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日子近了。
施伊已经记不清楚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却清楚的记得他是李家老太爷的病情急转直下、第一次险些救不回来之后才出现的,而昨晚和她记忆中的那晚非常的像,老太爷差一点咽气救不过来,整个李府整晚都闹烘烘的,人心惶惶。
就是说,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就快要出现了吗?
这是一个可以让她光明正大离开李家、返回京城的契机,不容有误。所以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来,让事情和上辈子一样顺利发生,她不得不结束龟缩在她居住的小院里的宁静生活,重新在李府内走动,面对愈来愈厚颜无耻、令她难以忍受的李家少爷们的纠缠。
“伊妹妹好巧,在这里遇到你。几日不见,伊妹妹似乎又更加美丽动人了。”
才出小院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李三少爷也不知道是不是属狗的,又或者根本在她的小院里布有眼线,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现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还如此轻佻的调戏她,令她不悦的皱紧眉头,后退了一大步。
“对不起三少爷,我还有事,麻烦三少爷让下路让我过去。”面对登徒子,施伊向来不假辞色,冷声说道。
“有什么事,瞧你急的。说出来让三哥听听嘛,说不定三哥哥可以帮你。”三少爷色迷迷的微笑道,朝她靠近一步。
施伊立即又往后退了一步。
“三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不需要麻烦三少爷。”一顿,她再次说道:“借光,三少爷。”
“伊妹妹怎么一直叫我三少爷如此见外呢?叫我三哥哥。来,你叫一声三哥哥,我就把路让开来,让你过。”三少爷色迷迷的盯着她,完全没有掩饰他眼中的色欲。
施伊只觉得恶心想吐,又怎么叫得出口?不想再让自己恶心下去,她直接转身打算绕道而行,怎知行迳愈来愈肆无忌惮、色胆包天的三少爷竟然追了上来,还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她顿时鸡皮疙瘩爬满身。
“你想做什么?还不放开我!”她又惊又怒的吼道,挣扎的想甩开他的手,怎知他却紧紧的抓着她不放,还将她的手拉到他胸口上贴着。
“伊妹妹,我——”正当三少爷开口想与她诉情衷时,青石板路的尽头却蓦然传来一声怒吼。
“老三,你这是在做什么?”
比三少爷晚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李家大少爷也“巧合”的出现在这条小径上。
只见大少爷大步的走了过来,目光如刀似剑的盯在三少爷抓着她的那只手上,怒声喝令道:“还不放手?”
三少爷表情阴沉了一下,冷哼一声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手,然后嘲讽的开口道:“原来是大哥啊,长孙不守在爷爷身边尽孝,却出现在这里,还真是有趣啊。”
“都是爷爷的孙子,我需要尽孝,你就不必吗?我是特地出来找你的,还不快跟我一起到松风院去?大家都在,就只有你不在。”大少爷义正词严的道。
“既然大家都在,差我一个有差吗?你们爱守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装孝顺,那是你们的事,我不装还不行吗?”三少爷一脸不以为然。
“你说这是什么话!”大少爷怒斥他。
“你不需要斥责我,大家心知肚明。谁不希望那老头子快点死,只有他死了才能分家,才能各自当家做主——”
“住口!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大少爷一脸怒不可抑。
“少装模作样了,难道大哥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吗?”三少爷冷笑一声。“别以我不知道你想替红袖楼的金凤姑娘赎身,还答应人家要买个两进院给她安身——”
“你别胡说八道!”大少爷怒声打断他,不安的瞄了一旁的施伊一眼后,随即不甘示弱的反击道:“什么金凤姑娘我可从没听说过,倒是听说了那个被你偷偷养在外头的秀秀姑娘似乎下个月就要临盆了,你何时才要将人迎进门来?总不能让咱们李家的孩子没名没分的生在外头吧?”
“你——”三少爷脸色阴沉,怒不可遏的冷声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说完,也没心情再纠缠施伊,闷不吭声的转头就走。
成功气走三弟,大少爷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得意嘴脸,让始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兄弟阋墙的施伊忍不住讽刺的冷笑了一下,心想着果然是蛇鼠一窝。
“老三近来真是愈来愈不象样了。伊妹妹,你没事吧?以后你若见到他,一定要小心,离他愈远愈好,知道吗?”大少爷一脸道貌岸然的转头交代她。
“我没事,谢谢大少爷的关心与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施伊冷淡的答道。
“伊妹妹这是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吧,免得不象样的老三又回来纠缠你。”似没注意到她的冷淡,大少爷热心的对她说。
“不劳烦大少爷了,我的丫鬟回来了。”施伊说着,看着正从青石板路尽头小跑过来的丫鬟采衣。
采衣是李家安排到她身边服侍她的丫鬟,虽然手脚利落,聪明伶俐,但却贪财,大概是收了三少爷什么好处,才会在她踏上这条青石小径时突然说肚子不舒服而暂时告退离开,留她一个人走向早等在前方的三少爷。
照理说,这种卖主求荣的丫头应该拖出去乱棍打死,一了百了才对,只可惜她虽名为主,却也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失忆女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处置别人家的丫鬟呢?只有苦中作乐的安慰自己上一次当、学一次乖也不错,下回自会多加防范。
“她只是个丫鬟,老三若真想对你怎样,她也护不了你,还是让我送你一程吧。”
大少爷一脸体贴,温文儒雅的说道,那道貌岸然的模样让施伊有些作呕。
“真的不需要麻烦大少爷,我只是在小院里有点闷,所以出来走一走散散步,一会儿就回去了。我听说老太爷的时曰不多了,你还是多去陪陪老太爷吧。”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大夫的确说了爷爷时日无多,甚至可能随时会走。”大少爷露出哀伤的神情,然后看向她说:“伊妹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爷爷?对爷爷来说,你就像他的孙女一样,若是你也能陪在他身边,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还不死心?还要继续纠缠吗?施伊真替李老太爷感到不值与悲哀,这就是他倾尽一辈子努力所守护的后代子孙吗?根本就是一群不孝子孙。
“不了,毕竟我是个外人,不姓李。”她面无表情的拒绝道。
“伊妹妹若是愿意的话,其实马上就可以从外人变成内人。伊妹妹,你是否愿意——”
“大少爷还是快去陪伴老太爷吧,我不打扰你了,告辞。”施伊直接打断他,不让他有机会恶心自己,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懒得管他有何反应。
绕了远路来到福伯和巴氏的住所,福伯果然为老太爷的状况担忧得一夜没有阖眼,巴氏屡劝不听之下真的是又气又心疼,一见施伊来便拉着她的手要她帮忙劝解。
福伯在她的劝说下终于回房休息,巴氏昨晚其实也没有睡好,面露疲惫,因此她也没有多待,与巴氏聊了一会儿便找个借口告辞离开,让巴氏也能去休息。
走出福伯夫妇的住所,施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既然都解禁走出小院了,她不想这么快又回院里自闭,便朝大门的方向走去,打算到街上去逛逛,透透气。在府里,难保她的行踪不会再度被出卖,出府就不必担心了。
“姑娘,前面就是大门了,您这是要出府吗?”采衣察觉到她的意图,出声问道。
“嗯。”她轻应一声,转头看她,问:“你想说什么?我不能出府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姑娘一个人出门身边没人保护太危险了。”采衣目光有些闪烁。“要不,姑娘您在这里等一会儿,奴婢去找人陪同——”
“你这回又想将我出卖给谁?二少爷、六少爷还是八少爷?”施伊直接打断她说。
采衣愣了一下,露出些许不自在的表情,尴尬的微笑道:“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怎么听不懂。”
“你懂也好,不懂也罢,只需要记住我现在说的话,这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后果自负。”施伊看着她,淡淡的说道。
“姑娘,奴婢真的不懂您在说什么,但奴婢却知道不能让姑娘在没人保护下出府,请姑娘在这里等会儿,奴婢去找人陪姑娘出府,一会儿就回来。”采衣压根儿就没把她的警告当一回事,迅速说完,迫不及待的转身就走。
施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扯唇冷笑了一下,随即举步继续往府外走去。
门房见她一个人要出府,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迅速找了个婆子陪同跟随,她也不介意,反正只要不是吃里扒外的人就行。
桃林镇其实不大,热闹的横竖就两条街而已,一条贯穿桃林镇通往府城,一条则起始于桃树林,横贯通往府城的热闹大街,通向距离最近的邻镇,坞镇。
施伊走出李府只为了透透气,散散步,因而顺着大街逛了一段路之后,便转而朝桃树林的方向走去,而身后的婆子始终安静地跟随着。
桃花花期已过,桃树林仍一片郁郁葱葱的,依山临水,山明水秀,景色优美,让徜徉其中的施伊只觉得神清气爽,身心舒畅,一扫连日自闭在小院里的抑郁感受。
施伊慢步在桃树林间,突闻一阵狗吠声响,由远而近直往这方而来,不一会儿便瞧见两条狼狗出现在桃树林的另一端。
“姑娘。”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婆子立即闪身挡在她面前,不知何时手上已握着一枝粗实的木棍,将她保护在身后。
看着距离愈来愈近的两只大黄狗,施伊觉得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伸手揪着挡在她面前的婆子的衣裳,颤抖的低唤道:“大娘……”
“姑娘别怕,只是两条狗而已。”婆子面不改色的说,胸有成竹。
果然,两条大黄狗一靠近她们,她便大喝一声“走开”,随即将手上的木棍往前打横一扫,那两只狗立即停了下来,她再怒喝一声“走开”,木棍再一扫,那两只狗立即又后退了几步,虽然依然朝着她们龇牙咧嘴的不断发出嘶嘶吼声,却是停在原地,没再朝她们扑过来。
“大娘,咱们走得了吗?会不会咱们一动,它们就扑过来?”施伊瞪着那两条大狗,一脸苍白的问道,声音微抖。
“姑娘别怕,这狗是有人养着的,你看它们的脖子上有项圈,想必一会儿就会有人找过来了。”婆子见多识广,面不改色的安抚她。
果真过没一会儿,前方便传来人的声响,一位公子手里牵着另一条狗,身后跟着三名仆从从桃树林那头现身,由着跑在前方的狗儿牵引来到她们面前。
“老婆子是桃林镇李家下人,不知眼前这两只大黄狗可是这位公子家的狗?怎不圏绑起来,反任它们到处乱跑吓人,若是伤了我家小姐,公子要如何负起责任?”身为首富的李家人,婆子即便是一个下人也能挺直腰杆子说话。
“大胆!可知我家公子是知府大人的长公子,你一个卑贱仆妇也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放肆!”年轻公子身后的一名仆从上前一步怒斥道。
婆子一听对方是知府家的公子,气势顿时整个萎靡了下来,毕竟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她还只是李家的下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小人物们的生存之道。
“奴婢惶恐,请知府公子恕罪。”婆子立即低头赔罪。
公子抬手阻止仆从发言,目光放在施伊身上,带着些许惊喜的语气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可是施伊施姑娘?”
施伊有些无奈的从婆子身后走出来,曲膝为礼,道:“见过严公子。”她与这位严知府家的公子在去年有过两面之缘,没想到对方竟还能认出她来。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姑娘,不知姑娘近日身子是否安好,记忆有无恢复的迹象?”
严公子关心的问道,但施伊只觉得交浅言深,太过唐突。
“多谢严公子关心。”她曲膝道,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转而反问道:“公子这是在遛狗?虽然这片桃树林平日没什么人,但为防有人像小女子这般闲来无事在这林间到处乱走,小女子建议公子还是将狗圈好,免得伤及无辜,坏了公子遛狗的兴致。”
“姑娘教训的是,以后我一定会把狗圈好。”严公子受教的点头,一顿后,犹豫地开口问道:“姑娘是刚到这桃树林,抑或已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可有遇见其他人?”
瞬间施伊便知道知府公子可不是吃饱撑着来此遛狗玩乐,而是来找人的。让她好奇的是,他要找的是什么人?如果是个罪犯或恶人的话,堂堂知府长公子应该不可能一马当先亲自赴险;但若不是罪犯或恶人,那出动恶犬追踪感觉又有些小题大作。难道会是逃跑的奴仆吗?那由知府长公子亲自出马追捕不是更令人质疑且可笑?
施伊的脑袋因好奇而翻飞着无数想法,但面上却不显,平静地摇头道:“小女子在此林间已超过半个时辰,除了公子之外,并未遇见其他人。”她忍不住好奇的问:“公子可是在找什么人?”
“不,不是。”严公子迅速的摇头,面色显得有些不自然,接着快速向她告辞,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姑娘了,告辞。”说完带着三名仆从及三条大狗转身离去。
“知府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婆子发出疑惑不解的声响。
“他说有事要忙。”施伊道,看在婆子刚才毫不犹豫就挡在她面前保护她的举动,她好心的提点她,“刚才的事你最好忘记,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曾在这里遇到知府公子的事,否则小心惹祸上身。”
婆子倏然一惊,立即点头如捣蒜。“是,姑娘,老婆子知道了,谢谢姑娘的提醒。”
“走吧,再陪我散一会儿步,咱们就打道回府。”施伊说。
婆子点头,再度像之前那样沉默的跟在她身后,陪着她在桃树林里悠晃着。走着走着,旁边草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把两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谁在那里?”施伊出声问道,因为除了窸窣声,她似乎还听见疑似人所发出的声响,而不是动物所发出的声音。
随着她的询问,草丛里的窸窣声变得更大,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个男人从草丛中挣扎的坐了起来,他的模样令施伊蓦然瞠大双眼。
再度挡到她面前的婆子警觉的出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草丛里,你想做什么?”
“他的脸色不对,似乎是个病人。”施伊开口道,心里则疑惑的想着怎会是他呢?他们的初遇不是应该在李府之中吗?她虽然疑惑,却不影响她迅速走向他的举动。
“姑娘小心——”婆子试图阻止她靠近他,却让她一句话给驳了回去。
“他只是个病人,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她说着挥开婆子阻止她的手,迅速走到那个人身边。
他的模样看起来有点狼狈,浑身湿淋淋的,好似刚从河里捞起来一样,但这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他的脸色潮红,身体不住的颤抖着,似乎正在忍受难忍的不适与痛苦。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受伤?我能帮得上你什么忙吗?”她眉头紧蹙,关心的问道。
“离我远一点。”他咬牙迸声道。
施伊怔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我只是想帮你。”她说。若不是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与为人,以及是她上辈子的恩人之一,她不会多管闲事。
“离我远一点!”他再次说道,这回是从迸声变低吼——朝她低吼。
“我只是想帮你。”她也再次说。
“走开!”他狰狞的朝她挥手,大吼道。
“我是真的想帮你。”她毫不退缩的凝视着他泛红的双眼,诚恳的说。因为满脑子想的、担心的都是他的病,因而没注意他腥红的双眼正在痛苦的挣扎中逐渐失去理智之光。
“你的脸很红,是不是身子正在发——啊!”她话未说完,便被他突然跃起扑倒在地而惊叫出声。
“姑娘!”一旁的婆子惊吓得大叫一声,毫不犹豫的举起从刚才遇见狗就一直拿在手上未松手的木棍,为护主而狠狠地往那人的颈背打了下去。
那人顿时浑身一僵,闷哼一声,整个瘫软的压在施伊身上,她则像是被吓呆了一样,双目圆瞠,面无血色的被压在他身下,始终一动也不动的。
“姑娘!”婆子将木棍一丢,赶紧将那昏过去的登徒子从姑娘身上推开,将姑娘从地上扶了起来。
“姑娘,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她着急的问道,心下一片忐忑不安与恐惧紊乱。
姑娘竟然在她眼下被人非礼凌辱了,她这个随从难辞其咎,护主不周的罪名会不会让她活活被打死?她不想死啊!想到这,她立刻跪了下来,趴伏在地上认错,请求饶恕。
“请姑娘恕罪,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姑娘,是奴婢的错。请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请姑娘恕罪。”
施伊眨了眨眼,回神,开口道:“你起来,不是你的错。”随即她转头看向被打晕的男人,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大娘,你到镇上去请大夫过来一趟,再找个人到李家通知福伯一声,请福伯来这里一趟。”她命令道。
“那姑娘您呢?”婆子问。
“我在这里等你们过来。”
婆子倏然瞠眼,然后迅速摇头道:“姑娘,奴婢不能留您一个人在这里,这太危险了,您还是和奴婢一起走吧。”
“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摇头说。
“可是姑娘——”
“好了,把握时间快去快回,不然一会儿天黑了会更麻烦。”施伊摇头打断她说。
婆子一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才发现姑娘说的没错,她再不把握时间快去快回的话,可能直到天黑她们都还离不开这片桃树林。
“姑娘,奴婢会快去快回,您自个儿小心。”婆子当机立断的道,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的说:“姑娘,一会儿奴婢离开后,您最好找找附近有无藤蔓能将这个人捆绑起来,免得他突然醒来会伤害姑娘。”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施伊点点头。
婆子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咬牙转身离开,快步朝城镇的方向小跑而去。
婆子离开后,施伊并没有去找藤蔓绑人,而是眉头轻蹙的看着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人,这个人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唐御,京城中除了皇子以外,数一数二尊贵的皇亲贵胄!
除此之外,他还是勤孝侯府嫡长孙女温欣的未婚夫——没错,也就是她的未婚夫,只不过这是在她出事失踪之前,至于之后,失踪五年名声已毁的她又怎配得上堂堂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呢?
其实唐御并非镇国公的嫡长子,否则也不会老早就与她订亲。在他之上还有一位同胞所出的嫡亲兄长,兄弟俩兄友弟恭感情极好,也因此唐御从未想过袭爵的事,更在十三岁便跟随授业恩师离家去游历,之后还投笔从戎的进入军队,几年之内就在军中闯出了不小的名号。
唐御是个相当骄傲的人,从他不愿靠祖上庇荫做个闲散的镇国公府二公子,反而想靠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便可知一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大哥会年纪轻轻就意外身亡,让他变成了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世子爷身分尊贵自是不能再待在军中涉险,只能返回京城,不料在他回京途中巧遇疑似其未婚妻的失忆女子施伊,为释疑,他将该女子带回京城温家,最后证实了施伊便是失踪五年的勤孝侯府千金温欣。
随着侯府千金的复活,唐世子又尚未娶亲,两家人的婚事本该提上日程的,但唐家对此却闷不吭声,对她更是不闻不问,全当没这回事。
因为当年只是口头上的婚约,没有订亲的聘书,说亲的当事人又早已不在人世,温家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作罢,认命为温欣另择亲事,无奈她流落在外失踪五年的事早已在京城传开,种种关于她的莫名其妙传言被传得绘声绘影,她的声名一落千丈,根本无人上门提亲。
她得知此事后很难过,却也明白唯一能让别人住口的方式只有让自己变好,让那些谣言再也无法伤害她。
好不容易,她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有人上门提亲,但却没想到那是一切恶梦的开始,不仅被亲人背叛,被迫下嫁给一个外地来的商人做填房,从此离乡背井的生活在公婆不喜、夫君不爱,没有娘家做后盾,又生活困顿而不得不想办法挣钱养家的水深火热之中,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这便是她上辈子返京后可怜又可悲的遭遇与下场,年仅二十五岁便魂断异乡,膝下一无所出,只有元配夫人留下的两名嫡子和五名庶子女,只是那些孩子不仅与她不亲,甚至还有些瞧不起她这个继母,在那个家,她的地位连下人都不如。
回想起前世遭遇,她仍觉心有余悸,不懂什么也没做,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她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难道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吗?如果真是这样,今生今世她宁做恶人、做小人,也绝不做善人!
盯着眼前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男人,施伊——不,应该称她为温欣才对,温欣的思绪飘向过去,飘到前世,被卷进压抑的痛苦与委屈之中不能自已。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没注意到原本被打昏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接着霍然睁开眼,泛红的双眼中看不见理智,只有压抑不住的。男人转动头颅,看见她,在驱使下本能的扑向她。
“啊!”温欣被吓得回神,在他身下挣扎的惊叫出声,“不要——不要这样,救命——救命啊——”
“姑娘!”
回镇上去请大夫去而复返的婆子正好撞上这一幕,连同跟随她而来的大夫也看得一清二楚,看见未成亲的大姑娘被一个大男人压在身下的画面,这下子这个姑娘还能嫁人吗?真是可怜。
就在大夫同情的忖度之际,那婆子已一把抓起先前离开时被她丢在一旁的那根木棍,狠狠地朝婬贼的颈背打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好了好了,别打了,他已经昏过去了,再打下去就要打死人了。”见那人已经失去意识,浑身瘫软,大夫赶紧出声叫道。
婆子闻言这才停下手,迅速将手上的木棍丢到一旁,再将被吓呆了的施伊从那婬贼身下救了出来。
“姑娘,您还好吗?没事吧?”话一出口,她自己便忍不住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啊,姑娘?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姑娘人这么好,长得这么漂亮,老天真是不长眼,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呜……这都是老婆子的错,没有保护好姑娘,是奴婢的错!姑娘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啊,呜……”
温欣也有些恍神,不只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所受的惊吓,更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在上辈子并未发生过,如果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就罢了,但名节被毁是小事吗?他刚刚不只压了她、模了她,还、还亲了她啊……
在婆子哭号、温欣恍神之际,大夫已替被砸得头破血流,有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的男人把了脉,并仔细的检查一番后,恍然大悟的摇头道:“难怪啊,难怪。”
温欣眨了眨眼,暂且撇开满脑子的紊乱,抬头望向大夫,问道:“大夫,难怪什么?”
“这小伙子也是身不由己啊。”大夫叹息道。
“什么意思?”
“他中了合欢散。”
温欣呆住了,合欢散又名——chun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