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一点也不难,只要顺着沿途的鸡屎羊粪走就行,要不是被一伙毫无战术的民兵不要命地纠缠了一阵,要不是被十几个伤兵八路攥着刺刀不撒手,咬着裤腿不松口,现在都应该追上了。
不过这也挺好,他们已经用尽了手段,彻底成为待宰羔羊。鬼子少尉心里这样想着,面部表情却不太愉快,因为他觉得无聊,这根本不是战斗,只是简单的屠杀而已,一点兴致都没有。
这次扫荡的第一目的是粮食,主力在昨晚进村后立即向其他方向转进,留下一部分伪军抢收村子附近的粮食,归拢后等待后续部队运出山。这位鬼子少尉领到了追杀村民的任务,带着一小队鬼子和几十个伪军,一追追到现在,本来是想放弃返回了,但是踪迹说明逃走的村民着实不少,带走的东西也绝对不少,起码村里的鸡鸭鱼羊都不见了,这岂能不追?
队伍过<了山脚,一条山谷映入眼帘,好家伙!什么乱七八糟的?壮观!果然不虚此行!
在一个班鬼子谨慎侦查了附近情况之后,鬼子少尉点头,队伍立即一哄而上,直冲破烂堆,开始搜罗一切值得带回的东西。
……
尽管村民们已经抛弃了累赘,行进速度仍然不够快,体力已经耗费到了底点,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几百人的逃难队伍看得胡义上火,环顾四周,终于停下来。
正在扶起吴老爹,听到胡义在后面喊,秦优转身跑向队尾。
“胡排长,怎么了?”
胡义抬手一指附近的一座山:“你带着乡亲们转向往那山后走,找几个有体力的断后,尽量遮掩一下脚印痕迹,至少十里后,再休息躲避。”
“你……想在这挡?”
“未必挡得住。我不挡,但我会把鬼子一直引走。”
秦优点点头,没急着转身去带队,反而突然朝胡义伸出他粗糙的大手,待胡义握了,才说:“缘分。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保重!”
……
罗富贵看了看弹夹里的子弹,懒洋洋地把弹夹装上了机枪,然后躺在坡后头望天。
石成站倒提着步枪站在坡顶,观察着四周环境,不习惯地推了推眉前的钢盔,忍不住说:“难道不打埋伏吗?排长为啥让咱全排都趴在这边了?”
望天的熊无聊中接话把儿:“趴在一块儿暖和呗,胡老大这是想冻死小鬼子。”
刘坚强拎着工兵铲想在脚底下掘个临时单兵掩体,看了看敌人可能的来路,没下铲:“这位置是不是太远了,这能打着敌人么?”
无聊熊望着天又接:“子弹不长眼!懂不懂?远了近了有啥区别?”
“你能不能闭上你那破车嘴?”刘坚强受不了那头熊的阴阳怪气儿了。
“刘排长,好威风啊,来来,再把老子捆上,做你的九连大梦。嘿嘿嘿……”
“你……”
“我怎么?又要找老子比武啊?又想埋伏刀斧手?对不起,老子长记性了,不奉陪!”
哗啦一声,一锹土全朝那头熊扬了,乌烟瘴气一片。
“哎呀!呸——呸呸——流鼻涕,姑女乃女乃要你命!”趴在罗富贵附近正在逗蚂蚁的小红缨抖落着小辫炸了庙。
咯咯咯……那头熊仍然躺在在乌烟瘴气里笑。
……
几个鬼子出现在镜头中,这肯定是前队;不一会儿,一溜儿鬼子也出现。胡义端着望远镜把所有目标仔细过了一遍,又等了一小会儿,没再见到后面有人,才放下望远镜,拍拍身边的马良,两人一起下了后坡。
“看来那些伪军回去了,就这一个小队,要不咱狠狠敲他一下?”马良边跑边问。
“一旦敲不倒,就会变成一场麻烦,百姓离的又不远,这不是生事的地方。”
两个人穿过了谷,爬上了山梁,跑向九排的隐蔽位置。
“丫头,你这是……”胡义看到了小丫头一身灰土,却没注意到刘坚强的一嘴沙子半脸泥。
“扬了几把土……试试风向,嗯,风还挺大。”小丫头一边说,一边抠着指甲缝里的土。
一圈战士谁都不做声,只有那头熊佝偻在不远处捂着大嘴。
石成把刚刚抖落掉灰土的钢盔重新扣在头上:“排长,咱不用摆开吗?”。
“不用,就在这打,打完就撤到后头那道梁上去。摆开还要再收拢,麻烦。都进入位置,准备战斗,鬼子要到了。”
没多久,一个小队鬼子影影绰绰出现在二里远的山谷中,新兵们已经紧张得提起了心,几个土匪也紧张得开始冒汗,这回是真见着鬼子了,都说小鬼子厉害,不紧张才怪。
老兵们倒没有太大反应,不是说他们不会紧张,而是现在太远了,射程外呢,他们只会在即将扣扳机之前才会紧张起来。
胡义用望远镜持续盯着目标,破天荒地早早开始下达命令:“两挺机枪准备,一会各打一个弹夹。所有用三八大盖的,把表尺定八百,同时准备。其他人不用开枪。”
罗富贵和赵结巴的机枪都进入待击发状态,石成的一班以及马良流鼻涕小红缨徐小这些用三八大盖的稀里哗啦拽得一阵枪栓响,竖表尺,只是奇怪为什么定八百,八百米能打着啥?目标都看不清。
估计敌人距离七八百米了,射击命令下达。
的明媚阳光下,荒山间响起了一排清脆枪声,回音还来不及听到,两挺捷克式机枪又开始响。
第一时间内,一个小队鬼子全趴下了,子弹在呼啸,有的很高,有的很远,有的似乎摔落在地上。
鬼子少尉循着枪声抬起头,注意到了七八百米远的山梁,笑了。
他笑八路这么远开枪,命中靠蒙不说,子弹的杀伤力还能剩多少呢?打集群目标也许有效,打自己这一溜儿松散纵队,荒唐了点。他笑的更重要原因是终于遇到了一支火力像样的八路,听枪声已经基本掌握,两挺捷克式机枪,友坂步枪起码二十支,只凭这些已经跟自己这个小队火力相当,这绝对不是‘土八路’,这是‘土豪八路’!这才是有价值目标!这才值得打!
步枪打了两排,两挺机枪各打了一个弹夹,胡义摆摆手:“撤!”
山梁上的九排收枪走人,出溜着下了后坡,再往另一个山梁上跑。
鬼子们爬起来,相互看看,一个都没少,运气都不错,少尉抬手一指山梁方向,全队散开前进。
八路的意图已经表露无遗,他们是要吸引,转移视线想让那些百姓月兑离或者隐藏,鬼子少尉心里清清楚楚,胡义打得也清清楚楚。但鬼子少尉还真愿意来,如果几支汉阳造胡乱响几声,他可能没兴趣追,可是眼前这个火力性质则完全不同,一排枪打得他浑身痒痒,现在别说那些百姓已经扔下了东西,就算没扔下,这鬼子少尉也没兴趣再追他眼里的那些蝼蚁,‘打土豪’才是军人荣誉。杀鸡给给——破锣嗓子喊得那叫一个舒坦,漫山遍野都跟着闹得慌。
……
五十多个八路在前边逃,五十多个鬼子在后边追,荒山野岭间正式上演了一场追击战。
这伙八路火力不弱,鬼子追得谨慎,并不敢轻易放开手脚。
这伙鬼子鬼子追得队形不乱,警惕性高,八路并不敢停下来硬挡,但也不是使劲儿跑,双方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二里地左右。鬼子若追得稍近了,八路就放一排远射然后使劲儿窜,鬼子若被拉的稍远了,八路又停下来等等。
后来,鬼子也学会把握机会了,一旦追得稍近点,立即隔着七八百米往前打一排远射,因为一到这个距离八路就会加力往前跑再拉开。就这样你追我赶打到了日上中天,双方还没有人倒霉中弹。
罗富贵跑到个石头后,试图把小红缨放下来,结果缺德孩子死扯着他肩膀不撒手,只好继续背着她,拧开水壶盖子猛灌。
一口气灌下了半壶水,打了嗝,才不满道:“你能不能自己跑会儿?真拿我当骡子使唤吗?啊?做人得有良心吧?”
“我……脚扭了。”小红缨若无其事扭着小辫还在朝后看。
“姥姥的,你压根儿没落过地!”
“被你颠的呗!慌里慌张的,你就不能稳当点?”
“我……”
啪啪啪啪……身后远方一阵枪声响。
稀里哗啦……附近的石子偶尔跳了起来。
熊缩了缩脖子,无奈翻翻眼:“又他姥姥的追上来了!”
啪啪啪啪……身后近处猛然一阵枪声响,石成的一班向七百米外的鬼子还以颜色,然后掉头猛跑。
背着小红缨的熊跑到胡义身前,喘着粗气道:“胡老大,咱……能不能别折腾了?啊?……呼哧……这都跑到晌午头了,还不够……远吗?那些百姓早安全了,咱赶紧甩了鬼子,别闹了行不行?”
胡义的军装早已汗透,拎着步枪在疲惫奔跑中答:“一小时前……我已经下了加速摆月兑的命令,你没听到?”
“啥?”熊眼珠子差点掉了。
“啊?”同一时间,熊背上的缺德孩子也听得翘小辫了。
感情现在早已不是吸引鬼子,这是真被那些打了鸡血的鬼子追啊?怪不得觉着跑不动了,苍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