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朱孟观是跟着兵部尚书去了北关马场,验收战马后随即返回京城,可是事实上,离开马场之后,他带着皇上的密旨悄悄去了几处军营巡视,最后进了北关城,入住府衙。
朱孟观原本不想住在府衙官邸,可是早在马市交易三日前,客栈就客满了,甚至有一些民家藉此机会空出房间租赁给商贾,赚点银子贴补家用,不过朱孟观身分尊贵,一行人又多达十人,也不便在一般民家寻找住处。
“云仁,上街瞧瞧吧。”为了隐藏真实身分,朱孟观假借商贾进入北关城,既然如此,当然要关心一下买卖之事。
看一下外面的天色,朱云仁不放心道:“时候不早了,主子要不要明日再上街?”
“北关不是今日就取消宵禁吗?这儿的夜色应该别有一番风情。”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北关也只有马市交易前三日直至市集期间取消宵禁,北关城在这十八日夜如白昼,甚至比元宵灯会还热闹。
“虽已取消宵禁,可是直到马市交易前一日,家家户户才会挂上冰灯。”
“这儿也有冰灯?”
朱云仁点了点头,“这儿流行冰灯是近几年之事。据说有人在东北习得技艺,带回来北关,后来北关商贾合资请工匠制作冰灯,在马市交易前一日于门前迎接盛会,几次之后,一般老百姓也纷纷加入,通常悬挂三日。”
“没想到能够在此见到冰灯,本宫得好好瞧瞧。”
“主子这几日不停奔波,今日还是早点安置吧。”
“好吧,今日大伙儿就早点安置。”
此时伴随着叩叩叩的敲门声,朱贵仁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有一位自称章阁老家的大公子求见。”
章阁老家的大公子不就是那个擅长做生意的嫡长孙吗?此时章大公子出现在北关并不奇怪,可是,他为何知道自己在此地?又是为了何事见他?
“请他进来。”朱孟观在炕上坐下。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叩门声再次响起,书房的门随即开启,朱贵仁领着章莫恩走进来。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章莫恩看起来正经八百,心里却对某人骂翻天了。真是了不起,进北关还不到半日就揽上如此大的麻烦,她是嫌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吗?北夷的骑兵队会知道太子殿下在此,肯定是宫里了不起的人物将消息送进北夷,如今他们搅和进来,这不是得罪人吗?但愿送消息的人不是与北夷勾结,只是透过民间管道发散消息,要不,太子身边若有人家的眼线,他很可能会死得很惨。
“免礼,你如何知道本宫在此?”朱孟观仔细打量章莫恩,觉得他与章三公子容貌有几分相似,不过气质截然不同,章大公子俊伟阳刚,章三公子纤细清雅。
章莫恩忍不住苦笑。“草民并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此,只是在城里发现北夷的骑兵队,又想到太子殿下随兵部尚书前来北关验收战马,太子殿下很可能为了马市交易进城,因此便来府衙官邸试试能否寻见太子殿下。”
“城里发现北夷的骑兵队?”
“草民此行带上弟弟,还有京城药材商宋家的公子,两人上街之时无意间发现北夷骑兵队的行踪,深感不解,于是向草民提起此事。”章莫恩只求别惹祸上身,可不敢居功,可是也不能言明两人是女儿身,只能适度的配合章幽兰撒点小谎。
“确定是北夷骑兵队?!”朱孟观脸色一沉。若真有骑兵队冲着他而来,这想必与大公主他们有关,可是他不愿意相信大公主他们会勾结北夷。
“应该错不了,宋公子曾深入北夷做生意,见过骑兵队身上的图腾。”
朱孟观花了不少心思研究过北夷骑兵队,清楚图腾一事,足见此事可信度极高。
“为何认为骑兵队出现在此是因为本宫的关系?”
“草民不敢说他们图谋的必定是太子殿下,可是除了商贾,进出北关必须详细留名记录此行所到之处。太子不妨派人查看,若他们并未假冒商贾的身分进入北关,便是草民庸人自扰了。”
朱孟观看了朱云仁一眼,朱云仁点头转身走到门边,交代守在外面的侍卫,便又悄悄退回来。
“他们有多少人?”
“见着五六个人,但是否还有其他人就不确定了。”
“今日章大公子冒险相助,本宫若能安然月兑险,必重重有赏。”
不错嘛,这位太子殿下还知道他是冒险相助。“草民以为太子殿下今日若有意外,必为大周带来动荡。草民做生意走南闯北,最怕朝野动荡不安,因此今日才会大胆前来向太子殿下示警,并非贪图重赏。”
说白了,章莫恩根本看不上皇上和其他皇子,一个个抢着当风流才子,试图赢得那些大儒青睐,好像胸有点墨就足以承继大统,却不知江山不是靠吟诗作词就能守得住的。
“章家无一不是志在仕途,唯有你一心一意做买卖,这是为何?”
因为祖父的关系,章家明面上的事对谁皆非秘密,可是章莫恩依然吓一跳。太子殿下能不能不要对他如此热情?他的心愿很小,不过是成为走遍天下的商贾,还不足以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
“不怕太子殿下笑话,草民没有读书的本事,又怕饿肚子,只好做点买卖了。”这非虚言,将来分家,属于大房的这一份,王听绝不会留多少好东西给他。
“章家还能让你饿肚子吗?”
“草民虽然没有凌云壮志,但是骨气还是有一点的,不愿意章家其他人笑话草民一无是处,一双眼睛只能盯着公中每月的月例银子,而且月例银子连天香楼的一道八宝珍鸭都吃不起,草民还是多到外头跑跑腿比较实在。”
朱孟观闻言哈哈大笑。没想到章阁老的这位嫡长孙如此有趣!
章莫恩觉得很无辜,太子殿下想必无法理解靠公中月例银子过日子的心情。
朱孟观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说:“天香楼的八宝珍鸭实在贵得离谱。”
“若非天香楼的大厨是从御厨房出来的,八宝珍鸭岂能卖得如此贵?吟风小馆的酱烧鸭美味程度不亚于八宝珍鸭,且还卖不到一两银子。”
朱孟观指示朱云仁搬了一张椅子给章莫恩坐下,并送上一盏茶,好奇的道:“本宫为何不曾听过吟风小馆?”
“吟风小馆位于城南。”城南可以说是整个京城最穷的地方,一般市井小民皆住这儿,乞丐、偷儿也在这儿,不过,这儿却聚集京城最多风味的吃食。
“本宫听说城南是整个京城最有活力的地方。”
“平民老百姓都住那儿,不干活就没得吃,当然有活力。”
“本宫也听说那儿的吃食丰富有趣。”
“平民老百姓的吃食哪比得上官宦权贵丰富?不过,只求温饱度日的老百姓也会想满足口月复之欲,便有人发挥奇思妙想,研究各式各样便宜的吃食,反而让那儿的吃食变成太子殿下口中的丰富有趣。”
“你说说城南有哪些好吃的?”
“城南好吃的可多着呢……”章莫恩实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明明是来示警,为何聊起吃食?不过,说到吃食,他就来了兴致,至于其他的事皆可抛到脑后。
章幽兰自认为尽力了,第一时间就让哥哥前去示警,朱孟观若还没有躲过这个劫难,只能怪他自以为是、小看敌人。可是,没有听见府衙官邸传来一丝风吹草动,她又不放心。北夷的骑兵既然潜入北关城,他们绝不可能没有行动,很有可能是在等待下手的好时机,而为期十五日的马市交易明日就开始了,如今他们最适合暗杀的时间就剩今夜了。
她何必为他担忧?前世他能平安登上九五之尊,今生必然也是如此,后宫还会塞满了环肥燕瘦……好吧,即使他曾伤了她的心,她并不怨他,因为他确实是一个贤明的君王,也因为她闭上眼睛之后,他失落的经常夜访慈宁宫,看着她留下来的字迹。她虽不愿意再入皇家,不愿意跟他再有纠缠,但依然盼着他活得好好的。
“小姐,夜深了,该安置了。”靛蓝忍不住打哈欠。
“我去瞧瞧,你先安置吧。”章幽兰下了坑,可是靛蓝哪放心她出去,将她重新推回坑上,披上自个儿的斗篷。
“这事交给我,小姐就安安分分待在房里,免得染上风寒。”
“你别忘了提醒门房今晚警觉一点。”
靛蓝点了点头,缩着脖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可是才一下子,她就神色慌乱的跑回来。
“小姐,不好了,听说北夷的骑兵队攻进北瞒城了。”
“这怎么可能?!”章幽兰再次急匆匆的下炕,想往外冲去,靛蓝连忙将她拉住。
“小姐别急,少爷应该出去了,待会儿就会有消息送进来。”
是啊,除了等候消息,她无能为力,可是,此事显然有诈。“我不放心。”
靛蓝只好取来银鼠披风为她穿上,两人一起出了房间,正巧章莫恩急步而来。
“怎么了?”章幽兰连忙迎上前。”
“有人高喊北夷的骑兵队从东门攻进来了,可是除了刚开始的混乱之后,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了。”章莫恩觉得很困惑。
轻蹙着眉,章幽兰细细琢磨推敲,终于明白了。“北夷骑兵的人数想必不多,为了避免暗杀太子殿下遇到阻挠,刻意派人四处呐喊制造假象,让百姓关在家中不敢出来……哥哥,太子殿下有危险了。”
“若真如你所言,北夷骑兵的人数不多,府衙的护卫军足以应付。”他实在不匮,她又不嫁人家,何必如此着急?
章幽兰咬了咬下唇,状似自言自语的道:“没错,府衙护卫军不会应付不了几个北夷的骑兵,他们根本是自寻死路,可是,明知死路一条,为何还要冒险?”
怔愣了下,章莫恩想当然耳的道:“他们根本没将府衙护卫军放在眼里。”
“不对,北夷的骑兵不是一群武夫,他们不但擅长作战,更善于谋划,要不,大周边关这些最老练的将领不会对他们莫可奈何。”
这会儿章莫恩不得不说,他的妹妹绝对不是普通的女子!
“可是,他们有何法子可以避开护卫军杀了太子殿下?”
“何必避开?只要设法让护卫军离开官邸就行了。”
“除非敌人来袭,否则护卫军是不会随意离开官邸……”章莫恩猛然顿住,目光一转,正好对上章幽兰的视线。
章幽兰也想到了,刚刚有人在呐喊北夷的骑兵队从东门来袭,换言之,护卫军已经被误导引去东门了。
“我带人去府衙官邸瞧瞧。”虽然害怕麻烦,可是章莫恩也知道朱孟观若有个意外,事情就不妙了。
“可以吗?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不会,你别瞧我温文儒雅的,我可是练过拳头,身边的几个人也都是高手。”
若非惦记着朱孟观,章幽兰肯定爆笑出声,他温文儒雅?
“哥哥当心一点,不要硬闯——”
“我知道,你只要跟宋丫头一样缩在被窝里面睡觉就好了。”章莫恩立刻将带来的护卫全部召集起来,指派几个留下来,其他的全带走。
章幽兰让馆蓝回去歇息,她自己返回房间等候消息。若无其事躺下来睡觉绝不可能,不过她也不想呆坐着胡思乱想,越想只会越不安,她索性取出笔墨纸砚,练字静心。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黑夜特别宁静,静得很压抑,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凝重感,她只觉得字越写越乱,连自个儿都瞧不出写了什么。
算了,何苦勉强自己?章幽兰放下狼毫,宋玉荷的声音与敲门声同时响起——“幽姐姐,是我。”
章幽兰走过去打开房门,稀奇的道:“你不是早早就睡着了吗?”
宋玉荷做了一个鬼脸,伸手一拉。“幽姐姐跟我来,莫要惊动其他人。”
章幽兰立时反应过来。“哥哥回来了?”
“是啊,带回三位客人。”
“他们还好吗?”
“死不了。”
虽然这是早知道的事,可这会儿她还是松了一口气,接着静静的不发一语,跟着宋玉荷来到章莫恩的房间。章莫恩的房间很大,还隔出一间书房,朱孟观被安置在内室的床上,而两名侍卫被安置在书房的炕上。
“哥哥,于大夫怎么说?”于大夫是章莫恩商队的随行大夫。
“两名侍卫的伤势比较重,太子殿下还好,只是精力耗尽,晕过去了。”章莫恩看了书房一眼。“他们真是命大,若非我们及时赶到,兵分四路带着他们逃跑,他们必然死在那些北夷骑兵手上。”
章幽兰也发现,前世并未见过这两名侍卫,很可能因为这次的意外牺牲了……太好了,她插手此次的事总算没有白忙一场。
“妹……三弟,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府衙的护卫军为何让官邸如同空城?”
章幽兰脸色一沉。“知府很可能被收买了。”
章莫恩闻言一惊,“知府勾结北夷?!”
“我想他应该没有如此大胆,很有可能只是接到大公主的指示,今夜找个借口让护卫军离开府衙,以便官邸成为窃贼可以直闯的空城,而北夷的骑兵队为了找机会对太子殿下下手,一直盯紧府衙,自然会抓住这样的机会,没想到北夷的骑兵队放出攻入东门的假象,正好给了知府调离护卫军的借口。”
其实,若非大公主为了制造意外的假象,安排上失之周全,朱孟观就难有活命的机会。
“难道这次的事是……”章莫恩双手捂住嘴巴,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完了,他竟然得罪大周最邪恶、最恶心的女子!
“别担心,你不是说府衙的官邸犹如空城吗?不会有人发现你救走太子殿下。”
“虽然如此,可是万一……你早知道此事与那个女人有关,至少该提个醒吧!”章莫恩真想掐她的脖子。
“这只是猜测,再说了,我不认为知府是大公主的人,说是和家的人更恰当。”
这不是,样吗?章莫恩恨恨的咬牙,“总之,这次的暗杀与大公主有关是吗?”
“没有证据的事,不可胡说。”
这丫头是在说风凉话吗?章莫恩气得想跳脚。“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章幽兰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不会吃亏的。”
章莫恩忍不住翻白眼,这会儿一颗心七上八下,唯一的期盼是安全离开北关。
“若是知府已经被收买了,我担心此事还未结束,你说如何是好?”
“如今情况不明,哥哥还是先派人盯着府衙,若有动静,我们也知道如何应对。还有,哥哥赶紧找到另外三路人马,若是知府被收买了,这会儿只怕会派人大肆搜索,他们的处境很危险。”
“你不必担心,我的人警觉心很高,没法子将他们带回来,也会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好啦,我负责在外面打探消息,这儿就交给你了。”
章幽兰忍不住苦笑,目光不经意落在朱孟观身上。明明想跟他划清界线,为何偏偏摆月兑不了他?算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周,为了天下百姓,待他平安离开北关回到京城,她会离他远远的。
醒过来之后,确定始终近身护卫他的朱云仁和朱贵仁没事,朱孟观就陷入沉默。虽说官邸位于府衙后方,当府衙的护卫军赶着去东门时,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有异,他还是很自责,明明事先有了防备,为何没预料到知府很可能被人收买?还好章莫恩带着人及时出现,领着他们分散逃跑,又熟悉北关城的大街小巷,要不,就算他能活下来,他的人也会折损在北夷的骑兵手上。
虽然因为和涓的关系,父皇对和家多有纵容,可是父皇终究明白大是大非,和家又不是多有本事,掀起不了大风浪,致使他犯下这次严重的失误,差点死在北夷骑兵手上,甚至始作俑者的大公主从头至尾都没有沾手以后,他再也不会小瞧任何人了,该狠,就绝不会手软。
这时,章莫恩和章幽兰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向朱孟观行礼。“草民等人见过太子殿下。”
朱孟观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免礼,本宫的侍卫都平安无事吗?”
“太子殿下请放心,他们皆平安无事,不过为了安全,我不得不将他们分散藏匿,他们暂时无法与太子殿下会合。”章莫恩已经不像初次见到朱孟观之时那般恭谨,无论如何,这位太子的命可是他救的。
“本宫还没谢谢两位章公子出手相助。”朱孟观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刻意站在章莫恩身后的章幽兰。
得知章家此次随章莫恩来到北关的是章三公子,他有着说不出的欢喜,不知为何,西武山山顶一别,他就一直很想再见到他,不过,他显然不想与自己扯上关系……昨日醒来直到此刻,他发现若没有他人在场,章三公子不会出现在此。
“这是我三弟的功劳,若非她惊觉北夷骑兵队攻入东门有异,我们猜想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也没想到应该带人赶去府衙官邸查看。”
章幽兰忍不住从后面偷捏章莫恩的手臂。为何要将她扯进来?
章莫恩挑衅的用眼角扫了她一眼。这是你招惹的,为何我要帮你站出来?
“章三公子何以觉得北夷骑兵队攻入东门有异?”朱孟观的目光直接转向章幽兰。
他对章三公子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了,他如同一本好书,看了一页,会让人很想翻到下一页,让自己想更多了解他……真是好笑,自己还不曾如此想了解一个人,而这个人竟是一个男子,他是不是不太正常?
“北关乃大周邻近北夷最重要的防线,更因为朝廷培育的战马在此,驻军的守卫不敢稍有影懈,北夷骑兵队部可能在不惊动驻军的情况下攻入,且北夷骑兵队要攻入北关也应该走西门,这儿离府衙最近。”擒贼先擒王,舍近求远实在说不通。
朱孟观眼中生出赞赏。“章三公子所言极是。”
“太子殿下如今如入狼窟,知府大人只怕是敌非友,而北夷骑兵也还躲在暗处寻找太子殿下。”章幽兰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处境险恶。
“你也认为知府大人是敌非友?”
“明知太子殿下在官邸,却没有留下任何护卫军保护殿下,即使今日他真的只是为了抵挡北夷骑兵队,这也足以证明他不在意殿下死活,其心可诛。”换言之,这次的事他不能向大公主问罪,但是拉下一个知府却不是难事。
“何知府的官声一直很不错。”何知府敢冒险落下话柄,正是因为官声好,一时失察是情有可原。“当官的清廉正直是必要的,但是缺少睿智很容易陷百姓于危险之中,尤其北关这样的北方要塞,一个错误的决策,大周北方门户就会大开,而京城犹燕之巢于幕上。”
朱孟观仔细琢磨一番,了然的笑了,没想到这位章家三公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解……
奇怪,为何经常有人赞赏章阁老的宝贝孙女,却不曾提过章三公子?他相信章阁老的宝贝孙女再聪慧过人,也比不上这位章三公子……他未曾对一个人生出心仪之感,若他是个姑娘该有多好。
章幽兰显然意识到自个儿话太多了,不由得懊恼的轻咬下唇。他如何回报今日遭到暗算之仇,那是他的事,她何必管那么多呢?
“太子殿下如今要安然离开北关恐怕不容易。”章莫恩不在意自个儿被冷落了,但是他们越扯越远了,完全忘了眼前的危险并未过去。“知府已经下令出城都要出示身分,说是防止北夷的骑兵逃出去,不过,我怀疑他在搜索太子殿下。”
朱孟观努力将心思收回来。他查过章莫恩所谓的出入名册,并未见到可疑人物,换言之,北夷骑兵皆以商贾身分进入此地,知府无法藉由出示身分逮住他们。
“这倒不必担心,他不能阻止本宫出城。”
“这是当然,不过,只要太子殿下一出城,北夷的骑兵随后就会跟上。”
章幽兰很想闭上嘴巴,可是比起章莫恩,她更清楚这些当官的心思。“知府此举不仅是为了找出太子殿下的行踪,更是有意将太子殿下暴露在北夷骑兵面前。若是殿下出城之后发生意外,他岂不是更能置身事外?”
“本宫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不过,本宫可以派人去最近的军营求助。”
“草民能否直言请教太子殿下一事——大周边关这几位将军可有殿下的人?殿下应该知道,调动军队是大事,若非接到皇令,或是遭遇外敌来袭,知府派传令兵求援,没有人敢冒险出兵。”随意调动军队一不小心、便会招来谋反的罪名。
没错,别说那些将军,就是他也无法承担谋反的罪名。朱孟观不得不承认想从此地月兑身不易,且在这儿多待一日,就多一日危险。
“不知章三公子有何想法?”
“太子殿下只能混在我们的商队出城。”章幽兰真的很想叹气,为何情况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呢?从北关返回京城路途遥远,但愿她女扮男装的秘密能守得住。
“而且太子殿下的人必须分散,身边最多只能带上两名侍卫,还有,路上不能住驿站,偶尔要露宿荒郊野岭,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做生意的,一路上要买要卖,不可能走太快。”章莫恩觉得有必要说得清清楚楚的。
“这倒无妨,只是其他人要如何离开?”
“我会将他们分散弄进其他商队。”
“这样妥当吗?”
“这是最好的法子,要不,只能等到太子殿下回到京城,再派人救他们月兑困。”
他当然是越早将人弄回去越安心。朱孟观看着章幽兰,想得到保证。
章莫恩侧头瞅着妹妹。不是不嫁,何必招惹人家?你啊,麻烦大了!
章幽兰无声一叹,保证道:“商队都有护院,太子殿下的侍卫混在其中不会过于醒目,且哥哥安排的商队都是相熟的,绝对可以将人安全弄回京城。”
朱孟观有礼的对两人作揖道:“此事就有劳两位了。”
这一趟北关之后,章幽兰最遗憾的莫过于未见到向往已久的汗血宝马,因为朱孟观的关系,马市开始前三日她不便出门……真正的好马往往不到三日就被巨贾权贵捷足先登了,根本不会有机会慢慢等着没本事的人去观赏……总之,她此行的目的落空了,不过好歹一览北方风光,倒也称得上值得,当然,若是没有招惹朱孟观,她会更开心。
其实,此行能够帮助朱孟观也是好事,毕竟这一位是将来的天子。除了祖父,无一人可以成为章家的顶梁柱,而近来与大哥多有接触,她觉得大哥聪明能干,足以成为章家的希望,只是他安于当个生意人,章家那群自以为了不起的读书人是不会受他管束,除非他能成为真正影响朝廷权贵的巨贾。
今日他有功于朱孟观,说不定有助于他将来成为巨贾。
“没看到汗血宝马就要离开了,是不是很失望?”见章幽兰频频回首北关城,章莫恩忍不住取笑她。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章幽兰没好气的瞪一眼。“明年此时我再随哥哥来北关不就能见到了吗?”
“明年此时你能够随我来北关吗?”她的亲事今年必会定下,不嫁太子,也会嫁进权贵之家,而不管嫁谁,她都不可能像某些商户的妇人跟着夫君四处做生意。
章幽兰张着口,可是终究只能将抗议之声咽下。虽然可以重来一世,但是摆月兑不了她章家女儿的身分,她是祖父最骄傲的孙女,嫁与不嫁皆由不得她,更别说是嫁谁,岂是她能决定的?
“不过你放心,哪日我得了汗血宝马,总会给你瞧上一眼。”
章幽兰不客气的哼一声,“汗血宝马跟着你不过是糟蹋了。”
“至少我会骑着汗血宝马畅快的踏遍大江南北。”章莫恩得意的哈哈大笑。
章幽兰觉得刺耳极了,恨不得化成一只狼犬扑过去咬他,那逗趣的模样教人见了都忍俊不住的笑了,也包括某位令他们兄妹同样头疼的人物。
章莫恩很快就察觉到某人的目光,小声提醒妹妹,“你最好当心一点,免得那位发现你的真实身分,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哥哥不必担心,我会离他远远的,倒是哥哥的嘴巴要多留意。”
“我知道,我可不愿意你嫁……我不会出卖你,倒是你别太引人注意了。”虽然早知道在祖父膝下的妹妹很出色,可是却从不知这丫头一言一行足以魅惑人心,惹得那位深沉内敛的太子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章幽兰怔愣了下。“哥哥是嫌我话太多了吗?”
“……若没必要,你还是少说几句。”他真想叹气,为何这个丫头完全感觉不到自个儿有多惹眼?
“我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吗?没必要,就不浪费口舌。”
“……你还是待在马车上好了。”
如今她扮成男儿身,坐在马车上不是很奇怪吗?不过,这一次章幽兰并没有反驳,坐在马车上总是离朱孟观远一点,她很乐意。
这一路上,章幽兰真的是尽可能离朱孟观越远越好,可是路途遥远,又岂是她想避开就可以避开的?
今夜,他们在一处湖泊旁边扎营,因此不能像在客栈一样沐浴净身,章幽兰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索性来到湖边,挑了一块平台坐下来赏月。
她有多久不曾静下来赏月了?不说前世,今世当她醒过来后,她的心居就一直忙忙碌碌,想将身边的人看得更清楚、努力谋划防止自个儿再犯前世的错……其实,她从来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想嫁给一个懂她、爱护她的良人,一生平凡也无妨,可是,她偏偏最像天纵英才的祖父,成了章家最有可能接替祖父的顶梁柱,也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她突然想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春秋时,虞公看上虞叔的宝玉,虞叔原是拒献,后因想到周人这两句俗语,便将宝玉献给虞公,可是虞公得了宝玉之后,却贪得无厌看上虞叔的宝剑,虞叔心知,虞公所求不止,是心不厌足,心既不厌足,必将杀他,于是趁虞公不备,起兵攻伐虞公,结果,虞公失国,出奔共池避难。
前世,她若能像虞叔一样懂得自保,章家的人不会成为朱孟观眼中的祸害。
风儿扬起,发丝随之扬起,章幽兰顺手将发丝拨至耳后,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股异样,有人在看她……
念头一转,她便转过头,正好与朱孟观四眼相对。
有一瞬间,朱孟观以为见到的是月下仙子。月光洒在章三公子身上,他看起来如此轻柔娇美,还好自己很快就回过神来。
收起紊乱的思绪,朱孟观沉稳的走到平台旁边,“章兄弟也睡不着吗?”
“我只是贪看这儿的月色美景,二爷呢?”为了掩饰朱孟观的身分,商队的人不得不改称他为二爷。
“我也是,不想错过这儿的月色美景。”
“二爷应该不曾露宿荒郊野岭吧。”她知道他不曾如此狼狈,他是真正的天潢贵胃,自幼养尊处优,奉旨随官员去哪儿巡视,也是住驿站,身边还会跟着许多人伺候,确认他一路睡得好吃得好。
其实她何尝不是如此?若非随哥哥前来北关,她也不会有这样的体验。
朱孟观不自在的一笑。他是怎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在一个人面前如此愚拙。
“二爷下一回就会习惯了。”章幽兰好心的安慰他。
朱孟观戏谑的斜睨着她,“这应该不是章兄弟第一回,章兄弟习惯了吗?”
“我只是不喜欢无法沐浴净身。”
“又不是姑娘家,一日无法沐浴净身又如何?”
“……我就是喜欢干净!”她知道豪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也不见得日日沐浴,尤其寒冬,最多泡个脚,擦拭脸手。
“喜欢干净,又喜欢兰花香,你真像个姑娘。”
“……我哪有喜欢兰花香?还有,谁说只有姑娘喜欢干净?”因为祖父不喜欢女孩儿的娇气,她从来不用香膏,可是姑娘家难免喜欢香味,她就想了一个法子,泡澡时加入兰花花瓣,后来也没听祖父说她身上有兰花香,这就成了她的习惯。
朱孟观不由得一怔。他并未闻到章三公子身上有兰花香,只是初次见面的熟悉感一直烙印在心头,不知不觉就月兑口而出了。
章幽兰觉得心虚,忍不住又道:“我就喜欢像个姑娘,不行吗?”
自己还真希望他是姑娘……朱孟观不由得苦笑,为何生出这种念头?
章幽兰恨不得拿根木棍将自个儿敲晕,为何有一种自掀底细的感觉?怪不得哥哥说,若没必要,她还是少说几句。
“夜深了,二爷还是早点歇着。”她灰溜溜的赶紧逃回马车里。
半晌,朱孟观低声问:“云仁,你可有闻到一股兰花香?”
朱云仁从暗处走出来。“卑职鼻子不好,并未闻到兰花香。”
“这真的只是本宫的错觉吗?”
朱云仁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索性闭口不言。
朱孟观并非真的非寻得答案不可。是否真有兰花香又如何?他困扰的是那份感觉一不曾如此关注一个人,而此人还是个男子……好吧,他只是惜才,章三公子可能成为另外一个章阁老,自己想争取他,可是,真是如此吗?
章莫恩的商队不求速度,首要安全,因此不抄捷径穿越山路,多走官道,能够进入城镇歇脚,就不会在郊野过夜。
若是进了城镇,章幽兰务要前往一看的就是成衣和珠宝首饰铺子,看人家如何做生意,好的便记下;而宋玉荷偏爱药膳铺子,总要拉着她进药膳铺子吃上一碗人家的招牌,同时对她进行草药知识的教育。
“你为何对药膳如此有兴趣?”章幽兰以前对药膳很反感,可是接触草药之后,对药膳的味道有了全新的感觉。
“我想开一间京城最大的药膳铺子,三哥哥要不要与我合伙?”宋玉荷向来咋咋呼呼惯了,深怕不小心一出口就暴露两人是女儿身,硬是改称章幽兰为“哥哥”。
“好啊,这可是稳赚不赔。”
“三哥哥对我如此有信心,我一定让三哥哥稳赚不赔。”宋玉荷拍胸保证。
“好,我等着靠你的药膳铺子坐拥金山银山。”
顿了一下,两人很有默契的咯咯笑了。
“章家妹妹!”
相视一眼,两人一致当作没听见,如今她们女扮男装,不适合当“妹妹”。
不过,此人显然很白目,索性直接窜至她们面前,对着章幽兰展开特大号的笑脸。“章家妹妹,你为何在此?”
怔愣了下,章幽兰很快就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上官公子?!”
上官逍的祖父与章阁老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但两人志趣不同,一武一文,也从此决定他们不同的成就。
因为上官将军早逝,上官家没落下来,上官家和章家就少有往来,不过上官逍和章莫恩在京城鼎鼎大名的京华书院同窗三年,两人颇有私交,也因此章家的姑娘皆认识上官逍。可是章幽兰对上官逍的记忆却是因为前世,此人是上官家唯一可以继承上官将军的子嗣。
因为她记得他,上官逍笑得更热情如火了,随即将章幽兰身边的靛蓝济到一旁,取而代之的坐下。“章家妹妹怎么会在这儿?”
“上官公子没有看见我如今的扮相吗?”前世,她绝对无法忍受如此粗野失礼的人,可是如今看他,她倒觉得他这个人直率豪迈。
上官逍的反应很快,立马改口道:“章家弟弟为何在延安?”
“我随大哥上北关做买卖。”
“北关……你去看马?”
章幽兰闻言一怔,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清楚她的喜好。“是啊,一年一次的马市盛会,错过了实在可惜。”
“你看到汗血宝马了吗?”
“没有。”
“怎么可能?每年马市交易肯定见得到一两匹汗血宝马。”
“真可惜,我无缘见到汗血宝马。”
“章大哥呢?”
“大哥可能在客人那里。”无论走到哪儿,哥哥墓之务便是做生意,而她和宋善就带着几个丫鬟上街花银子,因此哥哥去了哪儿,何时回到客栈,她并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忙完该做的事,哥哥就会回客栈。
“福元客栈吗?”
章幽兰还真是傻了,怔愣地点点头。为何他如此清楚?
“你告诉章大哥,晚一点我去福元客栈找他。”
转眼之间,上官逍就走了,章幽兰不能不说此人真有武将之气,当然,她也转眼之间将他抛至脑后,他找哥哥又与她无关。
没想到经过一夜,他们原本二十人的商队变成三十人的商队,声势浩大。不过,这倒也无妨,人多热闹,露宿荒郊野岭烤肉更是乐翻天了,可是,为何气氛变得怪怪的?
“给你。”上官逍殷勤的递了一根鸡腿给章幽兰,瞬间将众人目光勾过来。
章幽兰怔愣地眨了眨眼睛。“……我还不饿。”
“你要多吃一点,瘦得像根竹子,不漂壳。”
她是不是应该脸都绿了?可是,看见众人精采绝伦的表情,她只觉得很想放声大笑,上官逍真的是一个直率豪迈的武将,不过,她终究忍住了,此时若是放声大笑,众人很可能当她疯了。
“上官……哥哥,男儿只要顶天立地,漂壳与否无关紧要。”因为上官逍坚持,章幽兰不能不配合的拉近彼此的关系。
“你……顶天立地也应该胖一点,就像我一样。”上官逍是个直性子,要他将章幽兰当成男儿身,他实在浑身不对劲。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来了,不过赶紧伸手捂住嘴巴,要不然,他很可能惨遭众人一人一脚,没将他踹飞,也会将他踩扁。
“……我可不敢跟上官哥哥相提并论,上官哥哥英勇无敌。”章幽兰的舌头差一点打结了,一想到她变得跟上官逍一样高壮魁梧,她就四肢无力。
“你真的觉得我英勇无敌吗?”上官逍满心欢喜。
“对啊,哥哥是不是也认为如此?”章幽兰看着憋笑憋得快断气的章莫恩。
章莫恩松开双手,用力点点头,强做正经的说:“上官兄弟一直是英勇无敌。”
“不过,上官哥哥也太偏心了,为何鸡腿给了三哥哥,不是给我?我比三哥哥还要瘦小。”宋玉荷实在很想站在外头看热闹,可是某人的眼睛都要冒火了,若是不让那个傻不隆咚的大个儿将目光从幽姐姐身上移开,她真担心他会死得很难看。
上官逍好像这才发现宋玉荷的存在,很认真的打量了她一圈,得了一个结论,“我瞧你很圆润啊。”
宋玉荷气炸了,真想一脚踹过去。“你说我很圆润?”
“你确实很圆润啊。”
“不会不会,我觉得刚刚好,我很喜欢。”章莫恩太急于安抚小丫头了,很清楚她一火大就不管不顾的性子,容易将女儿身的真相暴露出来。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搞成了“断袖之癖”,这会儿众人的表情更为多采多姿,尤其是原本已经气炸的当事者,瞬间娇羞得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真讨厌,怎能挑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人家告白?这教人家开心也不能表现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章幽兰觉得头好痛,根本不敢看朱孟观。他会不会觉得他们乱七八糟不像话?他会不会对哥哥这个恩人生出厌恶之心?她们要不要索性回复女儿身,帮助哥哥洗刷冤屈?
算了,还是若无其事的伸手接过鸡腿,专心啃鸡腿……早知如此,她一开始就接下鸡腿往嘴巴塞,这会儿不就没事了吗?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但愿这会儿她静默不语可以抹去某些痕迹?
可以吗?若是章幽兰发现朱孟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绝不会如此乐观,只是,朱孟观与她关心的焦点截然不同。
朱孟观根本无心关注眼前乱七八糟的情况,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章幽兰和上官逍之间。为何看他们在一起如此碍眼?上官家的小子为何用那种眼神看着章三公子,难道不觉得很恶心吗?这个小子太不像话了;将来哪日落在他手上,非要狠狠修理一顿,教他以后不准再看不该看的人。
夜深了,章莫恩悄悄将章幽兰从马车上拉下来,两人躲到远远的一角。
“怎么了?哥哥为何三更半夜不睡觉?”章幽兰又想化为狼犬咬人了,为何今日诸事不顺呢?难得没有沐浴净身还能闭上眼睛就睡着,而且正准备走进桃花源时,哥哥就把她吵醒了……待会儿回去睡觉,别说是桃花源,只怕是辗转难眠。
“你怎么还睡得着?”章莫恩真的不敢相信她一点自觉也没有。
“为何睡不着?”
叹了声气,章莫恩决定简洁有力的直接挑明,“你离上官逍远一点。”
“嘎?”
“你看不出来那个小子心悦于你吗?”若非他频频暗示二爷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得到二爷青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在二爷面前不能像个小姑娘似的,否则上官逍只怕成了三妹妹的小尾巴。
怔愣了下,章幽兰终于有反应了,不过,显然没当回事。“哥哥别胡说八道。”
章莫恩忍无可忍的伸手戳章幽兰的额头,她吃痛的叫了一声,连忙伸手护住额头,往后一跳,离他远一点。有话好说,何必使用暴力?
为了证明自个儿所言属实,章莫恩索性举手发誓,“若有虚言,我不得好死。这是真的,若非祖父不喜欢武将,你们早就订亲了。”
“这事哥哥从哪儿听来的?”章幽兰还是很没良心的一笑置之。如今上官逍还未冒出头来,上官家也还称不上武将……这不是重点,总之,虽然祖父不愿意她嫁给太子,但也舍不得她嫁给没落的上官家,当然,上官家以后会翻身,不过,那是好几年以后的事,如今上官家最了不起的是出了一个太子良娣,而这位太子良娣与上官逍还不是同一个父亲,在祖父看来,上官逍配不上他的宝贝孙女。
其实,她觉得自个儿没福气,上官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直率真诚,嫁给他,不必日日费心琢磨这个那个,日子反倒舒心。
章莫恩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没法子了,只能出卖好友。“上官逍为此大醉一场,在我面前又哭又闹,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章幽兰的神情终于转为认真,略一思忖,云淡风轻的道:“上官哥哥应该早就忘记了,哥哥也别再惦记着此事。”
上官逍被祖父拒绝,还能若无其事的待她好,可见得他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他很可能忘了酒后说过的话,但是未必收回对你的心意。”
“哥哥何必自寻烦恼?三日后我们就回到京城了。”她知道上官逍为了重振上官家,很快就会投入军中,可是直到朱孟观登基,他才有了往上爬的机会。
瞪着章幽兰,章莫恩真想拿根棍子敲敲她的脑袋瓜。这个丫头为何独独对此事糊涂呢?“我担心他对你越来越着迷;那可怎么办?”
章幽兰噗哧一笑,“哥哥真的是太杞人忧天了!虽然上官家如今没落了,可是上官将军遗留下来的风骨依旧在,上官家岂会再容许自个儿送上遭人羞辱?”
“只要你愿意,我相信就是会遭人羞辱,他也会求祖父成全。”
“婚姻乃父母之命,这事岂由得我作主?”
“若是祖父答应,难道你要嫁给他吗?”章莫恩冷哼一声。以前他相信,如今他是半信半疑,她绝对不会任人摆布。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
这会儿章莫恩可吓到了,没想到随口一问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她嘲弄的唇角一勾,“难道哥哥与祖父想法一样,认为上官哥哥配不上我?”
怔愣了下,章莫恩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只是觉得你应该不愿意嫁给上官逍这种直来直往的人。”
“直来直往有何不好?难道满月复算计就好吗?”章幽兰无奈的苦笑。“若是人生可以不必算计,有谁愿意处处筹谋过日子?筹谋得越多,不过是越伤神、伤心,越明白人心不可测。人若能求得一生太平,日子糊糊涂涂又何妨?”
顿了一下,章莫恩的眼神转为担忧。“你是不是在温泉水里面泡坏脑子了?”
章幽兰好笑的送上白眼。“温泉水没能将脑子泡坏,倒是可以将双眸洗壳,过去看不见的事,如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说来,我是不是应该送二妹妹一个大礼?这一推,推得真好!”他真的很喜欢泡过温泉水的妹妹,不仅聪慧过人,且有一颗玲珑心。
“哥哥还是别送了,要不,她还以为哥哥在嘲笑她蠢死了。”
“我何必嘲笑她?这不是众人皆知的事吗?”
她很感谢人生可以重来一次,这一世能得到如此疼爱她的哥哥,已经值得了。章幽兰撒娇的勾着章莫恩的手。
“哥哥别再为他担心了,无论嫁谁都好,重要的是如何过日子——有人锦衣玉食,过得战战兢兢,忧心朝不保夕,有人三餐劳碌,过得幸福温暖,活不过今日也不会遗憾。我啊,一定会好好过日子。”
闻言,章莫恩终于放心了,不再言语的将章幽兰送回马车,接着回自个儿的帐幕。
他们离开不久,朱孟观从暗处走出来,朱云仁紧跟在后。
虽然隔着一小段距离,朱孟观无法听清楚他们的言论,可是隐隐约约之间已经明白一件事——“他”是女儿身,只是,究竟是章家的哪一位姑娘?
“云仁,你猜她是谁?”
朱云仁想说章阁老的宝贝孙女,这是皇后娘娘挑上的太子妃,可是万一不是呢?他不至于眼拙看不出太子对人家姑娘生出异样心思,若这位章姑娘非预定的太子妃,那可就麻烦了,还是避重就轻的道:“卑职不清楚章家诸位姑娘的性子,无法断言。”
朱孟观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的。章阁老养在膝下的孙女究竟排行第几?他会留意几位大臣家的子孙,是意图从中寻到好苗子,拉拢为已所用,而内宅的女儿家再好,也与他无关:若是母后提起此事时,他多一点关心,如今就不会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了。
不过,知道这些日子自己并非为了一个男子而心神不定,总归松了一口气,要不,他都要怀疑自个儿有断袖之癖了。
“一回京,即刻查清楚章家各房子嗣,特别是母后属意的章家姑娘,本宫要知道她每一件事。”
“是,殿下。”
朱孟观望向马车的方向,无论她是章家哪一位姑娘,母后属意的人必须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