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岚又问了俞一筒关于胡洋的情况,和叶飞天说的差不多,无爹无娘无田产,被一个姓胡的老郎中收养,依靠手上那点岐黄之术讨生活。
按理说,懂得点医理,也算是有一门手艺,不至于穷到哪儿去,可平日里看病的都是乡里乡亲,诊费收不到不说,本来就没几个钱的汤药费,遇上陈王氏哪一类的还收不全。
虽然胡洋不被人看好,但乔岚却觉得他的条件得天独厚,缺爹少娘,只有一个隔了一层的师父,还有一门手艺,姑娘嫁,少了婆婆磋磨,还能里里外外一把抓,那些姑娘和姑娘的娘们想什么呢。
乔岚想见一见胡洋,正在想合适的名目,瞥到俞一筒的腿,“你的腿怎么伤的?”
俞一筒明显一愣,不知道乔岚为何提到他的瘸腿,“摔的,没接好,十几年了,老毛病。”
“还疼着吧……+.++”乔岚还没等俞一筒回答,朝俞一筒旁边的小孩招招手,“你叫什么?”
这还是主子第一次与自己,小孩有点害羞,小声道,“奴才叫俞十筒!”
“小胡郎中家在哪儿你可知道?”乔岚指了指俞一筒,“你去把他请来给俞一筒看腿。”
“欸!”俞十筒把俞一筒当成爷爷一样看待,如今得了主子发话请郎中给俞一筒看腿,哪怕他根本不知道小胡郎中家在哪儿,他也立马撒丫子往东岸跑去……
俞一筒的确患有风湿,往年。一入冬就疼得站不起身来,今年,不担忧新棉服穿,还住进了暖和的屋子,筒子军体谅他,让他尽量待在屋子里,有活计都抢着干,所以他的腿只是隐隐作痛,这对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自己的腿没有大碍,只是。俞一筒也没办法拂了乔岚的好意。因为乔岚很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俞十筒一路打听,终于把胡洋请来。
一进屋子,胡洋就被里面的暖意给惊到了,可是关键是里面并没有炕头。胡洋不是好事之人。压下心里的那点儿惊讶。他开始给俞一筒诊治。只是……他看得出来,俞一筒的腿伤已经很多年了,没养好。邪气入侵,有风湿是必然的,只是,如今看起来并不严重,怎么就请他来看了呢?
遇上有风湿的病患,如非疼痛难忍,胡洋多半不会开药方,只是嘱咐几句防寒保暖之类的话,俞一筒这样的,他更加就不会想到要开药了,只是俞十筒得了乔岚的吩咐,在旁说让他给抓几剂药试试能不能根治。
胡洋耐心地解释说没必要,这病没办法根治,只能养,接着又说了一通注意事项,最后碍于俞十筒的哀求,同意开两付药,不过不是内服,是洗脚用的。
胡洋来了又走,整个诊治过程再寻常不过,但乔岚愣是从中看得这人靠得住,起码比那什么五嘎子靠谱,陈生梨遇上了,简直是她的造化。
打量过胡洋,唯一的问题在于陈生梨。乔岚只想快刀斩乱麻,赶紧把那两个人凑一块儿,好安陈月牙的心,只是她不可能亲自登门去劝说开解,她也不可能让陈月牙回陈家做和事老,唯一的办法只有……乔岚想到今天早上主动到乔家递消息的人……
乔岚与叶飞天返回五里镇,找上张家……
这一天傍晚,在五里镇娘家住了老长一段时间,只在年三十领闺女回来吃了一餐饭就走的陈张氏终于良心发现,拎着东西回陈家。
陈王氏刚从鸡窝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她要给整个蛋羹给老闺女补一补身子,一眼看到陈张氏,张口就骂,“你死婆娘,还晓得我陈家的大门朝哪儿开,怎么不死在外头……”
其实说到底,陈张氏住娘家,陈王氏最是乐意不过了,要知道,现在是农闲,陈张氏母女三人去娘家住,家里就省了她们的口粮,时而还能拎点东西回来,至于旁的人传的闲话,她是虱子多不怕咬。
至于看到陈张氏就开骂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她窝了一肚子火怒火,得不到发泄,好不容易逮到三儿的错处,还不可劲儿骂。
陈张氏对陈张氏的咒骂习以为常,她不欲与之纠缠,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提一提,“娘,这是我哥给的肉和糕点。”
看着陈张氏手里的东西,陈王氏满腔的怒火瞬间熄灭,更为神奇的是,她变脸还变得极其自然,没有丝毫尴尬。她一把拿过来,巴拉出一大块油汪汪的肥肉,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起码能熬一大罐猪油,还有一大碗油汪汪的油炸。
明明已经得了大便宜,陈王氏还要占口头上的便宜,“这么一块肉,熬过油就没了,也不知道称点瘦的,又不值几个钱。”
陈张氏面上还是带着得体的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得体了,“娘,就这么一块肉,要九十呢,还有那糕点,三十文。您瞧,我哥供我们娘三吃喝,带得搭东西,我都不好意思了。”言外之意,你好意思你就继续说下去。陈张氏说完,不再理会陈王氏,自顾自往里走。
陈王氏仿佛被人捏住脖子,一下子卡壳,憋得满脸通红,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张氏走过只建了半拉的二院门,进入二院,迎面走来陈月珠。两三个月前,还能和朱文媚走一块儿情同的姑娘,这会儿,灰扑扑的,哪里还有一分当初的样子。
要说这个家,最想念梁毛花母女三人的,非陈月珠莫属。自打那三人离开陈家之后,陈月珠的地位直线下降,都快低到当初陈月荷那位置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干……
这也难怪。陈王氏惯常只磋磨儿和孙女,梁毛花母女仨不在了,陈张氏母女仨总是往镇上去不在她前言晃,陈邹氏是新,小儿子疼着呢,黄红梅从来不是她能拿捏的,怀孕后更是变本加厉,唯一能拿捏的只剩下陈李氏和陈月珠,而陈李氏惯会偷奸耍滑……
“三婶,回来了。蝴妹蝶妹。在镇上住得还习惯吗?”。陈月珠的示好有点生硬。
“有舅舅舅娘疼。她们舒坦着呢。”陈张氏恬不知耻地把自己摆在梁毛花及陈月牙同一边,对陈月珠也同仇敌忾起来,当初,陈月珠和她娘可没少奴役梁毛花母女三人。只是。她明哲保身惯了。所以并不会对陈月珠说什么厉害的话讨嘴皮子上的便宜。
“哪天有空,我去看看她们,怪想念的。我得了个新花样。顺便带给她们。”
陈月珠那点道行,到陈张氏眼里,根本不够看。“这倒不用,她们舅娘自己就会画花样,绣都绣不完。”想去我娘家长脸,找门路,没门儿。
陈月珠犹不放弃,“都有什么花样,我改天去接一两个。”
“哪用这么麻烦。”陈张氏一副慈爱的样子,握住陈月珠粗糙的手,“回头,三婶给你拿几张漂亮的回来。”说完,就放开手,也不管陈月珠的脸白了又红,红了有黑,回西厢自己屋里。
陈月珠曾经多嚣张啊,多梁毛花母女仨呼呼喝喝,只是今非昔比,她也不得不学会做小伏低,只是这也能没讨到好。
她即将及竿,该定亲了。她偷听到陈王氏和她娘的话,好像要把她许配给一个瘸子,只因那瘸子给的聘礼够多,她娘竟然也同意,要不是小姑姑陈生梨的亲事还没落定,早就搬到台面上讲了。
原先,她还有过美好的憧憬,因为她也曾经光鲜过,那手女敕得跟水葱似的,只是被奴役了两三个月,她的手已经糙得跟老妪一样。她不敢再肖想什么富贵之家,只求能嫁给正常人家,可是瘸子……
本来最该抱希望的姥姥家,更不堪,竟然想让自己嫁给那个傻子表哥。
这段时间,她一有空就往外走,以期邂逅一份属于自己的因缘,只是,谈何容易。
年前,五里镇就属花灯街最热闹,她去了,结果遇上光彩照人的陈月牙。她一时拎不清冲要像以往一样教训陈月牙,凭什么这小贱人该干的活儿全都落在她身上,结果被陈月牙身边的人拦在几步之外,而被自己踩在脚底的陈月牙看着自己仿佛看地底泥一样怜悯……她愤不过,陈月牙看中的花灯她都要了,谁知,陈月牙也不与她争,结果因为没钱付账,她只好灰溜溜地跑了,身后传来的哄堂大笑,令她羞愤难当。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敢往镇上去。
今天看到三婶,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如果能去三嫂的娘家走走……只可惜……
陈生富本来想趁过年,大家高兴,重提分家的事,谁知出了陈生梨这档子事,全搅和了。
好不容易回来,他还没来得及跟热乎热乎,却一个劲儿打听小妹的情况。他有点奇怪,从不关心这家里的其他人,打听这么清楚作甚,奇怪归奇怪,他还是一五一十说了。
并非陈张氏故意瞒着陈生华关于乔岚找上她的事,她哥说了,在陈生富从陈家分出来之前,决不能让他再搅和进来,否则,一准白搭。
与陈生富说完话,陈张氏一头钻进陈生梨的屋子。
昏暗的屋子里,陈生梨面如死灰地躺着,要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怕是跟死了没两样。她的身子没有大碍,但是精神却实实在在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花朵一样的人儿变成了枯枝败叶。
看到鲜活的小姑子变成这副鬼模样,陈张氏不胜唏嘘。
“梨妹,是我,三嫂。”
陈张氏坐在炕沿上,拉起陈生梨冰冷的手,只是后者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毫无反应。
“你也别怪三嫂现在才回来看你,昨儿个,三嫂才知道的。”年三十那天,陈张氏吃完饭回五里镇娘家的时候,陈生梨还没出事呢,直到昨天,遇到青山村的人去她娘家铺子里买东西,她才知道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
“牙儿也很想回来看看你,但你也知道的,家里这情况……”剩下的话,不用说完,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牙儿……知道了……”陈生梨突然问道,只是声音有点虚弱。
陈张氏暗惊:乔真是料事如神,他说只要搬出牙儿,梨妹就一定会与她。
“是啊,牙儿知道我要回来,特地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三嫂,你能与牙儿说上话。麻烦你帮我与她说,我不怨,让她别为了我惹上麻烦。”陈生梨怕陈月牙为了她,找五嘎子算账,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哎呀,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陈张氏见缝插针地用“一家人”圈定陈月牙,好似这样说,陈月牙也会认她一样,“现在陈家人在牙儿心里,就剩你这个小姑姑了。你出事,她急得跟什么似的。她让我跟你说,那胡洋是个好人,值得你嫁。”
“我知道……他是好人,就是因为……他是好人,我才不能让好人蒙冤。他救了我,我……无以为报,更不能因此……赖上他。”陈生梨如何不知如果不把握住这次机会,日后怕是更加难嫁出去。
“你也别妄自菲薄,人家被休的还二嫁呢,你不过是退过一次婚,还是完璧的黄花大闺女,你嫁给小胡郎中,是他捡了大便宜。你看看他,没爹没娘没田产,就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要不也不会二十好几也没娶上,他救了你,这救命之恩,你以身相许不是刚刚好?”
陈生梨的眼眸恢复了一丝神采。
之前不是没人全解她,但说的都是什么“你都这样了,还想嫁谁。难得有人肯当冤大头,赶紧嫁了吧”之类的话,就算是她娘,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梨儿,没得挑了,你就嫁了吧”,这些话使得她愈加自卑,更加不敢答应嫁个胡洋。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恩人娶自己。
陈张氏的话无疑给她打开了一扇窗,窗外,一派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