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城。
辽阔的荒野尽头矗立着一座黑色的城池,与荒野的广袤相比,城显得很小。
黑色的城,安静地沉默在明亮的阳光下,护佑着这片大地,凛然不可侵犯。
荣娇骑在马上,莫名感动,然后莫名有种近乡情怯,她从都城出发,千里迢迢,为的就是这座城,这座城的一个人,她的二哥。
嗯,想到二哥见到自己时可能的表情,荣娇就不禁头疼,兄妹抱头痛哭类的戏码,绝对不是自家二哥的风格,见到她出现,二哥向来冷峻的脸,肯定直接成了皑皑雪山!
不知道撒娇耍赖管用,还是拉着他的袖子无声的掉眼泪,更能快速令他没辙?
荣娇拿不定主意。
“我们先进城住下,你休整一夜,明天再去军营找池二少。”
玄朗已有打算,不想让她进城直奔军营找池荣勇,不过,他倒是不担心池荣勇会把小楼怎么样,不管那做二哥的有多惊吓,有多大的火气,在看到她明显削瘦变黑的小脸后,都只会剩下心疼。
因是边城,进出城门盘查地要比其他地方严格了不少,不过小楼公子的身份路引早已经过一路无数城门的考验,荣娇倒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有问题。
百草城是座军城,居民不多,且多是驻军家属,一条南北中心大街,临街两旁开着铺子,阿金没有带大家找客栈,不知他何时在城里租了处宅子。不算很大的二进院子,提前有人打扫过了,干净整洁,内院最好的上房毫无疑问,又是给了荣娇主仆。
就知道会这样!公子真是惯孩子!这是要将小楼公子当娇小姐养?
阿金暗自月复诽,这一路上,公子对小楼公子的照顾简直令人发指,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有那般精心照顾过谁!
话说,这是养闺女还是供祖宗啊?
哪有这样待弟弟的?再说人小楼公子年纪虽小。行事却成熟大气。哪里又需要公子事无巨细地照顾?
对于玄朗的决定,阿金从不会置疑,虽然此次百草城之行,他有些不解。关心小楼公子就罢了。现在连他朋友的事情。公子也当成了自己事来做。先前是为了池三少拜师,公子用掉了庄大师欠的人情,当然。那个庄大师对池荣厚这个弟子很满意,人情后来还是不算了……
这回又是池二少,眼下的局势,公子出现在百草城,实在不算明智之举。
又不是了不得的大事,何必要亲至呢?
“……话真多!胆子却变小了!”
玄朗轻笑,语气淡然:“怕了?”
“属下怎会怕?”
阿金最受不得这个,他是关心好不好,哪个会怕?
“属下是担心,您把小楼公子惯坏了!养成温房里的花朵了!”
“……有吗?”。
玄朗认真了,他已经很注意了,狠下心放手让她自己去飞,难道还是不够?
“那您现在在做什么?”
对上玄朗认真思索的眼神,阿金真想抚额,睿智英明的公子啊,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与玩笑话,您居然没听出来,还当真了?
不过,这是人家小楼公子与池二少之间的事情,您这半夜潜军营代俎越庖,真的好吗?
彼时夜色已起,荒原上吹来的风带着寒意,玄朗与阿金正隐藏了身形,在去往军营的路上。
“……!”
玄朗瞥了他一眼,明显嫌弃的眼神,噎得阿金一缩脖,不就是要去找池荣勇吗,谁不知道!抢在小楼公子与他见面之前会面,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弟弟的朋友,又得着这般谨慎吗?又不是老泰山考校女婿!
阿金总觉得自家公子遇到小楼公子的事,就各种紧张在乎,各种古怪莫名,说实话,他真怀疑过小楼公子的性别,可一来自家公子从来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小楼公子即便是个女子,也不是能令公子青眼相看的理由,况且,初次相逢时他也在场,并无预谋;
二来他仔细看过了,小楼公子没有耳洞,据他所知不扎耳洞的女子是鲜少有的,哪怕穷苦人家没钱买耳饰,插两根草枝也要打耳洞,这是习俗。
小楼公子的耳垂白女敕饱满,却没有一丝打过耳洞的痕迹……额,还有喉结,他似乎也没有……不过,这个年纪的少年,没有喉结与胡须也是正常的……
其实阿金没将心思往女子方面想,关键还是缘于对自己公子的了解,公子向来对不喜,若小楼公子是女子,他一定避之不及的,断绝来往的,哪有对着假小子嘘寒问暖的可能?
阿金就这样掉在自己事先设定的坑里了,不然,以他洞若观火的眼力,应该是有可能发现荣娇的底细的。
……
营房里,池荣勇还没有睡,卸了甲衣,坐在灯下全神贯注地读兵书。
他侧耳凝神,似在思索书中内容,却忽然对着空气出声:“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语调平静,面色如常。
“池二少果然名不虚传。”
伴着一道清浅的嗓音,屋里多了一个人,清雅如水,举止斯文,脸上带了丝歉意的微笑,仿佛是对自己半夜突兀地出现,惊扰到了主人而不好意思。
“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池荣勇对他的突然出现以及那丝不知真伪的歉意,没有半分惊讶,甚至连姿势与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依旧语气冷漠。
“我是玄朗。”
玄朗?
娇娇的朋友?小楼唤做大哥的那位?
池二少如冰山般的俊脸闪过一抹暖意,放下手中的书策,站起身,抱拳:“久仰,请坐。”
“多谢!”
玄朗暗中对池荣勇的冷静点赞,从容不迫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池荣勇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白水递给玄朗:“无茶,将就。”
“无妨。”
玄朗淡定地接过杯子,静坐不语,态度悠然,任由池荣勇上下打量着自己。
池二少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审视与探寻,对于这个叫做玄朗的人,从他与自己妹妹相识那天起,他就想见见了,囿于各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
不想今日在百草城,他竟以这般突然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营房中……池二少想起弟弟荣厚对玄朗的评价,冷沉的眸色不由又深上几分。
荣厚那次就拜师之事宴请玄朗之后,曾说过:二哥,玄朗太深不可测,非你我现在能及,若其怀有他意,妹妹与他交往,十分地不妥。
深不可测么?
池荣勇冷咧的目光一遍遍扫过面前人,不由赞同自家弟弟的认知,面前这个安静坐着,任由自己打量的男人,不出一言,自有渊渟岳峙之势。
单就气度而言,与之相比,自己确实青涩不如。
池二少从不妄自菲薄,也从不自大无天,不如又如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