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紧接着雄壮的号角吹响起来。
寿仁宫大太监福绿海满面欢喜的跑了进来,“太后老祖宗,咱们玄王殿下得胜归来,咱们玄王殿下得胜归来!”
太后娘娘眼角闪过欢喜,手一挥便制止了那位小公公的话,道:“立刻着人去寻!”
说着,由穆九虚扶起身,扬声道:“让哀家好好瞧瞧,咱们玄儿的飒爽英姿!”
王帐前,玄武逸城与扶风羽两人却是争执不下,八角雄鹿头仍在滴着鲜血,却被固执地挣扎在两人手中,不分胜负。
仁德皇帝不禁皱起了眉。
今日的狩猎场里,仅有雄鹿一只,谁得了这雄鹿王的八鹿角便是得胜,却不想玄武逸城与扶风羽一同得了。
雄鹿王的尸体随后被抬了上来,红色羽剑与白色羽剑一支直插胸月复,一支直射入脑,皆是射中要害可至雄鹿王而亡。
是以,胜负难分……
周遭已有窃窃私语之声。
太后娘娘赶来时,五国朝贺的使臣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
北宜使臣扬声道:“……我北宜六皇子白色厉羽直射入雄鹿王脑门正中,不偏不倚直中要害,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自然这射鹿当以射头为佳,在下以为扶风羽皇子得胜乃是实至名归!”
南蛮国使臣摇着五彩鸟兽的羽毛扇子,笑着点点头道:“北宜使臣大人说得好。在下以为胜者自然是北宜皇子。”
说着,侧身问向了身边的碧蓝色衣袍男子,“阁下,怎么看?”
连日相处,众所周知这位留着美须鬓角的中年美男子,正是玄武国派遣过来的使臣——玄武国左相,而今玄武朝堂上真正的掌权人。
仁德皇帝也将视线扫了过来。
太后娘娘不经意间捏紧了手中的上等丝绸锦帕。
玄武左相却是笑而不语,半晌未置一词。
北宜使臣“哈哈”大笑起来,“我北宜皇子射中头颅乃是实至名归,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雄鹿角自当是归我家扶风皇子所有!”
“放肆!”太后厉声道:“我大越朝内岂容尔等杂人胡言乱语。胡乱定夺?”
太后娘娘转向玄武逸城及扶风羽二人,道:“扶风羽皇子英雄气概,自当不凡,而玄武逸城皇子却是男子气概更甚。两人同时射中雄鹿王自当是喜事。至于这胜负如何。八角雄鹿王鹿角归何家所有当由我大越国皇帝认定,又岂是阁下尔等杂人所言?”
底下的议论纷纷顿时停了下来,仁德皇帝暗自松了口气。笑望着一人提着一只角的雄鹿头,道:“两位贤侄皆是少年好儿郎,朕心甚慰,玄儿乃是朕最为倚重的侄儿,扶风皇子乃是我大越最为需要的少年的英雄,两位今日同获这雄鹿王之头,朕高兴之余亦倍感无奈,向来是一山不容二虎,两位贤侄自当明白此间道理,朕不能偏帮不能不公允,而口舌之争不过是妇人之法,沙场男儿当是以实力说话,朕以为,两位贤侄不容再赛马一场,得胜者自然可得今日雄鹿王之角!”
“各位,意下如何?”
话已至此,无论是五国使臣还是大越国朝臣皆是纷纷拱手称“是”,玄武逸城斜斜扫了眼扶风羽那小样,亦拱手相应。
不想寿仁宫的大太监福绿海却急急赶来,二话不说跪倒道:“太后娘娘,娘娘,不好了,祺灵郡主受伤归来,而苏家七娘子失踪了……”
出来迎客的是长房陈氏,她见着这么套金光闪闪的头面,眼睛都直了,欢喜得立马叫了婆子给老夫人送去,可送到长风堂后却被原样退了回来。
“老夫人说了,七娘子这是在积善行德,是收不得如此贵重礼物的,还请王家夫人都收回。”王婆子笑着传了话便退了出去。
陈氏听了脸色很是难堪,方才她可是没有任何推迟便私自做主将这些礼物都收下了,如今老夫人一口回绝这便是直接打了她的脸。
她笑得很是尴尬,“母亲说得是,还是请王家姐姐不要为难我这做媳妇的了。”
王夫人很是惊讶,早就听说了近几年将军府老夫人向来不理这些闲事,却想不到府里头的人情往来她老人家还一一管着,更让她惊讶的是,长房的媳妇在她老人家面前如此不得看重,当着她这么个外人,竟然把话说得如此不留余地。
她望向陈氏的眼光便多了几分随意,“还是妹妹考虑不周,只知道送些金啊玉的俗物,倒是让国公夫人笑话了。”
陈氏嘴边的笑越发牵强,原来这些俗物只入得了她一人的眼。
陈氏的脸色越发不自在,可是也没法子,她只能老老实地陪着王家夫人在厅堂品茶,七娘正在内室给王家媳妇诊治。
近日来,这些外面的人情往来都是她一人在打理,二房的尤氏一直在忙。
不出十日便是四娘的及笄之礼,老夫人一手交由二房打理安排,还特地强调了,三房七娘才回府,此次宴请一定要办得隆重热闹些。
陈氏心里头一酸,想到当时尤氏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就更是来气。
去年他们长房三娘的及笄之礼,因为考虑到府里开支,大老爷是一再强调节俭的,可如今轮到了二房,却是还没开始着手准备,银子已经拨了好几千过去,你叫她如何不气!
一直东拉西扯地陪着客人聊到巳时三刻,陈氏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位王家夫人,刚想回轩宇堂静躺片刻,不想又被叫着赶去长风堂。
七娘也感觉有些劳累,昨夜本就未能好好休息。今日又是早起,早膳刚喝了碗粥便被告知王家媳妇前来求诊,她便是匆匆地赶了过去。
毕竟不好让病人久等,更何况还是为怀胎八月有余的孕妇。
诊治完,她刚回霖语阁换了身裙衫便又被王婆婆请来了长风堂。
还刚刚走到厅堂门口,里头便传来了“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七娘一愣,祖母向来喜欢礼仪得体之人,这是哪房哪院的如此的不知礼数。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快来见见,这是你六姐。”刚跨入厅门。老夫人便唤着她过去。
左下手正坐着位面生的娘子。着一身粉色绣桃花的束胸百褶罗裙,发间别一支素银百花簪,余的便再没有什么首饰了。
可这女子却是笑得一脸灿烂,咧开的嘴角还挂着尚未擦干的茶水水迹。虽然坐在红木雕花椅里。可却是一个劲地扭动着身子。穿着浅粉色绣鞋的小脚不停地蹬着地砖。
七娘瞧在眼里愣在心头,脸上虽是挂着笑,可嘴角却是强忍着抽动。倒还是面色如常地行礼唤了声“六姐安好。”
“好,好,好着呢!”六娘听了更是高兴,一个劲地拍着手笑着闹着站了起来。
七娘眉心不由得微蹙,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可不想她这六姐尽然一把上前抱住了她,嘴里还是一个劲地说着“好,好啊!”,嘴角的流出的口水不停地往她身上擦。
七娘手脚一麻,硬着头皮强忍着冲动的尖叫。
这下,屋里头的人都不由得“哎呀”一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一直站在六娘身边的妇人,她立马拉过疯疯癫癫的六娘,脸色难堪,不停地给老夫人和七娘赔着不是。
老夫人脸色阴沉,担心地又仔细看了看七娘,“你先去换件衣裳吧。”
七娘立马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她重新换了身浅碧色的织锦绣花裙衫回到正厅,嬉闹地六娘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位面生的妇人还在回话。
七娘坐到了四娘身边,四娘回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止水庵的情况一切都好,六娘子还是住在庵堂后的独立别院里,多谢老夫人挂心。”妇人恭敬地回答,言语间难掩感激之情。
“那就好,倒是苦了温姨娘。”老夫人安心地点了点头。
温姨娘?
七娘疑惑渐深,她还以为只是位常年照顾娘子的女乃娘婆子呐,怎么会是位姨娘?难道是六姐的亲身母亲?
“妾身不敢当,这本就是应该做的。”被唤作温姨娘的女子低着头,看不出任何神色。
老夫又细细过问了六娘平日的饮食起居,然后便让她退下了。
温姨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谦卑地低着头往后退,可在经过七娘面前时,眼珠子却是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快退到门口了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
七娘心里头一阵发麻,方才她向六娘行礼时,身后的这位姨娘也是眼不眨地一直盯着她,只是那会子她的心思都放在疯傻的六娘身上,未曾注意,如今想来这心里就越发不安了。
午膳都是在各房各院用的,老夫人精神本就不好,被六娘这么一闹便直接回屋休息去了。
四娘她们侍候着祖母歇下了,便挽着七娘去了她的鸾羽阁。
府里日常的午膳都是六菜一汤,三荤三素,不过她们姐妹两还没开始用饭,王婆子便送来了两盅玉竹老鸭汤。
“小火慢熬了一上午,先前一直温着的,老夫人特意交代着一定要趁热给娘子送来。”
王婆婆临走前还不忘反复交代。
七娘心里头一暖,祖母可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
“七妹你瞧着祖母对你多好,你人被我拐跑了,祖母还巴巴地叫王婆婆送了汤过来。”四娘话虽如此,可面色却是欢喜的。
“怎么有了这美味的玉竹老鸭汤还堵不住四姐你这张巧嘴?”七娘跟着调侃。
这些时日与四娘朝夕相处,她倒是越发喜欢自己这位姐姐了。
四娘面上的笑意就更是明艳,“啧啧,你瞧瞧,府里头都说我苏四娘伶牙俐齿,可原来更会说的在这啊!”
七娘但笑不语,可心里头却是舒心不少。
刚刚经六娘子那么一闹,她心里头一直不舒坦,还有那位奇怪的温姨娘。
“四姐,六姐是生来便是如此吗?”。
四娘听此倒立马停了笑闹,“不是。”
“那……”七娘放下银筷好奇起来。
四娘也跟着放下筷子,面色沉了下来,“我那时年幼,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都是后来听母亲身边的婆子说的。”
“六娘,她并不是在府里出生的,那年我父亲去临县打理家族生意,回来时便多了温姨娘和六娘,母亲倒也没多说什么,立马便将她们安置到了府里,可温姨娘说也奇怪,多番地请求搬去别院居住,最后尽然还闹到了祖母面前。”
七娘越听越是疑惑,“那时六姐可是如今日这般?”
“没有,听说那会子六妹长得很是乖巧,白白胖胖的,特别是那双眼珠子,大大亮亮的,倒是和七妹长得很像了。”四娘神色一转,“不过那会子六妹尚在襁褓,想来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祖母只得肯了,温姨娘便和六妹立马搬去了别院,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六妹被摔伤的事。”
“摔伤?”七娘蹙眉,好好的怎么出这种事。
“听说还是温姨娘身边的一个叫子绢的丫鬟,说是因为嫉妒姨娘得了我父亲的看重,所以硬生生地将六妹摔下了数米高的台阶。”
“啊?”七娘忍不住尖叫出声,她赶紧掩了嘴追问道:“怎么一个小小的丫鬟尽然会如此大胆,更何况她又有何资格来妒忌一个姨娘?”
四娘却是停了下来,她望向七娘的眼里闪过迟疑。
“四姐?”七娘坐立不安,莫非此事还与她有关不成?
“妹妹不知,温姨娘此前乃是三婶婶的陪嫁丫鬟。”
七娘神色一顿,“我母亲的陪嫁丫头?”
这件事倒是越发复杂,好好的三房夫人贴身丫头怎么成了二房的姨娘?
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温姨娘与那位摔伤六妹的子绢丫头,以前都是三婶婶的陪嫁,听后来的婆子说她们俩一直是情同姐妹的。”四娘抿了口香茶方才接着说道:“那段时日三叔和三婶都不在府里,留下来的丫头们便是心眼也大了起来,竟然…….竟然把我父亲灌醉,然后…….”
四娘说到这,面色通红,羞怒难堪。
七娘听了也是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父亲看在三婶的面子上,便立了温氏为姨娘,却不想原来出主意花心思的是这子绢丫头,后来被温氏给半路抢了过去。于是,她自请跟了温姨娘后便是一直怀恨在心,最终造就了今日这般的六妹妹。”
四娘说道此,不由得叹气,“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却不想要六妹来承担。”
七娘也是面色沉沉,她想起了六娘傻乎乎的笑容,嘴角残留的口水,以及口齿不清的言语。
“六姐这辈子算是被毁了。”
“谁说不是,到四岁才会下地走路,如今吃饭都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喂食,冬来不知道寒凉,夏来不知道炎热,倒是和这些个猫耳狗儿没甚区别。”四娘言语里带着怨气。
为着这事,母亲与父亲间便多了一层隔阂,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间也不知道要无故多生出许多的嫌隙,若说四娘她不恨温姨娘,那是不可能的。
夜里回了暖阁,七娘又将此事仔仔细细问了尘素婆婆,倒是和四娘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关于温氏为何突然成了二房姨娘,尘素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