬷,丹桂,恐怕是无法随我们一同迁徙的。”
南蔚皱了皱眉。
裴之衡道:“所以我不希望灵桥被毁。”
南蔚抬眼盯住他。
裴之衡正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么多年,两个人的模样却还停驻在青年时的样子,这是由两人极为迅速的突破境界所决定的。
因此裴之衡笑起来还是那般明媚动人,好像聚集了全部的阳光到他面庞上,又像是从身体内部就发出光来。
最令南蔚挪不开眼的,则是裴之衡的那双眼睛。小时候就如画一般的眉眼,现在也还是形状优美得令人沉醉,但这一切,若是在看清楚那里面神色的时候,又都显得无关紧要。
被裴之衡这般注视着,就好像被他无限地珍视着,那两汪温柔又宠溺的深潭,好像可以叫人永远沉浸在内。
也叫人——忍不住地想要去替他实现心愿。
南蔚眨了眨眼:“既然你不希望灵桥被毁,那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解决此事。”
裴之衡眼中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好。”
看到南蔚再一次神游天外的样子,裴之衡没有再做声,心里却想到果然不出所料,蔚弟嘴上说着无所谓,灵桥被毁了也不要紧,但分明就是不想看到灵桥真的崩毁的——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像这般心事重重。
果然这才是他的蔚弟,尽管从来都不愿意表露出来,好像永远都想要将最尖锐的一面给旁人看到,但在他的内里,其实深深隐藏有最是温柔又最是脆弱的另一面——也只有他能瞧见的另一面。
南蔚在思考着怎样才能阻止钟离璇光导致的灵桥断绝。
他是从万年多的后世回到这个时代的,如今尽管知道了他会进入这具身体不是偶然,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操纵了这一切,然而南蔚依然觉得,要让灵桥不断绝不,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做过的那些事,也曾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了,比如众生灵台由于他成功休眠。
然而好像历史总会按照一个特定的轨迹运转,钟离璇光还是让众生灵台再度被激活,也依然取得了大部分的实力,依然足以压制大罗灵界几乎所有的修士,依然在不断抽取着世界之柱的元气,依然导致了大罗灵界出现各种问题……
或许不管南蔚,或是其他人做出些什么样的事情,钟离璇光也依然会将灵桥吸收殆尽,让大罗灵界灵桥断绝。
若无论如何都会是无用功,那么今日他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南蔚这样想着,却忍不住瞧了裴之衡一眼。
好像每次不管他是什么时候朝裴之衡看,裴之衡都会立即迎上他的注目,投来温柔又宠溺的眼神。
南蔚翘起唇角,也给了裴之衡一个笑容。
接着就见裴之衡眼神微沉,然后那张脸随即在眼前放大,唇上便有了温热的触感。
交换了一个亲吻之后,南蔚笑眯眯地道:“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裴之衡道:“莫非只有如此才能给你灵感?”
南蔚煞有介事地道:“极有可能。”
裴之衡道:“那不如我们再来一遍?”
南蔚道:“再来一遍哪里够,只是想到了什么,要想明白了,至少得一直来才行。”
“你啊……”裴之衡顿时都有点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南蔚挑眉:“你不愿意?”
裴之衡笑了:“怎么可能,我再愿意也没有了。”
接下来,膳房这一角便陷入到了一片沉寂之中,四周一直有人来来去去,但似乎谁也没有看到这一隅发生的事情。这是因为在第一次亲吻的时候,南蔚已经用了阵盘的缘故。
而等到他收起阵盘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饶有兴致看过来的双眼。
南蔚:“……”
栾伏江抬起手挥了挥:“乖徒孙,我是说谁在这儿偷偷模模鬼鬼祟祟,原来是你们两个啊——你们俩不是道侣吗,用不着用阵盘来遮什么啊,你们长得这么好看。”
裴之衡忽然觉得栾伏江说的还蛮有道理的,但是……
裴之衡道:“不想给人见到只有我能看到的蔚弟。”
南蔚也道:“跟他一样。”
栾伏江撇了撇嘴:“小气。”
南蔚理直气壮:“那又怎样。”
栾伏江拿他没辙:“不怎样……乖徒孙,我回去想了想,决定去藏经楼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接着可能要闭关,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联系我。”
他还没来得及走掉,却被南蔚叫住了:“太师父。”
栾伏江问:“还有事?”
南蔚道:“您早上说的那件事,我也一直在思考着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栾伏江上上下下端详了他一会,心里一动:“南蔚,你莫非想到了什么?”
南蔚道:“我只是想到,不管如何,增强我们的实力,就是最好的法子,不是吗?”。
栾伏江点头道:“不错,增强己方实力是最好的办法。但是那魔祖实在厉害……”老头儿叹息摇头,一点也不想承认,“而化神不够看,再往上,又决不能达到渡劫期。也就是说,这一次若真是我们大罗灵界的浩劫,能出力的唯有我们这些明照与还真境的修士,但我们要再增长实力,实在不容易。”
南蔚微微一笑:“但若是有仙宫呢?”
栾伏江在听到仙那个字的瞬间,就丢出一样东西。
那东西也是一种阵盘,刹那间三人就被此物包裹在了内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而在听完了南蔚的这句话以后,栾伏江先是眼前一亮:“莫非……”随即就语重心长地道,“你这小子,在外面不要这么随随便便的,须知隔墙有耳。若是这等机密被什么人给听走了,那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南蔚笑道:“有太师父在,不必担心这些。”
栾伏江被他奉承得老怀大畅:“到底是我的乖徒孙,比我那徒弟你师父要好太多了。”
南蔚这才道:“我也只是一种猜测,还需要太师父同我一道去查探一番才能确定。”
栾伏江到:“只是猜测那也很了不得了,行,你只要确定了何时去,我就同你一道去。”
南蔚想到得,自然便是那无回谷的仙宫了。他也是在刚才想到这个地方,很有可能能对他们这些明照、还真境的修士有着显而易见的帮助,因为仙宫之内,总会有各色法宝,甚至是仙器!
至于他之前的消极想法,南蔚觉得自己倒是有些想岔了。
哼,什么改变不了?
他到了南蔚的身体里,不就已经让本该死去的南蔚又活了下来吗?也让裴之衡从曾经的命运中解月兑出来,更是改变了许多事!
若是连他这个实实在在的变数都认为没有改变的可能,那么其他人岂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等着灵桥断绝便罢?
然而谁会愿意放弃?
就像是修士修炼,哪怕前方艰难险阻无穷无尽,也要一往无前永不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