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不大,对一个当年不过五岁的孩子来讲,也并没有承载太多具体的记忆。
但叶念尘清楚的记得,“小尘轩”三个字是母亲亲自所取,亲手所提。
德伯出奇的没有规劝,将人送到后先行去了老爷书房回话。
叶念尘直接进了正屋卧房休息,什么都没理,让芷儿接管了小院里所有服侍之人、安排院中所有之事。
影子并不避嫌,无视着一切目光静静守在门外,冰冷若手中剑,让人不敢非议。
芷儿年纪不大,管人管事的本事却不小,小尘轩新配的六名下人没一会功夫便被按各自所长,安排得妥妥当当,而且这些人竟是出人意料的积极与顺从,丝毫不在意被一个小丫头指使。
直到晚上,叶念尘都没有去见叶枫,也没有派任何人去说明什么。
叶枫又重新派了两拔人,传话让叶念尘休息好了去书房见他,不过都被芷儿直接拦在了外头,只道她家小姐车马劳累,太过辛苦,一直睡着没醒,还望体谅。
后来,书房那边不再有人,叶念尘则是该吃吃,该睡睡,该干吗干吗,反正就是没打算去书房。
“枫郎,你这长女也未免太嚣张了吧,让叫了好几趟却压根不来见你,这是完全没将你这个父亲放在眼中!”
夜已深,昭华公主半靠在床头,继续吹着枕头风:“你是没亲眼看到她今日在后花园的所言所行,摆明了就是刘子同那匹夫送她回来故意给叶家找渣添堵的!”
叶枫已到了中年,不过体型相貌都保持得极好,看上去很显年轻英俊,
“也许这样,反倒不是坏事。”他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在外头十五年,我一直不曾过问过她,若她无怨无恨的,那才更麻烦。她故意违抗我的话,这是在跟我置气,倒也正常。”
“枫郎,你可别被这丫头给骗了,看着年纪不大,可之前给我挖起坑来比老妖怪还精!”昭华公主肯定地说道:“我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者被刘子同那浑蛋给教坏了,特意回来寻仇的!”
“昭华,我已经命人暗中去南疆查证,用不了多久便能知真假。你别太担心,她就带了这么两个下人回来,再如何咱们还会制不住,让她翻得上天去吗?”。
叶枫对着昭华公主好言好语,婉转说道:“其实,今日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必要为难她。其他事都小,让旁人说你闲话就不划算了。”
“我才不在乎,看他们谁敢!”
昭华公主冷哼一声,见叶枫似乎并没将自己的话太过放在心上,便继续又道:“枫郎,那丫头不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可千万别大意了。我听说,她连面都没露,一天不到便让派去服侍她的那些下人一个个削尖着脑袋争着奉承讨好,这样的心机实在是太过可怕,哪里像是个曾长年痴呆的人?”
最后一句,倒是让叶枫微微怔了怔。
当年他也是没有办法,这才不得不默许了昭华的做法,但不曾想连长子的性命也搭了上去。事情发生之后,他才明白公主其实早有其它算计,但人没都没了,也只得不了了之。
而如今,长女突然归来,若仅仅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倒也罢了,但若另有图谋,危害到他与整个叶家利益的话,他也只能狠心,直接送她下去跟她母兄团聚便是。
次日,叶枫难得上完朝后便早早回了家,如今他早就已经升任礼部尚书,公务应酬都极为繁多。
又让人去传了叶念尘到书房见他,这一次人倒是终于来了。
看到叶念尘的第一眼,叶枫心底微微有些波澜。
说实话,他早就已经不记得这个女儿儿时的模样,眼见如今出落得国色天香,心道若打小养在身旁也是不赖,兴许几年前的大选少不得叶家的风光。
若这女儿能够被收服软化,此次回归依然也不算坏事,婚事安排得好的话,说不定能够给家族带来不小的利益。
父女两相见,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好半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神色不明的打量着。
叶念尘没行礼、没叫人,站在那里冷漠得比陌生人还陌生。
“……你,身子都好全了?”犹豫了一会,叶枫终是先行开口,似是一下子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的女儿,最终还是没唤名字,也没计较叶念尘的失礼。
“我知道你们都不待见我回来,其实我也没打算死皮赖脸久留。”
叶念尘没有回复那种鸡肋都不如的问题,径直说道:“这么多年,南疆早就已经成了我的家,这次我回来只是想亲自将娘亲与大哥的牌位带回南疆,日后再也不会回京,还请尚书大人批准。”
“孩子……你误会了。”听到尚书大人这样的称谓,还有叶念尘的话,叶枫略显尴尬。
轻咳一声,他叹了口气,略显无奈地解释道:“为父知道你心中有怨,怪为父这十几年都不曾看过你、管过你。其实,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呢?只是当年……”
“当年舅舅心气难平,大闹了你跟昭华公主的喜堂,自此两家结下恩怨互不来往,这些我都知道。”
叶念尘直接接过了叶枫的话:“可当年舅舅带走我时,你可曾争取过我?我在南疆十五年,你可曾去看过我一眼,写过一封信给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在意吗?”。
“孩子,尘儿!”叶枫当下反驳道:“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你康复之后,你舅舅告诉你的一面之辞,你怎么知道这些年我没有给你写过书信,你怎么知道我不曾去看过你?”
“你康复之后写回来告知近况的家信,为父从来没有收到过,所以压根就不知道你早已康复昨日将归家一事。难道你还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
叶枫一脸正色:“所有的一切,并不是你所听到看到的这般简单,我不怪你舅舅,他心中有恨有怨这都正常,但尘儿你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却绝对不能轻易听信你舅舅那些一面之辞!你已经没了亲娘亲哥,难道连我这亲生父亲也打算不认不要了吗?”。
听到这些,叶念尘心中当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笑。若非她从来没有痴呆过,说不定真会被迷惑、动摇。
睁着眼睛将瞎话说得如此义愤填膺,毫无压力,这种不要脸的境界当真少有能及。
见叶念尘沉默起来,脸上略显迷茫,叶枫心中微喜,继而又语重心长、情真意切地说道:“尘儿,不论如何,这十五年为父的确亏欠你太多。为父也不求你能够一下子便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既然回来了,就别急着回南疆,先留在京城,留在自已家中好好住上一些时日再说。毕竟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
叶枫放柔着语气,满含着父爱的慈祥与商量:“至少过完年再说吧,为父是真想跟你一起过个团圆年呀!到时,你若还是不能肯原谅为父,还是不愿意留在家中想去南疆的话,那么为父绝不勉强于你,也同意你将你娘跟大哥的牌位一并带走,如此可好?”
面对“慈父”,叶念尘冷漠的神情一番良久“纠结”后,终于缓和了些许。
“离过年还有大半年呢。我怕……适应不了京城的生活,习惯不了这边的规矩。”她低着头喃喃地说了一声,让人看不出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