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广千园真的很热闹,垂花门后的精致院落内不管是亭台楼阁、迭石荷池的曲桥边,都可见到清一色穿着薄纱裙服的美人,她们有的唱曲,有的跳舞助兴,还有几桌美酒珍馔让杜慕羽的一帮败家子友人坐着,左拥右抱美人儿,开心的饮酒作乐。
这是甫从将军府回来的蓝千蝶看到的放荡场景,也难怪她刚刚怒不可遏的跨进大门后,每个奴仆看到她的表情都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她上辈子肯定是忘了烧香,才欠了杜慕羽的人情债!
她鄙夷的瞪着步出亭台的杜慕羽,一张天上仅有的精雕细琢的玉容,一袭墨色袍服,举步从容,一派的风流倜傥。
她半眯起黑眸,认真的思考,要不要让他浑身上下都沾满毒,来个生人勿近?
不然瞧瞧他,天生万人迷,惹得那些美人儿搔首弄姿的大展风情、像水蛇般的轻舞扭腰,不时以妖娆眼波尽是勾引他。
他也没辜负她们,一手搂一个,放了一个,再拉另一个入怀,几名青楼妓子都被他逗得花枝乱颤的,另一头端坐在亭台软榻上的女人,挑逗的功夫最好,只见她微嘟起红唇,将头转向另一边,他就笑嘻嘻的放开怀里的美人儿,举步走回亭台,将她整个人拥入怀里。
蓝千蝶定眼细看,那个美人儿挺眼熟的,不就是在江东大道醉仙楼二楼楼台上,要杜慕羽向她拿银蝶发饰的美人?
瞧瞧,她千娇百媚一笑,就让他笑得阖不拢嘴,又见她将涂着蔻丹的手指搁在粉女敕的唇上,轻轻一咬,他黑眸微眯,**乍现。
色胚!蓝千蝶在心中啐骂,一股熊熊怒火在胸臆间燃起,她握紧粉拳穿过那些还在庭园中搂搂抱抱、把酒言欢的男女,直接走向杜慕羽。
她的出现瞬间引起不少人的注目,渐渐的,众人的喧闹声没了,顿时安静了下来。
厉总管、丁华跟李智则在亭台的石阶一隅,看到她,表情全是困窘,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们一样。
这让她更为光火,杜慕羽身边就是缺少敢跟他直言劝諌的人,他才会愈来愈无法无天。
此时杜慕羽正低声安抚怀里吃醋的绮琴,没想到原本欢乐笑闹的场面突然变得静悄悄,他困惑的抬头,就见蓝千蝶怒气腾腾的走上亭台,他按下心中难以形容的莫名愉悦,勾起嘴角一笑,“你回来了,要不要加入我们?”
她没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
他嘴角微扬,“你不要一直看着我,我的脸会红、心跳会加快……”
“你明知道我在气什么!”她气急败坏的打断他的油嘴滑舌。
“好吧,我想说良药苦口,天天吞也不敢吭一声,所以找点娱乐、找些朋友聚聚来分散一下注意力,难道你也不能通融?”他笑咪咪的说。
恣意妄为的男人,先斩后奏,谈什么通融?她不悦的目光再度移到他怀里的美人儿身上。
盛妆打扮的绮琴自然也看到她了,对她竟也出现在广千园里倒是讶异不已。
杜慕羽贴近她耳畔,轻言细语的笑说:“她叫蓝千蝶,是我的大夫。”接着再对着亭台下方的好友们大声的说道:“各位,她是我的大夫,待会儿抱美人儿时,可别抱错了。”
“哈哈哈……好在你说了,不然我才想说你独占绮琴美人,这个奇装异服的俏美人合该归我了!”一名身穿绸缎锦袍的男子大声笑道。
“咱们果然是一挂的,我也正这么想啊!”另一名男子拿起酒杯一口就飮尽。
众人继续喝酒嘻笑,来人是个大夫,就没啥搞头了。
绮琴仍打量着蓝千蝶,虽然外传替杜慕羽看病的是个外地人,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
“看来那只银蝶发饰很快就被喜新厌旧了。”蓝千蝶注意到她头上插了不少珠宝发饰,就不见被她抢走的那一只。
“女为悦己者容,绮琴花了很多心思细细打扮,发饰衣着汰旧换新是必然的,只想让爷看来赏心悦目。”她说得羞涩,还朝杜慕羽微微一笑。
“可你前阵子却不来,可让爷想死了。”他抚了她的脸一下。
“人家也不舒服嘛,但一颗心绝对是挂念着爷的。”
其实她这次敢过来,是其它莺莺燕燕来过了,对外说他俊美如昔,而且直到今日,也不曾见那些庸脂俗粉染上什么怪病,为了担心自己失宠,她不仅过来了,还允许他抱着自己,就怕他换人恩宠,那将会是她的损失,杜慕羽一向就是个大方的恩客,总是一掷千金。
这对色字当头的男女真是碍眼极了,说的话更让她的鸡皮疙瘩掉满地,蓝千蝶受不了的抿唇走过去,一把抓起杜慕羽的手腕,看着内侧的梅花印,她忍着心里隐隐燃烧的怒火,怒视还舍不得放下怀里软玉温香的男人。
杜慕羽挑眉,“脉搏快了?正常,美人在怀嘛。”
蓝千蝶神情严肃的放下他的手,再拉起绮琴的手腕也替她把把脉,接着再步下亭台,不管是那些身上像有毛毛虫,不能好好站着,一直搔首弄姿的美人们,还是一个个不正不经的调戏美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纨裤子弟,她都一一把脉。
“做什么?”众人眉头微蹙,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们又没病。
但蓝千蝶也没理他们,煞有其事的把完脉后,她再返回亭台。
厉总管、丁华跟李智一直都杵在亭台的石阶上,见她每个人都要把脉,不禁互看一眼,也自动自发的将手伸出去。
“你们不用。”她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火大的目光对准亭台内的杜慕羽。
其实他的目光一直都是放在她身上的,尤其是她穿梭在那些浓妆艳抹、衣着轻薄的美人间,奇装异服的她素净着一张清美摄魂的脸蛋,让他的眼中尽是惊艳。
“蓝大夫真闲,替他们每个人都把脉,可把出什么来了?”他笑问。
她没理他,只是站在他身边,面对那些莺莺燕燕及一干的男子宣布,“杜爷的病看起来像是好了,其实事实上还没完全康复,而且他体内的毒素正不时的透过皮肤散发出来,闻者是会中毒的。”
真的假的?!每个人面面相觑,就连厉总管、丁华跟李智也惊愕的互看一眼。
绮琴身子一僵,有些惊惧的从杜慕羽的怀里缓缓挪开身子,腰杆挺直的端坐软榻,再忐忑的看向他。
杜慕羽嘲弄一笑,“怪了,广千园内可没听说过有任何人中毒。”
也是,绮琴缓缓的再贴靠回他的肩膀上,不悦的看着蓝千蝶,“大夫这话荒谬,怎么你跟园里的其它人就不见有任何中毒异状?”
“我是大夫,又不是笨蛋,一个染怪病的主子就快把我累死了,我还让一大堆人跟着染病,那不自找麻烦。”蓝千蝶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他一日服三次药,奴才就一日煎三次药,每当汤药的味道一出,气味弥漫,透过那些气味就能中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毒素,闻者就如同服了解药,懂吗?”
这么神奇?杜慕羽直觉她在鬼扯淡,但却扯得那么理直气壮。
啊,真是可爱,他是愈看她愈中意,不必争奇斗艳,她绷着脸蛋佯装成一副老成的俏模样竟是那么的明亮动人,他发现自己的目光还真舍不得自她身上移开。
但其它人可没有他的好心情,尤其是那些莺莺燕燕及一干男子听完后,不安的交换目光,个个都是半信半疑,但厉总管、丁华跟李智及广千园的奴仆们就大大的松了口气,惊惧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蓝千蝶发现众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杵着没动。
“不当回事?好,想要整个人瘫了就请便。”话语一歇,她就步下石阶,走出亭台。
但心里已经在暗暗倒数,应该有人开始要感到身体不适了。
她方才在为每一个人把脉时,就已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袖袋内抹了点毒在手上,而这种毒会让他们的四肢渐渐麻痹无感,然后瘫痪个几个昼夜,死不了人的。
“等等,我不太舒服。”有美人脸色一变,害怕的喊住蓝千蝶。
“我也是。”另一名男子也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我的手怎么没感觉了?!”
“我也是!”另一美人也叫了出来,看着自己的双手,惊恐地道:“我的手怎么有点僵硬?!”
几个男子也相继有感,众人全都慌了、急了,个个都觉得自己手脚不太对劲。
绮琴也害怕的坐直身子,她也心惊肉跳的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僵硬,“我也是……”
杜慕羽蹙眉,看着慌乱起身的绮琴,再看看惊惶的众人后,目光落在已走回亭台的蓝千蝶,他跟着站起身,“你做了什么?”
蓝千蝶没理会他,而是看着脸色惊恐的绮琴及愈来愈惊慌失措的众人,她从怀里拿出一瓶白玉瓶,“一人一颗。”
绮琴伸手,其它众女们也急急的奔向她,但那些败家子更急,动作粗鲁的挤倒了不少美人,边跑边大吼着,“给我!傍我!”
“想死的人可以跑第一,吸进去的毒更多。”
蓝千蝶刚说完,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慢了,全不敢跑,就连伸手也小心翼翼的。
这画面实在诡异到可笑,厉总管等奴才是看得目瞪口呆。
杜慕羽却很想笑,他含笑的眸光直盯着绷着一张俏脸儿的蓝千蝶,他真佩服她,鬼灵精怪,脑筋动得极快,唬人的功夫一流,跑第一吸的毒更多?
终于每个人都拿了一颗药,顾不得没有茶水就急急吞下,好在,这药丸透着异香,入口即化,但每个人还有一肚子的问题,像是——
“吃这一颗药就没事了吗?”
“会不会被传染了怪病?”
蓝千蝶还颇有震慑人的气势,只见她小脸儿一沉、小手一高举,示意众人闭嘴后,她才开口,“想活命就安静的听我说。”
众人哪敢吭声,全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
“你们刚刚都吃了颗解毒丸,回家后,天天喝碗黄连汤,喝个百日应可解身上余毒,但要记得的是另一件事,”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的苦瓜脸,“百日内不得男女苟合,否则一旦沾染到yin毒脏病,毒性再起变化,就是佛祖也救不了你们。”
“骗、骗人的吧?!怎么有这种事?”众人脸色得惨白,面面相觑。
“天下无奇不有,杜爷的病不就怪得很,京城名医、御医哪个人看得出他的病?再说了,你们有人身在烟花之地,有人进出花街柳巷,可曾听过脏病有得医的?”
没有,只要一沾染上就只能慢慢等死,曾有一名花魁染病,一张脸烂得黏糊糊,像是要溃烂长蛆,死状极惨,他们可都曾听闻,有的还曾见过呢。
“总之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就随便你们了,”蓝千蝶再一一的看过每个人,“但丑话说在前面,出事了要我看病,我不会看,威胁诱逼都没用。”
每个人的表情不一,全是信或不信,惊疑不定。
但那些莺莺燕燕互看一眼后,尴尬的向杜慕羽行个礼,不再迟疑的急急离去,就连绮琴也脸色发白的向杜慕羽福个身,跟着离开了。
这是什么状况?美人儿走得一个不留,那些败家子竟还犹豫不决?
厉总管等人眼神互瞄,都被搞胡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