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榭是建在华府正北方靠胡同湖面上的一座亭榭,迎面五间正房。
华钊贴身的护卫目不斜视地站在门口,另有几个丫鬟在门外守着。
丫鬟替华槿打起了帘子,华槿进门就看到父亲正靠在书案前跟大哥华霖说话。
他穿着件绣白鹇官服,银带钑花,佩药玉盘雕花锦绶,看起来十分威严:“我在大理寺为官,平时也不怎么帮得到你……翰林院大学士孟臻孟大人与为父是同榜进士出身,为父早年与他有些交情,后来虽不大走动,但情谊还是在的。来时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让他在翰林院多照应你,你有不懂的,就去请教他。他学识渊博,为人又谦和有礼,是极好相处的。”
华栩今年二十四,穿着件蓝色杭绸直缀,眉目俊朗,气质沉稳。他是今年才中的进士,不久前又通过了庶吉士的朝考,如今奉旨在翰林院观政。
他年纪轻轻就入了翰林,将来的成就自不必说,就连五军都督府的曹氏也对他赞赏有加,时常邀他到范府做客,有意让身为正一品五军都督的范明鸿多提点他。
华栩谦逊地笑了笑说:“父亲其实不必为我担心,孟臻大人的嫡长子孟至显与我是至交好友,这次又一同入翰林院观政,与我关系很好……虽不敢说他事事都会为我周全,但相互照应还是没有问题的。”
华钊想了一下,问他:“你说的可是这次殿试的探花郎?”
华栩点头说是,却不知父亲为什么会说起这个,便问:“父亲也听说过他?他是在国子监读书时认识的,当时他学问就很好,夫子时常拿他做的文章给大家通读,让我们多跟他学……这次他能中探花郎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华钊这才松了口气,道:“我原先听说他在乡试、会试中的名次都不怎么靠前,却在殿试时务策考核中月兑颖而出,被皇上钦点为探花郎,还以为是托了孟大人的关系……你这么说我倒放心了,果然虎父无犬子,既不锋芒毕露,又懂得审时夺度,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在翰林院观政期间可以多跟他学,他是孟大人的嫡长子,懂的东西必然比你多。”
华栩恭敬地称是,华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话虽如此说,但你也不可仗着与孟家关系亲厚就在翰林院骄纵自负,肆意妄为,该学的还是要虚心去学,耐心去做,万不能让人抓了错处,影响了将来的调任。”
华栩知道父亲这是在提点他,忙谦逊地点头。
两父子在书案前说话,笙哥儿就窝在大红雕漆太师椅上吃点心,丫鬟流苏在一旁伺候着,他今年才五岁,跟放茶点的高几差不多高,穿着枣红色绣云纹的小袄,带着老虎帽,跟个散财小童儿似得,十分喜庆。
华槿不敢打扰父亲与大哥谈话,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笙哥儿十分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从攒盒里抓了把窝丝糖,跟个小兔子似得蹦蹦跳跳跑了,“槿姑姑!这糖可好吃了,您尝尝?”
笙哥儿生性好动,性格也十分活泼,前世华栩被流放,他是唯一一个养在外祖母身边的孩子,其他的要么跟着华栩去了贫苦之地,要么就留在华府受二房的郭姨娘的排挤和欺压,当时郭姨娘已经被抬作正妻了。
华槿笑着模了模他的头,跟他说:“糖吃多了对牙不好,姑姑不敢吃,笙哥儿也正是长牙的时候,也不可多吃。”
笙哥儿睁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她,“您说得是真的吗?可我每次去曾祖母那,曾祖母都会拿糖给我吃……”说着就嘟起了嘴,看起来有些委屈。
华槿失笑,祖母疼他还来不及,又哪里会跟他说这些,平白扫了孩子的兴……没等华槿解释,他就十分乖巧地把糖放回了攒盒里,“我相信槿姑姑。”又跑回到她身边。
华槿笑了笑,父亲正好转过头来看她,她便牵着笙哥儿给父亲和大哥行礼。
流苏端了太师椅给她坐,她把笙哥儿抱在膝上,华栩看到便笑:“我说笙哥儿怎么这么欢喜,原来是四妹来了。”想了想,又说:“我听你嫂子说你昏迷了三日,如今可大好了?”
华槿苦笑道:“……原是我顽皮,不听母亲劝告,爬上假山玩闹,才会不小心摔到池子里。所幸池子不深,也没多少石子,我也就轻轻磕了一下,受了点风寒,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却让一家都为我担心,我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华栩笑了笑说:“你是华家的一份子,我们关心你是理所应当的……你身体本就虚,如今又不慎落了水,以后可要留心养着,别落下病根才好。”
大哥虽比不得二哥跟她亲厚,却也是十分关心她的。
华槿点头说好,心里十分感激。
华栩却想着四妹来找父亲怕是有话要说,索性他也跟父亲谈完了话,便抱着笙哥儿跟父亲告辞了。
笙哥儿拽着华槿的手不放,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看,“母亲最近在教我背三字经,我有好多不懂的,父亲去了翰林院,也没时间教我了……曾祖母跟我说,槿姑姑的学问是府里几位姑姑中最好的……”他撒娇似得摇着她的手臂,“槿姑姑,我可以常去沅芷院请教你吗?”。说着又小声嘀咕:“……五叔叔都开始背《千家诗》了……”
华槿有些哭笑不得,笙哥儿怎么拿自己跟五弟比……五弟可是养在祖母身边的,今年都八岁了。而且,她的学问很普通,只是比较爱看书罢了,哪里就称得上是几位姐妹中最好的……
不过教笙哥儿三字经还是没有问题的,便笑着说:“好啊,槿姑姑正觉着沅芷院太冷清了,你正好来给我添添人气。”
笙哥儿得了准信,明亮的双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放开她的手,欢欢喜喜地跟着大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