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冷晴并不在意是谁在说话,也不打算理会的,毕竟想办法如何婉拒陈玉华的要求就已经够她费心的了,万一这一屋子的魑魅魍魉要是全部向她发难,炎子明又不能尽全力护着她,那她今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管其他的人和事了。
可是此时此刻,暖阁中的众人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冷晴来人的身份,冷晴觉得,她若再这么稳如泰山地坐着似乎也不对……
想到这里,冷晴连犹豫都没有,只默默地收回视线低了头,默默地侧了身子转向暖阁门扉的方向,而后默默地直接从小凳上滑到了地上。
因为牧文就跪在冷晴前面,他那高大的身形到是帮冷晴挡住了许多目光,又因为地上铺着厚实的羊毛毡,冷晴身上又穿着厚氅,即便现下满室安静,冷晴跪下去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双膝着地的一瞬间,冷晴心内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都起来吧!朕不过是下了早朝闲来无事便瞧瞧罢了,不必如此拘礼。”依旧缓慢的语调,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可是位于上位者的姿态却摆得那么明确。
“谢皇上!!”依旧是参差不齐,响彻整间左暖阁的答话。
话音落下后,暖阁中的众人纷纷起身,冷晴亦是随着跪在她前面的牧文站起了身子。
仿若鬼使神差一般,站起身后。冷晴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宽肩宽背的牧文身后躲了下,让牧文高大的身形将她的小身板完全挡住,同时也挡住了冷晴自己的视线。
站在冷晴身后的王泉正巧瞧见了冷晴的小动作。他也不点破,只是无声无息地笑了……
宫女们起身后便退回到她们先前侍立的地方继续恭恭敬敬地站着去了,冷晴却是和一众宫妃们一样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敢再坐。
来人就杵在暖阁门口站着,也不进到暖阁里,明黄色且背着光的背影看上去十分高大,两扇开的暖阁门扉愣是被这人的身影占了一大半。
只见来人缓缓扭动脖子扫视了一圈暖阁中神色各异的宫妃们。视线最后也不知是落在了何处,只听闻他那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如此问到:“来的路上朕便听闻皇后这里有渺渺琴音,弹的却是朕从未听过的曲子。想来是皇后又招了新琴师入宫?”
“皇上真是敏锐,光听一首琴曲就知道新招了琴师入宫,臣妾佩服!”说这话的人是陈玉华,只是此番陈玉华开口却不似她先前那般的温润语气。柔媚无骨的嗓音让冷晴下意识地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霎时间掉了一地。
陈玉华一边说话一边朝着来人走去,身姿娉婷妩媚,明明是踩在泛着灰白色的羊毛毡上,可她却将每一步都走出了步步生莲的感觉。
陈玉华话音落下的时候,正巧在来人面前停下脚步,可陈玉华却没有再与来人说话,而是一扭头,朝着躲在牧文身后。连片衣袂都没有露出来的冷晴语调柔软地唤了一声:“牡丹姑娘可是害羞了?怎生见着皇上来了还躲起来了,快快出来见过皇上。”
冷晴不知道陈玉华打的什么算盘。可冷晴知道,陈玉华一开口,而且用的还是这种好像她和陈玉华十分熟悉的语气,冷晴直觉绝对没好事!
一边在心里将陈玉华祖上十八代狠狠地问候了一遍,冷晴一边认命地低着头从牧文这座肉山身后走了出来。
“皇上您瞧,这牡丹姑娘面子薄,皇上您往这儿一站,牡丹姑娘连头都不敢抬了。”冷晴刚从牧文身后走出来,脚下还没站定呢,就听见陈玉华如此笑呵呵地来了一句。
“把头抬起来,让朕好生瞧瞧。”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来人到是十分配合陈玉华,当即就接过了话头。
冷晴在心里狠狠骂了陈玉华几句,却只能不甘不愿地梗着脖子将头抬了起来,视线也从下往上地将来人打量了一遍——
脚踩绣钩藤缉米珠朝靴,身穿明黄色朝服,朝服上绣着龙纹、火、云等图案,腰系同色绣龙纹宽腰带,泛着枯黄色的肤色,圆润的下巴上长了一撮夹杂着华丝的斑驳胡子,微微泛着浅紫色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有些斑驳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被一顶金丝蟠龙翼善冠罩在其中。
就算上官媚、陈玉华等人先前一声不吭,光看如此装束,冷晴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如今在这赤冰国皇宫里除了当朝皇帝炎丰帝炎武蓝外,想来也没第二个人敢穿成这样大摇大摆地在外面走动了。
而且,炎武蓝虽上了年纪,风姿神采早已不在,可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还有高挺的鼻梁、略薄的双唇,这面相怎么看怎么和炎子明相像啊……
只是看着炎武蓝那枯黄的肤色,微微泛着浅紫色的薄唇,深陷的眼窝,冷晴总有种炎武蓝已经病入膏肓,且已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的感觉。但是下一瞬炎武蓝一开口,冷晴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只见炎武蓝眯着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用晦暗莫测的眼神瞧着冷晴,勾起的一边唇角笑得有些古怪:“肤如凝脂,媚眼如丝,举止间千娇百媚,到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冷晴不是没有被人夸过她相貌好看,反而是夸赞她的人太多太多,可用如此轻浮的词句,带着如此不轨语气的夸赞,冷晴当真是第一次听到!
闻弦音而知其意,这只怕是最能形容冷晴现在心中想法的最贴切的一句话了。
想起先前炎子明与她说过的关于炎武蓝的斑斑劣迹,冷晴不由得脸色都白了几分,只可惜冷晴本就肌肤白皙,这会儿再想白也白不到哪儿去。
照常理,作为一国之君的炎武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奖了冷晴,冷晴应当顺着炎武蓝的话表示下谢意的,可是如此左思右想之下,冷晴便也没有接炎武蓝的话,主要是她不敢接话!
冷晴就这般梗着脖子由着炎武蓝打量,一动不动的,没过一会儿冷晴就有几分心力交瘁的感觉:一群魑魅魍魉还没摆平,这会儿又来只图谋不轨的恶鬼,她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当冷晴以为,就算炎武蓝真有什么不轨的想法,至少也会在这一众宫妃们面前收敛一下的时候,却冷不防地被炎武蓝忽然朝她走近的脚步吓了一跳。
正当冷晴犹豫着要不要在炎武蓝靠近她之前躲开的时候,安静的暖阁中蓦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皇上,您也觉着这位红牡丹姑娘貌美如仙吧!臣妾也是如此觉得,只是可惜了这位红牡丹姑娘是花楼女子出身,不然有如此惊人美貌,又何愁前途无量啊!”
炎武蓝一听这话,当即就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了站在他右侧那面墙下的上等金丝楠木宝座前的上官媚。
上官媚面上只保持着一如先前的和善笑容,一双美目静静地与炎武蓝的视线对望着,一派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说出那番话的人不是她一般。
而冷晴,她就杵在牧文身边,一会儿看看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炎武蓝,一会儿又扭头看向离她有十余步远的上官媚,满室沉静之中,冷晴总觉得有一种特别诡异的氛围弥漫在炎武蓝和上官媚这对夫妻之间。
最先开口打破暖阁中的沉静的,不是炎武蓝,不是上官媚,更不是陈玉华,竟是盈嫔宋轻盈!
只见在上官媚的打压下一直沉默不语的宋轻盈忽地扭头看向上官媚,而后抿唇一笑,语调柔媚地道:“皇后娘娘如此说法,莫不是瞧不起花楼女子?莫非皇后娘娘忘记了,先皇在世时最宠爱的贤妃娘娘也是花……”
宋轻盈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几分倨傲的神态,仿佛炎武蓝来了她就有人撑腰了,就不怕上官媚了一般,然而宋轻盈的话还未曾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炎武蓝的声音打断了——
“皇后,朕今天有些乏了,正巧皇后这里有新招进宫的琴师,便让她弹一曲清爽些的曲子为朕去去乏吧!”炎武蓝用他那独特的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说着话,一如开始时那般慢悠悠的语气,然而炎武蓝脚下却是一转,径直擦过陈玉华身边,朝着上官媚走了。
陈玉华也好,宋轻盈也罢,在场的其她宫妃们在这一瞬都看着炎武蓝的身影愣住了。她们不明白,为何前一刻还对冷晴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炎武蓝,后一刻却跟变了个人一样,连多瞧冷晴一眼也不愿意了??
尤其是宋轻盈,她是最茫然的一个了。平日里炎武蓝宠爱她几乎都快将她宠上天了,说过分点,她宋轻盈要星星,炎武蓝绝对不会给月亮,可是刚才炎武蓝打断她的话后却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不止是在场的宫妃们,冷晴也对现在的情况有些模不清楚,她刚才分明很清楚地感觉到了炎武蓝对她的邪意的,可是前后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炎武蓝却像看不见她这个人了一样,直接转身就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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