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宫无欢拚命地跑。
弓长啸为她杀出了一条血路,她不能辜负他的犠牲,否则这一切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茫茫雪地中只有她孤影一人,除了要防止灰衣人追杀,还要小心避开狼群和猛兽。
凛冽的寒风刮着她的脸,她跌倒了,再爬起来,抬起坚毅的面容,仰望天空。
幸好有明月相伴,不至于让她失了方向,只要一路朝北,便能到达京城。
可惜天不从人愿,她奔跑了一段距离,很快便发现有人紧咬着她的行踪不放,当来人挡在面前,她终于看清了对方——
是荣少颖!
“无欢姑娘想去哪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冰雪苍茫,猛兽环伺,不如我俩一块儿结伴如何?”
荣少颖忽远忽近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低笑,宫无欢感觉到那欺近的声息,立即挥剑刺去。
“不必烦劳了,刀剑无眼,劝阁下还是离远一点。”她声音清冷,下手丝毫不留情。
她手上这把剑正是弓长啸给她的那把,能斩断荣少颖那诡异的丝线。
荣少颖自从上回着了她的道,对她手中的剑已有忌惮,上回虽然只是割伤手臂,但是那把剑上不知涂了什么鬼东西,竟让他的手臂就像废了一样,好一阵子使不得,直到他运行内力将毒逼出,手臂才恢复灵活。
漕帮帮主弓长啸太难缠,将宫无欢保护得太严实,竟是教他接近不得,好不容易等到机会,他带领手下循线追来,先让其它人困住杯长啸,他一人对付宫无欢已是绰绰有余。
上一回是她运气好,他也因一时大意小瞧了她,不过这次的情况是他大大占了上风,他看得出她已累极,只凭一股毅力在硬撑着,而他则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直到此刻才出手,看她还能如何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不急,慢慢与她周旋着。
宫无欢一个踉跄,跌在雪地上,忙用剑拄地,支撑着身子,大口喘气。
“无欢姑娘何必自讨苦吃?你若愿意投降,说不定我会考虑饶你不死。”
荣少颖的声音温柔有磁性,如同男儿对心上人的轻声细语,他越是如此,表示这人一旦阴狠起来,必是毒辣无情。
荣少颖既能追过来,表示弓长啸无法挡住他,那么多人对付他一个,不知他能否撑得住?
她忍不住回头朝来时路看了一眼,眸中的担忧溢于言表,这神情让荣少颖尽收眼底,一双桃花俊眸微眯了下,燃起一丝怒芒。
“那姓弓的只是个市井小民、粗鄙之徒,漕帮又如何?不过依仗人数众多罢了,说穿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跟山匪水盗没什么不同,在官位权势面前,他们不过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我既能连水盗都灭了,自然也能灭了漕帮。”
宫无欢回头盯住他,心中讶然。听他这口气,难不成他是朝中某一派的势力?
若能从他口中探知一二,说不定可以查出刺杀陵王的幕后主使者。
她打不过荣少颖,为今之计只能智取,她一边小心地防他出手,脑子一边飞快地转着,视线也不着痕迹地瞄向四周,想找出一点活命的生机。
突然,她感觉到脚下踩着了什么,微微低头一瞄,这一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随即又恢复冷静。
她抬起眼,许是天色黑暗,荣少颖也只能藉由月光视物,必然没察觉到底下踩踏的冰雪脆薄,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
她继续往后退,果然,荣少颖也跟着缓步上前,他猛然出手,她接了数招之后便被他制住,脖子一紧,他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压制在地,她不得不跪在地上,抬头望着他。
他居高临下,如高傲的主人低头俯视跪在面前的她,只要他施力,便能轻易取走她的性命。
即使命在旦夕,她依然容色傲骨,美眸如霜,无惧无畏地瞪着他,如一朵傲立冰雪上的梅,就算落下最后一片花瓣,也不忘飘着属于她的花香。
荣少颖深深看着她,这女人似乎总能撩起他一丝不舍,迟迟无法下杀手,倘若将她杀了,他再去哪儿找一个能激起自己兴趣的女人?
他沉默了会儿,唇角泛起俊魅的浅笑。“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若肯从了我,我就不杀你。”
望着他邪气的笑容,她目光如冰。“我看不上你。”
他挑了挑眉。“怎么?难不成你看上了那个像熊一般的粗人?”虽是笑着,可眸中杀气更盛。
她知道他指的是弓长啸,骄傲地回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男人能让我看上眼。想杀就杀,别说废话。”
这回答让荣少颖敛下煞气,声音也温柔了些。“你现在落到我手里,想死还没这么容易。”
“你最好快点杀了我,否则等会儿要你后悔。”
这不怕死的女人不但不求饶,还不在乎激怒他,荣少颖偏就爱她这分傲骨,这么骄傲的女人若是能在床上向他臣服,会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对宫无欢来说,这是场赌注,她有股直觉,像他这样的男人绝不会安于太无趣的女人,她还记得在客栈时,她越是反抗,在他脸上瞧见的兴味就越浓。
这男人应是有着不同寻常男子的怪癖,越是刁钻的女人,他越感兴趣,所以她不能顺着他,还要反着来,他越是对她有兴趣,她逃走的机会就越大。
“我倒想看看,你会如何让我后悔?做我的女人,不但可以活命,还能享受荣华富贵,你不考虑?”
“怎么?难不成你在帝都是个高官,有着显赫的家世?”
“若我说是呢?”
她露出一个骄傲又冰冷的笑容,挑衅地看着他。“就算你贵为王爷又如何?”
荣少颖不屑地笑了。“王爷算什么?若无大权在握,一样要低头。”
宫无欢拧眉,瞪着他,心中思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皇家的人?
“你决定如何?愿不愿意从我,一句话。”
见荣少颖面露不耐,她知道不能把他的胃口吊得太久,遂说道:“想当我的男人?不如换你求我如何?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她抿起一抹冷笑,恁是美艳动人,带刺又魅惑。
荣少颖不禁呼吸一促,她这话虽是挑衅,却也透露出她的意愿,只不过她是个骄傲的女人,不会轻易屈服。
他突然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搂过来,低笑道:“真是固执,不过,我喜欢。”
他执起她的下巴,倏然如鹰啄小鸟一般吻住她。
宫无欢无动于衷,只是任由他吻着,不响应,也无羞色,睁着一双冷然的眼看着他。
荣少颖眼中有怒,猛然加重了力道,握紧她下巴的手掌一施力,让她紧闭的唇打开,火舌侵入,狠狠品尝。
他自以为掌控了她,却不知就在这个时候,脚下的冰层裂了,两人一同下坠,河水从四方八面席卷而来,将他们淹没。
宫无欢是故意的,太志得意满的人,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一发现两人站在结冰的河上后,便故意将他引过来,然后趁他不注意时,脚下用力一踩,冰层破裂,在掉进河里之前,她顺手抓了剑,忍着彻骨的冰寒,潜水游开一段距离,用锋利的剑刺穿冰层,从破口浮出水面,大口吸气。
接着她伸手抓住冰层旁的枯树枝,借力爬上岸边,拖着冻僵的身子往地面走去,回头见到荣少颖依然在水中挣扎,冰层太滑,他试图伸手攀了几次都无法上岸。
在掉下冰河之前,她便已在心中算计好,弓长啸给她的这把削铁如泥的剑,让她可以轻易刺穿冰层,为自己寻求活命的机会。
拿起地上的包袱,她冷冷看了荣少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去,在她离开时,身后还传来荣少颖的怒吼,嘶喊着她的名字,划破这宁静凄冷的夜。
她在雪地里走了三天,靠着包袱里的干粮和保暖的衣物撑着,总算让她遇到一户猎户人家。
她向对方买了食物和代步的驴,进了一座城后,又将驴卖了,换成一匹马。
接着,她赶到一个不起眼的算命摊,将暗牌递给算命先生,对方看了她一眼,便给她一个地址,她按地址寻去,走进一座小庙。
这座小庙是她们师姊妹互通消息的地方,庙里的小师父将密信交给她,看完了信,宫无欢心中大喜。
这是三师妹花千千寄来的,信中说她已经回到玉桂坊,还提及她查到丰阳城山匪的贼窝,这批贼人恐怕与陵王遇刺有关。
宫无欢立刻要来纸笔,写了密信回复,信中说她会在十日内赶到京城,有重要线索带至,要花千千和白雨潇等她。
将信送出后,她在城中待了两日,接着乔装易容,在第八日赶到了京城。
花千千的宅子就在前头,宫无欢一路历经风霜,到了此时,她向来冷情的性子也因为即将见到两位师妹而显得雀跃欢欣。
她撕下脸上的易容,将自己打理了下,在无人注意时,悄身跃进宅院,尚未进屋,她就听见了女子们熟悉的交谈声,那是三师妹和四师妹的声音,她们正在谈论江南盐税案。
江南富庶,盐价居高不下,利润之可观,致使贪官盗匪铤而走险,掌握了盐市,等于有了大笔黄金。
进屋前,她听见四师妹用娇俏蛮横的声嗓说道——
“他们居然敢和山匪勾结,偷袭亲王,胆子真不小。”
四师妹口中的亲王,指的自然是陵王司流靖,亦是四师妹的夫君。
宫无欢听了一笑,附声道:“有钱都能使鬼推磨了,何况是遍地的黄金?不贪才怪。”随着她推门而入,里头两名美人也映入眼帘。
花娇般的两名女子一见到她,立即惊喜出声。
“二师姊!”
宫无欢风尘仆仆地归来,室内的炭火烘暖她一身风霜,温柔的笑意融化她冰冷的容颜。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见到了她们,将名册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