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玉兰把家里两个新新的细竹大篮子洗刷干净,找出两块干净的白棉布放开水锅里煮了煮,又熬夜把衣服改好,一切准备妥当,睡下没两时辰又赶紧起身发面,等到面发好了,灶台上的蒸锅开了,才叫陆小乙起来帮忙。
“盆里是刚舀的热水,你要嫌烫就添点冷水,哎!这么早把你喊起来,怪心疼的!”玉兰一边揪面剂子一边说道,其实,苦活累活她早起来做完了,见女儿起来帮忙,心里还是不好受,当母亲的都是如此吧!
陆小乙心里暖暖的,快快洗漱干净,帮忙放馅儿塞模子。
蒸馒头的蒸笼叠了四层,白白的面团儿均匀的摆放整齐,然后盖上蒸笼盖,大火开蒸,玉兰点上一支香来计时,然后点燃另一个边灶膛,开始熬粥。
这时,院内的公鸡才开始打鸣,陆忠很快起来,挑着水桶去井边打水——
等到馒头蒸好,玉兰把蒸笼分开静置,让它们慢慢冷却,让陆小乙把粥锅看着点,转身开始忙着早饭要吃的咸菜。
陆小乙一边往灶膛里添着柴火,一边看着忙碌的玉兰,天天早晨她都这样在灶膛前为家人准备吃喝,累是肯定的,但她脸上带着笑,行动间透着爱,全身散发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让人舍不得挪开眼去。
小丁和小庚随后也起床了,灶房里顿时叽叽喳喳全是他们的声音,小丁跑到陆小乙身边帮着她烧火,小庚瞪大眼睛看着陆小乙,吃惊道:“大姐,你今天起得比我还早!你真厉害!”
陆小乙得意的笑,“知道大姐的厉害了吧,以前都是我让着你!”
小庚很好骗,马上一副感动模样,并再三保证道以后不叫她懒虫了!
玉兰道:“好啦,准备吃饭吧,别耽误你爹载客!”
饭后,陆小乙穿上厚袄、套上陆忠的旧衣、戴上防风棉帽,带上两大篮馒头进城了。距离上次卖篮子,已经两个多月,官道两旁更加萧瑟凄凉,路上行人少了很多,陆忠车上也才坐了四个人。
可进了城就不一样了,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依然是那么繁华。
“爹,咱们还是去上卖篮子那条街吧,那儿人多,地方也熟。”
陆忠点头,把几个客人放下,赶着驴车往西大街去,到了地方,陆忠跳下驴车,再把穿的圆滚滚的小乙抱下车,说道:“馒头太多你也提不动,我先陪着你卖一会儿。”
陆小乙点头,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不由得精神一震,把头上的棉帽正了正,粗着嗓门就吆喝起来。
“诶诶!梅花馒头呢!又香又甜的梅花馒头,保管你吃一个不够,吃两个没饱,吃三个还要呢!梅花馒头!一夫城独一份呢!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呢!”
陆忠吓了一跳,前几次卖草篮子他没有全程陪同,只听陆寿增说小乙能干,没想到能干成这样,刚下车就扯开嗓子吆喝起来,而且吆喝的特别起劲特别顺溜,跟那些常年吆喝的小商贩有得一拼。
陆小乙哪里知道他爹的内心活动,自顾自的吆喝着,有了卖篮子积累的经验,如今卖起馒头来毫不费劲,张口就来,加上一副少年装扮,更没顾忌,“梅花馒头,新鲜出锅的梅花馒头,香味独特甜味十足,保管你买了不后悔,吃了还想吃!”
陆小乙对自己临时取的‘梅花馒头’很是满意,同样的面团,她靠的就是外形像梅花这个噱头招揽顾客,还有就是刺玫糖馅儿这个独特的味道招揽回头客,她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个味道是一夫城独一份,外人要模仿暂时都模仿不来。
果然,很多人被吸引过来,纷纷问价。
陆小乙热情道:“粗面馒头一个三文两个五文,细面馒头一个六文两个十文。”
有妇人觉得贵,陆小乙解释道:“婶儿,现在红糖啥价?面粉啥价?你去饭店看看,粗面馒头都卖两文钱呢,更别说细面馒头。而且,我这馒头里还加了最特别的一种花瓣,和着红糖吃了能美容养颜美白祛斑。”说完,瞅了这位妇人一眼,夸赞道:“婶儿这么年轻漂亮,更应该吃点梅花馒头保养保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个妇人笑的脸上跟朵花儿似得,抬手模模脸,啐道:“这小屁崽子胡说八说的!”
陆小乙暗道:晕,忘了自己扮的是少年郎,幸亏这个中年妇人不介意,要是遇到矫情的年轻女子岂不是骂她出言轻薄,拉她去见官都有可能!
有人问:“说的这么好听,能尝尝吗?”。
“可以啊!”陆小乙让他爹端出事先切好的馒头块儿。
马上就有人拿去尝,先前嫌贵的妇人道:“味道挺好,就是太凉了。”
陆小乙笑道:“婶儿,你看看这是什么天气,再热的馒头拿出来很快就凉了,劳烦你回家放蒸锅里溜一溜,马上变得白白胖胖软软乎乎,咬上一口红糖流着走,我可得提醒你哦,我这馒头里红糖放的多,当心烫着你手!”
一番说辞下来,果然有人购买,卖的最快的是粗面馒头,细面的稍微慢些。
陆忠索性也不去找活儿了,帮着收钱递馒头,父女协作,很快把粗面馒头卖光了。
忙得时候不觉得,这会儿顾客少下来,陆小乙才觉得冷,脚已经冻麻了,手也冻的通红僵直,她赶紧把手套戴上,拍着手跺着脚取暖。
陆忠心疼道:“咱别卖了,我看你冷的遭不住,剩下这半篮子细面馒头咱带回去吃。”
陆小乙吸溜着冰凉的鼻水,笑的开心,“爹,我不冷就是站久了脚麻,跺一跺就好了!”
陆忠叹气,朝四周看了一圈,道:“你看着点车子,爹到对面去一趟。”
很快,端回来一碗热腾腾的米油茶,是大米粉熬得,稠稠白白的米糊上,放着油炸花生碎、馓子、香葱芫荽冬菜碎,还有盐和红红的辣椒油。
陆忠用勺子搅拌好米油茶,递给陆小乙道:“趁热吃,这可是只有冬天才有卖的米油茶,吃了全身都暖暖和和的。”
陆小乙笑着接过来,第一口就烫的差点把勺子扔了,嘴唇烫的如火烧一般,拼命吸着冷空气才把烫感冷却下来。
陆忠吓得不行,急道:“烫着没?怪我没说清楚,来,爹给你端着,你慢慢吃!”
脆脆的油炸花生和馓子泡在米糊里,变得有点韧,嚼起来却很香,陆小乙吃了一小半就说饱了,剩下的全给了陆忠。
父女俩合吃一碗,吃罢,陆忠便去对面店里送碗,陆小乙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坚定不移的朝对面走去,手里拿着一个空碗,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满满的全是一种温情。
陆小乙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融入这个家庭了,不是那种逼不得已的穿越潜伏于一个陌生家庭中,而是真正的接纳他们感激他们爱戴他们,想起早晨玉兰在灶房里忙碌的身影,再看看送完碗往回走的陆忠,陆小乙红了眼,厚厚的棉手套瞬间吸干她眼眶里的泪,笑着大声吆喝起来:“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又香又甜的梅花馒头呢,就剩这么点儿了,便宜卖了,快来买呀!”
卖完剩下的细面馒头,陆忠也不在城里呆,载着女儿就往家去,一路上捡了三个人,来回一趟赚了七文钱的车路费。
玉兰没想到陆忠父女这么早就卖完了,中饭做的不够多,又赶紧拿了几个鸡蛋烙了些饼子,又素炒了个萝卜丝。
吃罢,陆忠才把钱袋子掏出来,当着妻儿的面,数起钱来,五十个粗面馒头三十个细面馒头,一共卖了二百七十五文。
玉兰早就在家算好了钱数,听陆忠报的数跟她算的不一样,道:“不是说粗面的三文一个,细面的六文一个吗?这钱不对啊。”
陆小乙笑道:“娘,还是我来跟你说吧,我跟爹在路上商量过了,咱们的模子是二两面的模子,按照原来的价有点贵,所以我吆喝的时候,就说:粗面馒头一个三文两个五文,细面馒头一个六文两个十文,顾客都愿意买双数,这样不是卖的快吗?”。
陆忠把钱推给玉兰,乐呵道:“你生的好女儿像你一样能干呢!我这常年在城里跑的人都自叹不如。你说奇怪不?平日里看那些小摊小贩吆喝的起劲,没当回事,真要轮到自己吆喝了,还真是张不开口!”
玉兰笑道:“换着是我,也不好意思张口吆喝!再说了,谁没有个第一次呀,那些小摊小贩也不是生来就会吆喝的,还不是自己逼着自己,一旦开了口就习惯成自然了。”
“我原先脑袋里一团浆糊,这会儿听娘一说,顿时浆糊变清气,什么都看明白了。”陆小乙听玉兰说的头头是道,故意竖着大拇指赞道:“咱家娘是最聪明的,什么事都能看的透切!爹,你说我说的对不?”
陆忠嘿嘿笑着点头,玉兰脸一红,嗔怪陆小乙道:“胡说八说,好好的姑娘家越来越油皮了!”
陆小乙苦着脸耸耸肩,无奈道:“说实话也挨训!还不如数钱呢!”说完,把铜钱刨到自己面前一个子一个子的数。
小丁和小庚也凑过来,陆小乙把铜钱分成三堆,姐弟三人一人一堆,笑眯眯的数了三遍再串成一串交给玉兰收着。
玉兰高兴道:“剩的刺玫馅儿还够做一次,咱们趁热打铁明天再做一次卖,赚的钱就用来买年货。”
陆忠点头,“年前咱们抽个时间把猪卖了,还有圈里的公鸡,挑肥的卖掉一些,我估模着有三两银子的进项,加上这半年载客拉货攒的四两银子和以前的一两多积蓄,翻年咱们买头牛犊子来养。”
陆小乙道:“爹,我那五两咋不拿去用?前一阵儿不是说好的吗?”。
陆忠笑道:“当时想买马才答应借用那五两的,后来一去看价钱,咱家根本买不起,索性买个牛犊子来慢慢养,你的五两还是留着吧,咱家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挪用的。”
玉兰跟陆忠一个意思,都在为小乙以后考虑,陆小乙心里明白,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陆忠道:“爹,咱家买水牛还是黄牛?”
陆忠笑道:“肯定是黄牛了!咱们这儿耕地多养黄牛最合适,不像南边雨水多水田多,养水牛的人家多,而且咱们这儿冬天太冷,水牛不好养活!”
陆小乙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笑着对小庚道:“小庚,咱们以后买了牛犊子,你负责养好不好?”
小庚忙不迭点头,郑重道:“恩!你要给我做个笛子就更好了。”
这个简单,陆小乙答应的爽快,联想到那首‘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的古诗,再配上小庚骑牛吹笛的美好画面,真是太有爱了!
小丁笑问:“小庚,你会吹笛吗?”。
小庚摇头,见家人都笑着看他,嘟嘴道:“我可以学嘛!”
陆小乙看小庚可爱的模样,手又痒了,揪着他发髻扯来扯去,小庚也不挣扎,头顺着陆小乙的手势左右晃动。
玉兰噗嗤笑道:“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