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程微出来,候在外面的众人忙迎了上去。
“微姐姐,我母亲如何了?”容岚忙问道。
“休息够了就无碍了。”程微扫视一眼,发觉候在外面的人唯独少了容昕。
此时景王世子开了口:“天已太晚,我安排了客房,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就留宿一晚吧。”
“那就有劳王叔了。”程澈开口道。
二人说话的工夫,容岚已跑了进去看曾氏,景王世子皱眉道:“容昕这小子,这个时候跑哪儿去了!”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容昕绕过屏风,神情有些异样,哑声道:“父亲,我在呢。”
景王世子放松了神色:“你且带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去客房歇息,我进去看看你母亲。”
提到曾氏,容昕眼神微闪,轻轻哦了一声,定定看着程微道:“请随我来吧。”
他说完,转身便走。
程微看向程澈。
程澈轻轻摇头,握住她的手一同往外走。
太子身份尊贵,客房就安排在离主院不远处,这样踏着寒风冷月穿过一道月亮门,也就到了。
挑灯的婢子上前打开房门,容昕在门口停下来。
程澈拍拍容昕的肩膀,抬脚走进去。
见程微紧随其后往里走,容昕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程澈驻足,回眸静静看着容昕。
这似乎是容昕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称他为“太子殿下。”
程微的诧异不比程澈少,在灯光下看着容昕惨白的脸色,似有所悟。
见程澈二人都望着他,容昕喉咙发干,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唇,才道:“我……我想与程,呃,太子妃单独说几句话。”
这话似乎费劲了力气,容昕悄悄握紧了拳头,目光中头一次流露出隐隐祈求。
程澈轻叹一声,淡淡道:“好。”
他转了身看着程微,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鬓发,温声叮嘱道:“去吧,我就在窗边看着你。”
他说完走至窗前,推开窗子,任由寒风灌进来,吹散了室内聚集的暖意。
窗外数丈开外正对着一块半人高的奇石,人站在那里说话,四周毫无阻碍,正是适合交谈的好地方。
程微来至容昕身旁,轻声道:“走吧。”
容昕无声点点头,率先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程微跟在容昕身后,盯着他挺得笔直却似乎带着无尽萧索的背影,心情格外复杂。
二人在奇石处停了下来。
程微没有开口。
冬夜的云层总是显得厚重低沉,好像一笔一笔的浓墨挥洒在深蓝的天幕上,月冷星稀,就好似此时二人之间涌动的气氛。
万籁俱静,二人咫尺之遥,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容昕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听到了。”
程微眉梢轻轻一动。
容昕自顾解释着:“我担忧又有几分好奇,就绕到屋后去听,然后,便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他定定望着程微,嘴唇翕动,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来:“程微,你是不是很恨我母亲?”
“如果是你,你不恨么?”程微反问。
“我……也会恨的。”容昕的骄傲让他说不出违心的话来,可那个人,终究是他的母亲。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望向程微的眸中满是哀求:“程微,你能不能……别告诉外祖母……”
这样的忐忑与哀求,是程微从未在小霸王眼里看到过的,可是想到小姨的遭遇,她的心就无法软下半分。
程微轻叹一声,语气坚定告诉他:“我不能。”
“程微!”容昕声音微扬,死死咬着唇,好一会儿才道,“若是那样,外祖母一定会很伤心的。你就当,就当是为了外祖母,不行么?”
程微翘起嘴角,轻轻一笑,那笑却没有一丝温度:“容昕,我明白你的意思。外祖母一直视世子妃如亲生女,若是知道世子妃做的事,定然会伤心欲绝。”
她说到这里缓了缓,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可这又怎么样呢?外祖母之所以把世子妃视作亲生女是为什么?那是因为外祖母失去了亲女儿,移情到世子妃身上。难道就因为如此,我就要替你母亲隐瞒,然后让外祖母他们一辈子蒙在鼓里,把害了小姨的人反而当成亲人吗?”。
说到激动处,程微上前一步,离早已听愣的容昕离得更近,一字一顿道:“容昕,我没有那么愚蠢的好心。我相信我的外祖母、外祖父,他们宁可伤心识人不明,也不愿意当一辈子傻瓜!”
她说完,心绪万千看容昕一眼,转身便走。
“丑丫头——”容昕终于回神,上前追了几步。
程微停下来,没有回头。
“那我呢,你恨我吗?”。容昕喃喃问。
程微站在原地一直沉默。
月冷如霜,容昕的心却比霜还要冷,他苦笑一声:“你恨我,是不是?”
程微终于回头,深深望着容昕。
曾经,他们是心无芥蒂的玩伴,尽管打打闹闹,可岁月留下的全然是美好与纯粹。而今,他们都长大了,许多事变了,许多人亦变了,有一些东西再美好,终究只能深深掩埋在回忆里了。
“我不恨你。”程微轻轻摇头,吐出一句让容昕绝望的话来,“但我想有一日,你也许会恨我的。”
程微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丑丫头——”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再回头。
容昕立在那里,看着那个刻在心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窗子也跟着轻轻放下来,这才沉默离去。
程微进了屋,背靠墙壁,浑身发抖。
程澈直接把她拥入怀里,低喃:“微微,别难过,有二哥在呢。”
程微猛然抬头,踮起脚尖狠狠亲在程澈唇上。
她吻得热烈又绝望,似乎要把一切痛苦与拥着她的人分享。
良久,她靠在程澈怀里,低低道:“二哥,我怕极了。”
比起小姨,她多的可能只是那么一分虚无缥缈的运气。
那份运气,让她捡到了镯子,遇到了阿慧。
程微下定决心的事绝不拖泥带水,翌日一早,她没有回宫,而是径直去了卫国公府,把曾氏所为从头至尾讲给了段老夫人与韩氏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