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驴车摇啊摇,摇了小半天,终于摇到了三十里之外历山县。乔岚迫不及待,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了肃穆的衙门大门,花了二两银子打点,顺利见到了户籍主簿季同,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季同竟然知道她,乔岚还以为是季大娘跟他提起过,可事实并非如此,季大娘压根儿没猜到是她自己要单独立户,又怎么会跟季同说起呢。
却说原来,当初黄家定亲后,黄员外历山县,和县令喝酒套交情,酒气一上来,大家都糊涂了,县令竟叫他去拿户籍册子,当场就执笔要把黄员外的儿媳妇写到户籍册子里,写了一半的时候,县令失手差点打翻桌子,一阵混乱过后,户籍册子就被置之不理了。季同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前几天,黄家悔婚的事传到了他耳中,他叹了一声,把未写完的“陈月荷”三字划去。
季同不是迂腐之人,不然他也不会劝说季大W@娘立户安身,他既同情陈月荷,便不会为难她,在他这儿,立女户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小姑娘的另一个请求却令他犯了难。
乔岚除了立女户,还央求季同用“乔岚”这个名字立户,而非“陈月荷”,她一来不屑跟着陈家人姓,二来也想拿回自己原来的姓与名。
“这于理不合!”季同为难极了。古人对宗族看得及其重,改名有之,但换姓,这是在根源上否定自己,极少极少人会这么做,除非有极其特殊的因素在,比如认祖归宗,比如过继,比如收养,不然就会被认为大逆不道,不容于世。那些个封建礼教,框框条条有怎适用于穿越而来的乔岚,何况,她也没有背典忘祖,恰恰是要追她的本溯她的源。
“怎会于理不合。立户,终究是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有户籍在,该我的赋税我也推月兑不来,况且我是女子,与陈家后世子孙无碍。”乔岚将陈生华给的断绝书递,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拿出来,是为了避免季同先入为主,偏信了陈生华在断绝书上给她安上的莫须有罪名,“我被黄家退婚,又被陈家赶出家门,名声已坏,可陈家尚有未出阁小姑姐妹,我实不忍因此连累她们的婚嫁,唯有彻底弃了这姓氏。更名改姓,于我无所谓,但于陈家却是极其必要的。”
季同接过断绝书,上面用词之恶毒,令他心惊,照断绝书上的说辞,陈月荷完全是一个不孝不悌的恶女子,他眼前这姑娘在性情上虽与他打听到的陈月荷有所出入,但距不孝不悌先去甚远。尽管大胆要求改名换姓有点惊世骇俗,可也实属情有可原。
看到季同有所松动,乔岚继续卖力游说,“恩人爱女早逝,他既救了我,便是我再生父母。只恨小女无能,找寻不到恩人踪迹,唯有日日为恩人祈福。如能够随他姓,便能聊表小女一片感孝之心。”她说这些话时,言辞切切,目光湿濡,令人无不感怀。恩人是存在的,那就是她姥爷华拥之。想起穿越前不知所踪的姥爷,她脸上的悲切之情又深了几分,使得看者动容,听者流泪。
乔岚心满意足地走出县衙,兜里安放着属于她自己的户籍簿。乔岚的身影一出现,陈月牙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悬在她都顶上的大石头终于落第。她一到县城,就被城里的车水马龙给惊呆了,要知道,她连五里镇都没去过,对于要进衙门这件事,她一直持惶恐的态度,就怕看到被人打板子,或者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关进去再出不来了。
看到脸上满意的神情,陈月牙也知道事情成了,她迫不及待想看看的户籍簿,可是又觉得人来人往,不好掏出来。乔岚把陈月牙和谢金宝带到一个家小饭馆,没办法,有一个铁公鸡妹妹在,她只能委屈自己在小饭馆里开庆功宴,庆祝自己终于解放,终于踏出坚实的一步。
陈月牙一打开乔岚的户籍簿,她不认字,可还是想瞅瞅,她把簿子递给谢金宝,谢金宝看了两眼,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乔岚,乔岚也不卖关子了,喝了口茶,“从今以后,我更名改姓,叫乔岚,不叫陈月荷了。”
“啊?!”陈月牙惊讶道,“姓名还能改?!”
“当然能,女子的户籍本就没男子那么严苛,我也与户籍主簿解释过了,他认同了我才能改,而且他还亲自给我当保人,这不……”乔岚拿过户籍簿,指着自己的名字给陈月牙看,“就这写着我的新姓名乔岚。”
“姐,你还认字啦?”不是陈月牙不明白而是她的变化太快。
“呃!”妹啊,你的话题太跳跃了,让姐如何接茬,“哪能啊,刚刚户籍主簿指给我看的,我也就这么指给你们看了。”
“太好了,姐连姓名都改了,再也不用回那个家了。要是他们想认回你,你就把户籍簿摔到他们脸上,让他们好看!以后我也要改,也跟姐姓乔。”
“是得改,不是跟我姓,而跟你的姓!”乔岚不着痕迹地看了谢金宝一眼,他一副居然脸红了。
“我凶名在外,谁会娶。我以后就跟着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我……”谢金宝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个我,平时面对陈月牙时口牙还挺好的,关键时候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乔岚听着都替他着急了。陈月牙转身看着涨红了脸的谢金宝,“谢金宝,你没爹没娘,穷得只剩下一辆驴车了,大约也没人想要嫁你,要不你娶了我姐吧,我姐可好了……”
陈月牙向谢金宝卖力推销起来,后者黑着脸,却也不反驳。一旁乔岚扶额轻叹,她万分同情谢金宝,一个有情,另一个也不是无情,只是还没开窍而已,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乔岚拉着陈月牙,扒拉扒拉说了好些不嫁人的好处,末了,陈月牙一句“那我也不嫁了!”
“……”乔岚默。
“……”谢金宝默。
且说溜达到青山村的封啓祥,在这个小山村掀起了一场飓风。
青山村虽然离五里镇上不远,但大青山横岗在那里,山路崎岖,生生阻隔了青山村与外界的接触,平日里,张地主那样的人来了青山村都能引得众人纷纷前来围观,当然,这也与他掌握了青山村大部分人的生计有关,但像今日这般达到万人空巷的情景,实属罕见,也不是没有过,几年前,大官回乡祭祖,便是这般热闹,只不过人家转眼便连祖坟都迁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如今来了一个如谪仙般的贵,虽然脸上的面具看着有点瘆人,但无碍于众人对他的“顶礼膜拜”。瞧瞧那的衣裳,咋一眼看是白色的,经阳光一照,竟像金子一样熠熠生辉,得好几十辆银子才能做一件吧。他脸上的面具,绝对是金子做的,还镶了玉石呢,起码得一百多两。哎哟,这马可真真是难得的良驹,瞧这强健有力的身躯,还有黝黑发亮的毛皮,没有几百两拿不下了。
就连一旁小心翼翼跟着的周长乐也被狠狠地吐槽了一番:这小厮看起来年富力强,又有大家气度,不愧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
封啓祥不知道他在那些好奇的眼神中已经变成了一锭锭金子银子,在阳关下光芒万丈。那些莫名的眼光令他很烦躁,让他有种自己在耍猴给人观玩的感觉。尤其是那些个年轻的女子,看向他的眼神好似要把他生吞了去。他知道自己一向容易招惹女子的倾慕,可以前的那些女子好歹还懂礼仪,知廉耻,哪里见过这等如狼似虎的。
其中尤以陈月珠和里正的大孙女朱文媚的表现最为露骨。
陈月珠听说村子里来了一个贵,哪里还坐得住,第一时间赶到村口,见到封啓祥的第一眼,一颗芳心便沦陷了,本来还想矜持一把,哪曾想她竟然看着看着就看痴了,嘴角淌下口水也不自知。
朱文媚是里正的幺女,在自诩大家闺秀的朱孙氏的熏陶下,一直以大家闺秀自居,她一心嫁入高门大户,可是她的圈子太窄,最远的人脉也就嫁入五里镇富户的大姑,她经常去串门,可认识的也都只是富户,真正的高门大户,离她的圈子十万八千里,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结交。
朱文媚今天本打算去大姑家,所以穿了新做的淡红色齐胸襦裙,佩以别致的垂鬟分肖髻,略施粉黛的娇艳,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可是在她有所行动之后,这几分味道就变味了,只见她裙摆摇曳,迈着细小的步伐,款款走向正马不停蹄往走的封啓祥,与此同时,周围无数嫉恨的目光嗖嗖地射向她,恨不得把她射得千穿万孔。
“,我是里正的女儿朱文媚,不知您到我们青山村有什么事。”朱文媚极力表现出她的温文尔雅,想给贵一个极好的印象,更希望贵对她一见而钟情。
封啓祥的眉心皱得更厉害了,并不开口搭话。一旁的周长乐恶嫌地看着朱文媚:这姑娘看着像良家女子,怎生一股风尘味。哪有姑娘家家主动跟陌生男子搭话,还自报姓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