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
大梁京都绉平。
万春楼三楼第四间厢房内。
轻轻摇曳的重重青纱,屋外是声色犬马的**世界,屋内,却出奇的安静。
“你得到的消息,准确吗?”。忽地,慵懒且富有磁性的声音自重重青纱后响起。
“爷,千真万确。此刻朱府的下人正在城内大肆采购明日需用的一应物品。”站在青纱外,一身材纤长衣着简朴的灰衣男人面朝重重青纱沉声应着。
那灰衣男人左手提着一柄三尺青峰,从侧面看去,男人脸型偏长,薄唇,高鼻梁,大眼睛,眼窝深陷,明显不是五官圆润的大梁人氏。
此人正是牧文。
“那你可知新娘是何人?”慵懒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据朱府下人所言,是朱梓陌近两日才带回朱府的一个&}.{}神秘女子,朱府下人至今无人见过那名女子。不过,属下猜测那个神秘女子就是林知升口中那个两日前被朱梓陌救回朱府的女子。”牧文说的不是十分确定,却有八分把握他的猜测是不错的。
“呵!”一声轻笑响起,慵懒的语气透着几分邪肆几分不羁:“这个朱梓陌,亲爹、大娘和大哥才刚死他居然还有心思成亲!也罢!既然如此,那你也替爷我备份贺礼吧!就将他最想要的那个东西准备着,明日爷我要亲自给朱梓陌送去。”
“爷!万万不可啊!那个东西可是您险些……而且您来大梁一事……”牧文想说否定的话,可犹犹豫豫地终究没有说下去。
“牧文,你可知我二师弟朱梓陌的字?”那个慵懒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并未接话,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牧文显然是不能适应那个慵懒声音的主人那过分活跃的跳跃思维,愣了好半晌才沉声答道:“……属下不知。”
“子衍。朱子衍。”慵懒的声音缓缓地念着。
在牧文反应过来前,那个慵懒的声音又问:“那你可知为何他取字子衍?”
“属下……不知。”依旧是牧文那沉沉的声音。
“他的字,是十年之前爷我与他尚在秦山时爷我帮他取的,意寓‘一辈子富足有余’。不久之后爷我和他却……本是玩笑时取的字,而今,他却还在用这个字。你……可懂爷我的意思?”慵懒的声音此刻却夹杂着淡淡的感伤,那欲言又止的话语,暗含着心酸。
根本就没给牧文回答的时间,只听见那个慵懒的声音继续道:“所以,没什么不好的。虽然爷我是悄悄来的大梁,可也无人说爷我就不能来大梁啊!明日,爷我不是以我的身份去,而是以朱梓陌大师兄的身份去参加他的婚礼。再则,虽立场不同,毕竟师兄弟一场,当年秦山一事亦是爷我对不住他在先……”
“是。属下遵命!”眼前人影晃动,带着青纱也轻轻摇曳。
前一刻还恭敬拱手答应的牧文,下一刻便消失了踪影。
“子衍,若是没有那件事,此刻,我们仍是把酒言欢的师兄弟吧!”淡淡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彻整间厢房,带着股落寞之意。
朱府。暖香阁。
冷晴不知道她要和朱梓陌成亲的事几乎已弄得大梁京都城人尽皆知,当冷晴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已是午时初刻。
已有下人将饭菜送进了房中,冷晴吃过午饭没多久紫雨就捧着一碗浓稠黑漆的药汁走进了厢房。
径直走到仍穿着那身脏衣躺在床上小憩的冷晴面前,紫雨的声音清淡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冷姑娘,这是您的药,赶紧趁热喝了吧!”
看了一眼眼眶红肿如桃,神情有些木然的紫雨,冷晴没有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便只坐起身默默接过紫雨手中的药碗。
刚将药碗凑到嘴边,一股浓烈的苦涩中草药味就扑鼻而来,冷晴皱紧了眉仰头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良药苦口,这个道理,冷晴懂。
上天既然给了她穿越异世重获新生的机会,她便要好好活着。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没脸去九泉下见那因她而死之人。
没有多余的表情与话语,接过冷晴手中的空药碗,紫雨默默转身走到厢房门外关上房门离去。
待紫雨走后,冷晴复又躺下休憩,可没过一会儿,厢房门再次被人敲响:“冷姑娘,您起身了吗?”。
是林知吾的声音。
“没,等会。”冷晴一边应着,一边连忙掀开被子下床。
以最快的速度将床铺整理好,穿好鞋子,走到外室将不知是谁放在茶桌上的那件天蓝色绣竹缎布长衫穿上遮住身上衣服上的斑驳血迹,冷晴在茶桌边坐下后才不轻不重地道:“进来吧。”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林知吾领着一个三十多岁面容和善的男人走到冷晴面前。
林知吾侧身对冷晴恭敬地介绍:“冷姑娘,这位是周氏制衣铺的余裁缝,是二少爷吩咐来为您量制嫁衣的。”
此刻外人尚不知朱辉已逝,在外人面前,林知吾还是得称朱梓陌一声“二少爷”,以免惹人生疑。
“哦。”冷晴轻点了下头,乖乖地站起身任凭那位余裁缝拿着一把木尺在她身上量来量去。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余裁缝便量好了尺寸并一一记下。
见状,林知吾对冷晴道了声“告辞”便带着余裁缝离开了冷晴的房间。
屋内,已经起床的冷晴懒得再月兑衣躺回去,便兀自去屋角那儿的书架上拿了册书籍打发时间。
屋外……
白色小石子铺就的小道上,林知吾和余裁缝一前一后地往朱府府门的方向走。
只听走在前面的林知吾对走在后面的余裁缝道:“余裁缝,二少爷的喜服和冷姑娘的嫁衣不知明日辰时前能否制好?”
闻言,余裁缝面露难色:“这时间也太紧迫了些,二少爷的喜服倒是简单,不过是绣些华纹,三四个绣娘合力两三个时辰也就赶制出来了,可这新娘的嫁衣只怕不太好办……”
林知吾一脸歉意地对余裁缝道:“我也知道时间的确紧迫了些,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还是努力赶赶吧!要不这样,我出三倍的价钱?!”
“哎呀,林副管事,这不是价钱的问题。”余裁缝仍旧一脸难色。
林知吾忽地站住脚步,回头朝余裁缝扯起一个大笑脸,右手五指张开伸到余裁缝面前:“五倍!!”
闻言,余裁缝微抿双唇,考虑了一会儿才重重地点了下头:“好吧!老夫尽力而为吧!”
朱府。暖香阁二楼一间厢房内。
冷晴坐在茶桌边一手捧着书籍看着,一手端着茶杯浅酌着有些微凉的茶水,看似心不在焉心思却在急速转动。
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量制喜服的人已经来了,这说明朱梓陌已经将他要和她成亲的事公诸于众了。
虽然说是为了刘如云,但朱府上下都知道朱辉、陈柔、朱梓尧刚死,他们尸骨未寒,也不知他们这么急着成亲对还是不对。
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只能继续走下去,希望满天神佛不要怪罪她才好。
要怪就去怪朱梓陌吧!真正造孽的人是他不是她。
再则,撇开刘如云这些外界因素不谈,这一局冷晴为自己赌赢了。
冷晴在大学主修商贸管理,毕业后直接进入博康商业企业有限公司任职,后来又成为博康总经理,可以说冷晴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
无利不起早,于冷清而言,她绝不会做对自己无利益可言的事。
答应刘如云嫁给朱梓陌,是因为冷晴看见了这件事背后可得的利益。
不论她和朱梓陌是否存在实质性婚姻关系,至少与朱梓陌挂上关系,她在这异世该走的路算是找到了一个方向。
有朱梓陌为引,冷晴至少不会像个无头苍蝇。
朱府。韩院。书房。
“……请柬皆已送到和朱家交好的各位大人、老爷们手中。明日要用的物件已经吩咐人去置办了,傍晚前便会办好。爷您的喜服和冷姑娘的嫁衣也已经吩咐人去赶制了,明天辰时前应会送到府上。明晚的席宴要上的菜色也已安排妥当,厨房的刘婶已经将菜单拿给属下看过了,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林知吾送走了余裁缝就立刻赶回韩院来向朱梓陌禀报他大清早便吩咐下的一应事情。
一直坐在书案后的朱梓陌安静听完林知吾的禀报后微微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忽地问道:“绉大夫可请了??”
林知吾闻言愣了一下,不需思索便答道:“没有。刘管事请的都是京都里的大官老爷和与朱府有生意往来的富贾。”
自古哪家成亲会请大夫来观礼的?医术高超的大夫虽被世人敬重,可他们长期与病患打交道,也会被有喜事的人家顾忌啊!
因为这一点,就算朱家与绉大夫关系颇好,刘管事也没有请绉大夫。
“你立刻亲自去请绉大夫。今晚就先将绉大夫请进府中住下,我不希望明日结束之前再生出什么变故。”没有犹豫,朱梓陌语气冷然地吩咐。
“是,爷。”林知吾自然明白那“变故”是指什么,连忙答应着便离开书房立刻出府亲自去请绉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