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七没有出府,祺灵带着许多西城的特产前来拜访,一并来的还有西城侯,苏老夫人亲自出面招待。
瘟疫病痊愈后,西城侯的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转起来,祺灵这段时间也是日日留在长公主府里侍候父亲。
苏七每隔三日上门针灸一次。
午宴设在长风堂,帝都里已经是秋风四起,苏七瞧着西城侯身上那件夹棉的长衫便私自作了决定,自然午宴的饭菜也是以清淡为主。
祺灵郡主感激的望了苏七一眼。
苏七浅笑。
朋友之间说谢就见外了,祺灵这样的苏七反倒是越发安心。
虽说外面的人包括祺灵在内都认为西城侯的命是她苏七所救,可她自个儿却是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医者救人乃是天职,若是她不救便是失职,是以她认为是理所当然。
楚晴是在午宴中间闯进来的。
“娘子,救命,娘子,救命啊——”
一连串的呼喊,即便是镇定如山的苏老夫人也一并站了起来,苏七已经和祺灵连走带跑了上去。
只见楚晴怀里抱着一名昏迷的幼童,而那幼童嘴唇乌黑,面皮苍白,喘着粗气,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娘子,求娘子快救救我弟弟!”
楚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一个劲地哀求道。
“弟弟?楚晴原来你还有弟弟啊!”祺灵郡主诧异出声。
苏七此时此刻却管不了这些,她一把抓起幼童的双手。没错,手指甲全是乌黑,掀开领子口的衣服,胸骨上是随着呼吸明显的凹陷,再一模脉,脉搏的速度快,至少达到了一分钟一百二十次以上。
“快,将他放到地上。”苏七赶紧道,“半香,赶紧拿药箱、针盒。还有一双筷子。”
苏七一把撬开了幼童的嘴。向着阳光看去,果然在咽喉部发现了许多细碎的毛丝,她用食指和中指伸进去掏了掏,一小团的白色毛丝出现在眼前。苏七眉尖一跳。再次伸手进去掏了起来。最后用丝巾包裹着筷子一头伸进去,这样弄了三四次,终于幼童的呼吸顺畅了许多。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七将幼童侧卧,顺着他的背脊快而重的拍打起来,不一会儿那幼童的嘴角便有许多的细细毛丝随着口水一同流了出来,甚至还有从鼻子空里随着鼻涕一同出来的。
接着苏七行针、运气,这般忙碌了近半个时辰,幼童的呼吸方才恢复正常,嘴唇和指甲床也全部恢复了红润,苏七才深深呼出口气。
半香递上擦汗的温热帕子,苏七接过却没有给自己用上,而是仔细为床上的幼童擦着额间的汗珠子,她道:“楚晴的弟弟出了身大汗,你们赶紧用热水给他擦洗身子,再换身干净的衣服,切记,不可用任何带有毛绒的物件!”
“我,我来便是。”楚晴赶紧道。
“不了,让半香来,你且随我来。”苏七打断道。
长风堂的东厢房里,苏七闭了门,方才道:“你弟弟是不是自小便有容易咳嗽、喘气的毛病?”
楚晴闻言赶紧点头道:“正是,弟弟自出生半岁大时起,只要到了秋冬的寒凉季节里头便总是容易出现这个毛病,有时候春天也会后,特别是到了山上去玩耍的话,我们住到了东岛山下时隔壁的邻居喂了一条狗,弟弟很是喜欢,爱不释手般,然而那会子他这咳喘的毛病就一直没有好转过,后来父亲不知道是听了哪位大夫的劝说将我们才建的小院搬到了别的地方,弟弟的咳喘病方才好些,至此以后我们家及左邻右舍都没有养过猫狗之类的动物,,父亲总是反复交代弟弟,任何有毛的动物他都不能碰。”
“不知道娘子时如何知晓弟弟不能接触带毛的东西的?”楚晴问道。
方才听到苏七那句“……切记,不要用任何带有毛绒的物价”时,楚晴还以为又回到了东岛山下的小院落里,父亲拉着幼弟在身旁,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交代着弟弟。
“信儿,今日是不是又去抓了村头刘老汉家的猫,父亲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去碰那些带有毛的动物,你这样顽皮如何能够将咳喘的毛病给治好?”
“起风了,信儿你的赶紧加件衣服,不然到了夜间又会咳喘起来了。”
“后山上的野花开了不少,晴儿这些时候可不能让信儿去后山玩耍。”
那些话,楚晴从小听到大,直到父亲那夜被杀离世。日后,她对于自家弟弟的衣食住行都是格外小心,一应毛绒的东西都不会让弟弟接触,秋冬季节里也是早晚蜂蜜枇杷露弄给他喝。
“你弟弟这病看来便是哮喘了,你们家里人除了你弟弟,是否还有别的家人有过这种毛病?”苏七问道。
楚晴想了想,道:“父亲曾说过母亲的娘家小妹也就是这样的毛病,只是母亲在生产弟弟时去世了,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我们姐弟俩一直鲜少有接触,只是一次听父亲与大夫聊天时提到过一次。”
“那便是了。”苏七道:“既然是如此,想来你弟弟这病需要注意的事项你与他自个儿都该很是清楚了才是,为何你弟弟的咽喉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白色毛丝?”
当苏七娘子从她弟弟的嘴里弄出一团毛丝样的东西来时,楚晴也是吓了一大跳,只是那会子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弟弟,没来得及去仔细的看,这会子听到娘子问起,她也是疑心四起。
“不知道,弟弟而今在国子监做伴读的小书童,我一早便与那照顾弟弟的陈伯交代过这些注意的事情,弟弟向来听话懂事。不知道怎么出了今日这事?”
说到这,楚晴抬起头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眉眼一亮。
苏七知道楚晴已经想到了,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安慰道:“既然这是旧疾,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你且放心,只要日后在日常上不出什么差错,你弟弟咳喘的毛病好生养着是无碍的。”
楚晴道了声谢,进了内室见弟弟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正在熟睡。小脸上是红润光泽。她方才放心地出了门。
一直到三更过后,楚晴方才漏液回来。
苏七正在为她弟弟布针,忙活完这些,苏七便净了手离开。什么也没问。
第二日一大早。楚晴便进了内室。苏七知道她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是以吩咐下去无事不得打扰。
“娘子,我查到了。”楚晴道:“昨日我去了国子监。不想那位一直悉心照料幼弟的陈伯这两日因病回了自家养病,国子监里是没有给伴读小书童安排服侍下人的规矩,是以这两日都是幼弟自己在照顾自己,我仔细查看过了他的住所,不想竟然在他的床头发现了一个羽绒的枕头,内里的芯子都是白色的毛丝夹带着羽毛!”
“你,接着说。”苏七道。
“我带着枕头赶去帝都西郊的陈伯家,问了这事,陈伯却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说自己身边前恰巧下了好几日的小雨,眼瞧着这天儿越发的潮湿起来,本想着到了天晴的时候给幼弟晾晒晾晒被子,却不巧的是正好又病了,是以在临走前特地交代了幼弟出了太阳的天儿,可得自己抱着被子出门好生晾晒一番。”
“陈伯也仔细瞧过了枕头,白色的丝绸布,一尺来宽,甚至是边角的回字纹路都是与幼弟常用的枕头一模一样,除了内里的羽绒芯子。幼弟惯用的那个里头塞的是菊花布条,有醒脑明目的功效,是我亲手做的。”
听到这,苏七不得不沉思起来。
这件事只怕不是一个枕头这般简单的事情,背后的人到底想对楚晴姐弟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此事,你准备如何应对?”苏七问道。
是家仇还是江湖恩怨,亦或是国子监里的人下的手,这些猜测只能说都有可能,至于到底是谁动的手脚,苏七不知道。
“我,我想将弟弟养在自己跟前。”楚晴迟疑道。
苏七先是一愣,接着便笑道:“所以你才来问我,是不是?”
“……是。”楚晴低着头回道。
苏七一把拉起了楚晴,道:“这样也好,你弟弟毕竟年幼,想来性子又是个听话懂事的,哪里懂那些阴谋杀机,就养在咱们霖雨阁里,将军府里大着,你弟弟想去哪里玩耍尽管去就是了,小孩子正是玩闹的好时候,只是墨梨园那边可不能去,翠微湖边上也得要人看顾着,不如再派两个老成些的丫头和婆子过来,有他们帮你看着,你也好放心些。”
楚晴大喜,连连道谢,“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这件事苏老夫人知道后,很是欣慰,她特地唤了楚晴过去,道:“你弟弟的事我知道了,日后尽管养在咱们府里,正好我跟前缺个会读书识字的小书童,他身子骨好了,得了闲便来给老婆子读读书,陪我练练字也是好的。”
苏老夫人又嘱咐道:“……将军府里虽说大,可却是水多湖多,翠微湖边种满垂柳,春来柳絮飘飞,那孩子可去不得,还有墨梨园,改天我便叫人上了锁,不过还得你这位做姐姐的亲自去嘱咐孩子两句才是,另外日常的饮食你瞧着他哪些吃得哪些吃不得,还有那孩子喜好吃些什么,你尽管去厨房交代清楚,特别是那孩子不能碰的,你可得跟那边的管事婆婆说清楚,可不能再出现类似的差错了,那孩子受如此多的苦头,;老婆子看着都很心疼……”
絮絮叨叨的,苏老夫人拉着楚晴的手说了至少有半个来时辰,后来又亲自去瞧了眼楚晴的弟弟楚信,方才放心回了长风堂。
至此,楚晴对将军府越发衷心起来,当然,这是后话。
查找将军夫人死因的事情没有进展,苏七这些时日将前些时候自己找到的线索以及慕容钦那边得来的消息都一一想过了。脑袋里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线索好像到了储秀宫,到了那楚晴说的书籍上便断了,苏七后来在闲暇时又反复翻看了那几本书籍,甚至特意用酒水打湿,再用烛火晾干,没有上面还是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有,苏七不死心,接着用纯净的清水,用盐水,用糖水。甚至用上了木水果子。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最后她将那本掺杂了女乃味、盐味以及甜味的书籍交还给了楚晴,再没有翻看的想法了。
直到那日玄武逸城上门。
那厮一来便说起了此事,还道自己当年才到大越皇宫时因为人生地不熟很是孤僻了一阵。当时储秀宫的楚美人会弹玄武国特有的竖琴。是以太后娘娘多次让楚美人给他谈竖琴。特别是在玄武逸城闹着不想吃饭的时候。这样一来二去,玄武逸城自然而然的与这位储秀宫的小小美人熟识起来,楚美人还曾私底下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小时候随家父四处经商,曾经在玄武国的都城居住过两年时间,是以才会弹奏竖琴,不仅仅如此,楚美人还会做一些玄武国的特色小吃,比如说马女乃茶,马**酒,有了这门手艺,不仅仅玄武逸城常常去储秀宫转转,就是仁德皇帝听了此事也是大为高兴,还曾为此赏了楚美人好些物件,本来想提一提她的位份,因为太后娘娘一句“尚未得龙嗣”方才作罢。
楚晴以在一旁听得很是认真,苏七却是不以为然。
玄武逸城这厮向来都喜欢这一招,出其不意。
“你今日来我这到底所为何事?”苏七问道。
她等会儿就得去长公主府为西城侯布针行药,实在没闲工夫陪着这厮在这里说三道四。
玄武逸城却是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慢慢道:“我曾在楚美人内室的妆台匣子里见过那几本书。”
不仅仅苏七万分惊讶,就是楚晴闻言也是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楚美人用性命来保全的书籍,怎么会让这个不时前去储秀宫闲逛的外姓皇子瞧见到?
“你倒说说是如何见到的。”苏七问道。
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虽说玄武逸城近来无论是行事还是言语都认真了不少,可是事关重大,她还是问仔细些为好。
“……这个问题一定要回答?”玄武逸城小声问道。
苏七一愣,再一瞧,玄武逸城那厮脸颊上竟然有了一层红晕,苏七一时间不敢置信。
接触这厮这么久以来,他惯有的姿态是邪魅轻笑,常常是一副风流倜傥的轻浮样,鲜少有过认真严肃的时候,偶尔会用一种是笑非笑的眼神望着你,让你捉模不透却又难以一时忘记的眼神,只是今日这样带着羞涩的神情,苏七实在是第一次见到。
“一定要回答。”苏七坚定道。
她对于接下来的答案是越发好奇起来。
“……那日我又如往常般去了储秀宫,楚美人却不在,内室里也是空无一人,可是妆台上的匣子有几个却是打开的,里头恰巧放着个蝴蝶型的金簪,记忆里我母后就很喜欢戴蝴蝶型的凤簪,小的时候我更是最爱抓母后头上的蝴蝶。妆匣子里的蝴蝶是用百宝石制作而成的,银色的翅膀,黑色玛瑙石做的眼睛,翅膀上是红色、黄色宝石缀的花纹,在春日阳光下栩栩如生,我一时间看得痴了,等到自己回过神来已经将蝴蝶抓在了自己手心……”
说道这,玄武逸城声音越发小了。
“后来呢?”苏七轻声问道。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自己不愿面对的一面,或许这便是玄武逸城真正的内心。
“……然后我便看到了蝴蝶簪子下的书籍。”
“是不是这几本?”楚晴拿出书递了上来。
玄武逸城接过仔细看了看,坚定道:“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苏七心里头莫名的一跳。
楚晴不敢置信,追问道:“……不是?怎么可能?这些年来这些书籍我是日日夜夜不离身的,绝不会被人调换过!”
玄武逸城却翻到一册书的第一页。道:“我记得这里写的是‘神明之路,自有生死’,还有这里,该是‘天地万物,皆为走狗。’另外还有这些地方……”
一一说道起来,即便是一开始不相信的楚晴也慢慢由诧异变为了沉默。
“……那日我看了近一个时辰,直到被楚美人发现了。”
“至此我都没有进过储秀宫,即便去了,楚美人也是以‘有病’为由将我拒之门外。”
“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向来又喜欢问这问那。”
“因为不懂其中的意思。我。我……问过皇舅父……”
“哐当”一声。
上等汝窑甜白瓷盏顿时碎裂一地。
楚晴颤抖着手指着玄武逸城,“是你,是你……害死了姑母!”
七娘也是面色沉沉,她想起了六娘傻乎乎的笑容。嘴角残留的口水。以及口齿不清的言语。
“六姐这辈子算是被毁了。”
“谁说不是。到四岁才会下地走路,如今吃饭都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喂食,冬来不知道寒凉。夏来不知道炎热,倒是和这些个猫耳狗儿没甚区别。”四娘言语里带着怨气。
为着这事,母亲与父亲间便多了一层隔阂,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间也不知道要无故多生出许多的嫌隙,若说四娘她不恨温姨娘,那是不可能的。
夜里回了暖阁,七娘又将此事仔仔细细问了尘素婆婆,倒是和四娘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关于温氏为何突然成了二房姨娘,尘素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会子老奴正带着娘子隐居在霁州山野,府里这些事只怕是夫人也都是不知道的。”尘素垂下了眼睑,面上的神色少了往日惯有的沉稳。
七娘心有疑惑,又莫名地想起了今日温姨娘的反复打量,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
“明日,我还是去瞧瞧吧!”毕竟是自己的姐姐,温氏又是母亲的丫鬟,尽管闹成了这样,可是她还是于心不忍的。
尘素听了,心头一颤,眼神里多了几分慌乱,“娘子还是别去了吧,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万一您被六娘子不小心给伤着了,可怎么好?”
七娘听得蹙眉,“想来不会的,婆婆太多心了。”
尘素急了,“娘子不爱惜自己,也得让老夫人知晓,如今老夫人对您格外的爱重,而六娘子在府里头本就不得看重,若是万一再伤了您,惹怒了老夫人,只怕六娘子连这将军府都住不下去了!”
尘素心内忐忑,稍稍抬头眼不眨地瞧着七娘。
也是,今日听四姐的口气,六姐在府里向来不得看重,不仅仅是她的痴傻,更是她的出身以及温氏当初的算计,自己还是不要再去添乱了吧。
明日要给王家媳妇换转胎位,给祖母针灸药浴,大伯父那边已经几日没去诊脉了,只怕也得去瞧瞧,幸好近日二伯母忙,没有再追着问她要瘦身美容的方子,要不然她当真得头疼。
“明日就劳烦婆婆,拿些精致松软的点心,再挑些好的发饰簪子给六姐送去吧!”
痴傻之人容易呛咳,吃食松软相对会好些,她们毕竟是姐妹一场,七娘轻叹出声。
“是。”尘素婆婆领命退下了。
后来,七娘让半香陪着她说了好半响的闲话,方才累极了睡去。
尘素一早便带着精致点心和一盒子挑好的上等发饰簪子去了六娘入住的青茹院。
辰正时刻不到,可偏远角落的青茹院里已经很是喧闹。
一个婆子并一个丫头,正陪着痴傻的六娘在杂草丛里玩闹。
温姨娘站在一旁,不时地叮嘱几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她瞧着进了院的尘素婆婆,心头一喜,便是赶紧迎上前来。
青茹院里一如往日的狭小简陋,不过是半亩开外的小院落,屋子便是占去了大半,外头仅仅是三两棵开败的桃树,余的便是杂草丛生。
屋子通共便只有三间,一间稍大的用屏风隔成了两间,里头是六娘子,外头软榻上歇着的便是温姨娘,余的两间便是堆满了杂货,灰尘积累深厚。已是多年未曾打扫了。
没有正厅,没有惯有的小厨房,至于浴所、茅房之类的,便是在后院临时搭建出的小屋子。
“院子脏乱了些,倒是让婆婆见笑了。”温姨娘面色勉强,眼里的落寞一览无余。
她本就是三房的陪嫁丫头,与这位尘素婆婆说得上是旧相识。
尘素心如明镜,这么多年来温氏不得二房待见已经不是什么奇事,想来明里暗里怕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是临时住几日罢了。近日府里头忙。有些照顾不周也是有的,姨娘可别往里头去。”
温氏眼里闪过失望,“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止水庵又能好到哪去。不过是瞧着清净些罢了。”
她瞧着在杂早丛里玩得很是开心的六娘。眼圈便不由分说地红了。“这么多年来,贱妾早已经习惯了,只是。苦了我们六娘子,原本…….原本都是她的!”
温姨娘语带哽咽,眼巴巴地瞧着尘素婆婆。
她们本都是将军夫人身边的,有些事外人许是不知,可是温姨娘却是知道的。
尘素一听便是立马沉了脸,言语间多了几分严厉,“当初夫人的话,姨娘可别忘了!”
温氏不死心地垂下了眼睑,心里头的痛意越发明显。
尘素送了吃食和发饰,便借口有事匆匆离了青茹院。
可不想她前脚刚走,三娘后脚便跟了进来。
这段时间,她受了老夫人的惩罚,言行举止倒是收敛了不少,然而她心里头的愤恨却是不减反增!
她恨五娘的阴毒,恨大郎的懦弱,恨父亲的偏袒、母亲的无用,而她最是恨的还是三房——苏牧梨。
没有苏牧梨的突然杀回将军府,便没有长房的一系列变故,也就没有她那日当众受惩罚的侮辱!
被三大五粗的下人死死按在长春凳上,被那粗使的婆子举着打板子狠狠地打了二十下,被下人们日日暗地里嘲讽、谈笑,被往日心疼自己的父亲责骂厌弃……
这些,统统都是三房那贱人造成的!
三娘想到这,眼角的狠厉越发明显。
温姨娘心里暗叹不妙,赶紧上前行礼,“三娘子早安。”
“早?”三娘耻笑出声,“我可没这傻子早,天不亮便一个劲地闹腾,三更半夜也是不好好睡觉,直往外面乱跑!”
她说的,还是六娘年幼时作息时间日夜颠倒,白日里呼呼大睡,到了夜间便是整夜整夜地闹腾,有段时日总是喜欢往这院子外乱跑,有一次冬日夜里失足还掉到了翠微湖里,幸得夜间巡视的护卫及时救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温姨娘听此,本就苍白的面上更是惨白一片。
那日之事,她便是更加下了决心搬离出府!
三娘瞧着胆怯地温氏,心里头闪过一丝得意,三房的陪嫁尽是些心思胆小的下人,当年还一心想着攀高枝呐!
乌鸦就是乌鸦,就算费尽心思也是成不了凤凰的!
温氏便是最好的例子,煞费苦心爬上老爷们的床又如何,苦心筹谋生下子嗣又如何,还不是生了个傻子,再不得府里头待见半分吗?
“哟,我倒是瞧瞧这是什么好东西啊?”三娘眼尖,盯上了温姨娘手里的两个描金盒子,“还值得姨娘如此宝贝地抱着。”
随行的丫头会意,立马上前抢过盒子打开递送到三娘面前。
温氏急红了眼,却是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守着六娘的丫头和婆子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一个个都不敢上前来,唯有不懂的六娘依旧乐呵乐呵地拍着手说着,“好,好啊!”
“啧啧,这么精致可口的吃食,连苏牧梨亲手做的桃花酥都有,三房当真是心胸宽厚啊!”三娘语带嘲讽,她随意的捡了一块桃花酥,仔细看了看,然后一脸嫌弃地丢开了好远。
“祖母还说着好,她老人家当真是老糊涂了,我瞧着难吃得紧!”
三娘又捡了几块点心,连看都不看一眼,便是胡乱丢出了好远。
温氏仍是跪在地上,眼瞧着难得一见的点心被三娘丢弃,心里头的委屈与痛意更是浓厚!
不想正玩闹着的六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她不由分说地捡起一块丢在地上的桃花酥,不管不顾一把放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合着泥土与杂草,可她吃得照样带劲,还不忘一个劲地说着“好,好啊!”
温氏立马起身跑过去阻止,“六娘子不可,这可是吃不得的!”
三娘见了先是一愣,再一瞧着便是心情愉悦。
“好吃,那你这傻子便多吃些吧!”
她端起整个盒子,一个脑儿地将里头剩下的点心泼向六娘,粉红的芙蓉糕,金黄的桃花酥,乳白的什锦豆腐糕,一个一个无情地砸到了六娘的脸上身上。
温姨娘赶忙张开手将正狼吞虎咽的六娘护在怀里,一边焦急地大喊着:“别丢了,求求三娘子别再丢了!”
喊到后来,她已经哭出了声。
想不到六娘子一反常态地停止了闹腾,一把回抱住温氏,泪水一个劲地往外冒,“不…….不……乖…….你乖!”
往日里,她不听话好好吃饭,她闹腾得吵着了外面的尼姑们,温姨娘便会急着哭出声,一个劲地说着她不听话、她不乖,想不到,痴傻的六娘竟然记得!
温氏心里一酸,哭得越发厉害!
三娘眼里一冷,温氏本就是三房的走狗,她今日总得好好出口恶气。
“都是些下贱坯子!”
她一口唾骂过去,又抢过丫鬟手里的另一个盒子,一把打开看也不看正想着一股脑儿地丢出去。
“慢着!”
不想身后竟然有人敢出声阻止!
三娘诧异着回头,想不到瞧见地竟还是多日不见的五娘!
五娘本来是去长风堂问安的,路过青茹院,听到里面哭闹不断,便好奇地进了来,然后就瞧见了方才那一幕。
六娘是庶出,她也是庶出,只不过六娘身世更惨,已经是个痴傻儿!
遇到比自己更加身世凄惨的,人们往往会自然而然地心生怜悯。
往日里谦卑服低的五娘出手,不过是人之常情!
可正在气头上的三娘却不如此认为,五娘这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本就是冤家,如今狭路相逢,当真是火药味十足!
三娘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只恨不能一剑了结了眼前的贱人。
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忍不住胆怯地拉了拉五娘的衣袖。
五娘不为所动,她屈身行礼,“三姐,早安。”
三娘因着愤怒,胸口深呼吸起伏不定,“贱人,想不到你还敢出门?”
五娘垂下了眼睑,“妹妹正想去向祖母问安,不想遇到了三姐,五娘实属无心。”
温姨娘听得一愣,三娘向来是娇蛮无礼,却不想五娘如此低声下气。
“好一个无心之失!”三娘走上前,“当日你背地里陷害我然道也是无心?”
五娘低下头,并没有回答。
现在还是在青茹院里,温姨娘以及下人们都在,她不想与三娘在此冲突。
三娘得不到回答,胸口藏着口闷气就越发难受,她咬牙切齿,“很好,你阴险狡猾,可我苏青凤也不是好惹的,往后咱两走着瞧!”
三娘走过去,将描金红木盒子里的发饰簪子一股脑儿地丢弃在五娘身上,然后将盒子随手一丢,怒气冲冲地出了院子。
簪子尾尖,上面金银镶嵌的纹路纤细,这么一大盒地丢过来,五娘躲避不及,白女敕的脸上便多了几条血色痕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