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钊在马车内等了许久,也没听见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不由得掀开车帘,就看到一个身着程子衣的护卫走了,恭敬地朝他拱了拱手,“车上可是大理左寺丞华大人?”
华钊轻轻颔首,抬眸往靳世林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靳世林也正好掀了帘子,往这边望来,华钊就朝他点了点头,以示招呼,收回目光,问车下的护卫:“可是靳大人有什么事要嘱咐下官?”
这护卫年龄不大,皮肤黢黑,腰间配剑,拱手的时候,能清楚地看到他手背上微微浮起的青筋,显然是个孔武有力的练家子。
他虽在大理寺为官,但也只是个五品的寺丞,平日主要的职责也就是帮着颜大人审审犯人,录录口供,若非有重大案件需要三司会审,他一般是见不到身为都御使的靳大人的,自然也不可能认得他身边的护卫。
不过从他不卑不亢<的态度来看,应该也是靳大人身边十分得力的,华钊弯腰从马车里走出来,车夫连忙拿了车凳放在地上,他便踩着下了车。
等走到护卫面前,那护卫才低着头说:“是我家大人想请您去茶楼喝杯茶。”
华钊皱了皱眉,他跟靳世林素来没什么交情,靳世林怎么忽然要请他喝茶?还是在半道上……
护卫见他犹豫,却说:“是大人有点事想亲自跟您商量。”他朝华钊做了个请的手势,“小人已经在前面的茶楼订好了雅间,大人这边请。”
华钊却转过头往身后的那辆马车望了一眼,神色略显踌躇……那护卫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拱手说:“大人怕您带着家眷会有不便,特地让小人另外订了两间上房,您跟大人谈事的时候,可以让他们暂时在上房休息。”
连他带没带家眷都清楚……显然是刻意在此等候了。
他既有心相请,他不去就显得他不懂人情世故了……索性他行得正坐得端,倒不怕他都御使查的。
他笑了一下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我还有些话要嘱咐小儿、小女,还烦劳你跟靳大人说稍等我片刻,我随后就到。”
为人父亲,难免会替儿女担忧,多说几句话也十分正常,护卫便点了点头,朝靳世林那边走了。
不一会儿就看到他和靳大人一同进了茶楼,华钊这才绕到后面去,隔着帘子跟里头的人说:“我要去茶楼跟靳大人谈事情,把你们丢在这儿我也不放心……靳大人已经让人在茶楼定了上房,待会你们跟着他的护卫去那里坐一会儿,等我谈完了事就来找你们一起回府。”
想到女儿也在车内,他不免要多说两句,“这儿虽没你舅舅那边繁华,却也人多口杂……你待会记得照看好妹妹。”
华槿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听到父亲嘱咐二哥要照顾好她,还一副早已知情的语气,俏脸没由来地一红,掀了车帘,低眉顺目地喊了一声父亲。
华钊点了点头,并没责怪她的意思,柔和道:“早些也好,也省的你在范家不自在。”
父亲这话的意思,是说她跟着二哥回来,是对的吗?父亲总是会给她做的事找借口……就像她以前无缘无故跟华杋发脾气,父亲也总会说,是华杋性子强硬,不懂得谦让嫡妹,才会惹她不高兴的。
现在觉得,华杋那时候该有多委屈,无缘无故受了她的气不说,末了还要被父亲说教。反而是她有了父亲的庇护,愈发地对华杋骄纵不尊了……
华槿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了……她低头跟父亲认错:“父亲,擅作主张从范府跑出来,还妄图欺瞒父亲,是槿儿的不是,等回府后,槿儿任您处罚。”
想到二哥还替他隐瞒,她不免就说:“这么跑出来,全是我一人的主意,与二哥无关……他只是被我说得烦了,才不得已带我出来的,还请父亲不要责怪二哥。”
华钊想都没想过女儿会忽然向他低头认错,看华槿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审视……大病了一场,她倒是懂事了不少,非但会给他出主意,会低头认错,还会替人求情了。
他觉得华槿的性子越来越好了,心里十分欣慰,微微笑着说:“父亲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逼你们做不想做的事的。”
他转过身往外走,“也不会逼你们喜欢不喜欢你们的人……”没一会儿就进了茶楼。
华槿却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华霖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跟着华霖一道下了马车。
华钊去到厢房,靳世林已经喝了好几杯西湖龙井了。
这儿的茶楼虽小,待客却十分周到,奉上来的都是今年才采的新茶,甘醇爽口,余味清香,靳世林觉得很满意,等华钊进来的时候,就亲自倒了一杯递,“这茶不错,你尝尝。”
华钊不喜欢喝茶,但出于礼貌,还是接轻呷了一口,也不跟他拐弯抹角,就问道:“不知大人请下官来这儿有什么事?”
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都察院都御使亲自请他喝茶……
华钊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下官自问这些年克己奉公,堂堂正正,从未有过徇私枉法的行为,不知何事要劳烦都御使大人您亲自来请我?”
靳世林觉得华钊对他似乎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质疑……就好像他请他来喝个茶,他就会想到是想弹劾他上面去,还特地把坦荡的一面表现出来给他看,就好像在说,他不怕他……多少含了些挑衅在里面。
不过他这么贸贸然把人请到这儿来,还只顾着喝茶不明言,也不怪他会多想……
靳世林笑了一下,这才说:“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户部侍郎江擎的事。他在朝中耳目众多,我怕他看出端倪,这才在半路将你拦下……池大人都跟我说了,账本是你送来的,湖广贪污案也主要是你负责,这其中的牵扯,恐怕还需要你详细跟我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