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齐妙眼下所见正是这般景象。
世间万物均被皑皑白雪所掩盖,路上不见行人,鸟儿也躲在巢中避风雪。
天地之间一片清冷,正如此时齐妙的心情。
因罗子青不许齐妙她们骑得太快,几十里的路程用了一个多时辰。
去了陈州府衙,禀明身份之后,就有衙役带了齐妙他们去见白家人与四位婆子。
齐妙先去看望了白家人。
白家三老都没有见过齐妙,包括白叔公,他前几回来安宁侯府,她在燕关,这回来府因为走得匆忙,也没有见到她。
见面之后,齐妙也不多话,直接禀明了身份,说是奉母亲之命,特意前来探望他们。
得知她的身份后,白族长忙关心的问,“齐五好,不知三爷的伤好些了没有?”
那日离开侯府,几人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都怕齐正致有个三长两短。
不管是从这么多年的交情来说,还是从白氏一族的切身利益来说,他们都不希望齐正致有事,他们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他们,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忘了白言峰的恩情,就不会放弃白氏一族。
齐正致夫妇出手相助白氏一族,他们知道这都是看白言峰的面子。
所以,白言峰虽然死了,但在白氏一族人们的心中,他的份量还是极重的。
白叔公与长老也都用关切的眼神看着齐妙。怕听到什么噩耗。
齐妙微微笑了笑,说道,“多谢白族长的关心。我父亲的伤无碍,再休养些时间就可痊愈。”
“那就好那就好,这真是好人有好报呢。”白叔公忙不迭的道好。
“谁说不是呢,齐三爷重情重义,宅心仁厚,福泽深厚……”白长老不吝赞美之辞夸着齐正致。
白族长也一个劲的道菩萨保佑。
听他们将大把大把的赞美之辞往父亲身上堆砌,齐妙心中滋味莫名。
在旁人眼中。父亲是位极好的人。
这也表明他是真的对别人好,对别人有价值,否则别人也不会这般巴结讨好他。
有时候仔细想想。她这个女儿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再想起这些,齐妙的心里已经没那样难过了。
听他们夸完父亲,齐妙又问了他们的伤势。
他们住的房间与失火房间隔了两间屋子,又逃得快。几乎没有受伤。
只有一位小伙跑出去之后。忽然发现钱袋子落在了屋子里,他不顾白族长几人的劝阻,执拗的跑进去拿钱袋子。
拿了钱袋子出来时,火势已经蔓延过来,眉毛没了,手因护着头脸被灼伤了,万幸伤势不重。
治了这几日,水疱差不多都消了。只有一些轻微的疼痛。
不过因为这件事,白家三老没骂他。
“这臭小子就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幸好这回没出大事儿,否则回去可怎么像你娘老子交待哟。”回想起当日的情景,白族长还是忍不住骂那小伙子。
骂得不解气,他又手中的烟杆子抽了小伙子两下。
小伙子被骂得不敢吱声,头垂得低低的。
胳膊被打得有些疼,但他也知道白族长这是关心他,
齐妙就劝了两句,并给了一小瓶子烫伤的药给小伙子。
寒暄几句话,齐妙就问白族长,“族长,那晚的火是怎么起来的?”
白族长摇摇头,“不瞒五,老汉到今日都还在奇怪,这好好的怎么就着了火,而且还烧死了姚氏母女。”
“哼,那对母女心肠歹毒,是死有余辜,一点也不冤。”白叔公恨恨的骂。
白莲母女死了,对他来说倒少了桩心事。
不然回到云州之后,被人知晓了姚氏所做的丑事,他这老脸也无光。
白长老也附合,说白莲母女死得活该。
对白莲母女,他们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恨。
一个给白家人戴了绿帽子,一个是顶着白家的姓氏活了十三年的野种,白家被她们侮*辱了十三年而不知。
何况白莲还差点儿杀死白氏一族最大的恩人齐正致。
他们对她怎能不恨。
齐妙没应话。
等他们情绪平复了之后,又问道,“从京城到云州府的这一路之上,她们二人可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一路之上都很太平,母女二人天天拉着脸,也不,但该吃饭时吃,该喝水时喝,没什么异常。”白叔公应。
齐妙轻轻颔首。
要知道她们母女有无异常表现,还是去问婆子们吧,她们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一起,应该更加了解。
于是,她又寒暄了几句,并嘱他们好好休养,然后去看四位婆子。
因一位婆子伤势较重,其他三人陪着她,她们都住在府衙辖属的医馆。
“五。”看到齐妙,婆子们都很惊讶。
“得知你们出了事儿,母亲自个儿走不开,就赶紧命我过来看望众位妈妈,并带妈妈们回府。”齐妙说明来意。
眼睛略微一扫。
她立即就发现婆子们的伤比白家人要重得多。
除了伤势最重的那位之外,其他三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个个面色泛黑,应该是被炽火所熏染的,模样很狼狈。
婆子们顿时泪盈满眶,除了躺在床上的婆子外,其他三人对着齐妙跪了下去,感激的说道,“奴婢们愧对所托,下这样大雪,还要劳尊驾亲来,奴婢们真是该死……”
“妈妈们言重了,你们本就是奉了母亲之命去办事。该说对不住的是我们才是,你们受苦了。”齐妙一一扶了她们起来。
最后她又仔细看了伤重的那位婆子。
婆子面上裹了厚厚的纱布,只露了眼睛和嘴唇。
嘴唇肿胀。头发焦黄零碎,双手也裹了白布。
她嘴唇轻轻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惜声音发不出来。
“妈妈您别着急,没事的。”齐妙忙安慰。
她替婆子检查了一番,然后拿了药丸让婆子服下,又给了瓷瓶的专治烫伤的药给其他婆子们。让她们涂抹伤处。
忙碌了一番后,婆子们自是又感激不尽。
齐妙将三位伤轻的婆子喊到一处,问她们。“这一路之上,姚氏与白莲二人表现如何?”
当中年纪最长的黄婆子答道,“那日三爷和宽厚仁慈饶了白莲之后,我们就离开了京城。白莲面上和手上扎了不少月季上的刺。姚氏就替她拔。
可那刺儿扎在肉里,哪儿能拔得出,姚氏就让我们带白莲去看郎中。不瞒五您说,白莲做出那种歹毒的事儿,奴婢们可不会同情她,就没答应。
白莲那丫头也真是心狠,她自如至终一声未吭。难受时,她口里就咬一条手绢。后来那手绢都染了血。
一路之上,奴婢几人盯得很紧。姚氏有两回想逃,都被奴婢们给发现了。
……
行了几日,我们就到了陈州,晚上就歇在那家客栈,白莲被扎了刺的地儿都肿了,样子极难看。
白莲连晚膳都没吃,就一人先躺在床上歇着,口中依然咬着手绢,姚氏上前和她,也没说什么,主要就是些关心的话语,白莲却忽然生气了。
她扔了手绢和姚氏大吵起来,差点儿动了拳脚,奴婢们上前拉开了。
怕她们会逃跑,夜间奴婢四人就轮流看着她们,奴婢三人等白莲母女睡熟之后,也都休息了,只有丁婆子在值夜。
丁婆子原本是值到三更的,奴婢们睡得正熟,忽然听到丁婆子在里面凄惨的喊着‘走水了’,奴婢们睁眼一瞧,只见里屋火光冲天,浓烟一个劲的从门缝里向外冒。
奴婢几人吓坏了,就本能的往外逃。
逃了出去后才想起丁婆子还在里面,没办法,奴婢们就用浇了水的被子捂了头脸,冲进去将丁婆子给救了出来……”
“白家人没有帮忙?”齐妙问。
“没,白家人十分幸运,听到奴婢们的救命声之后,他们离门口近,很快就逃了出去。
后来得知丁婆子还在里面时,白家人都闭口不做声……”黄婆子摇摇头,解释了原因。
虽然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白家人不救人也能理解,可齐妙还是觉得他们过于凉薄了一些。
她对白家人的印象不由自主差了点。
“那你们进去救丁婆子时,有没有见到白莲母女?”齐妙追问。
这是事件的关键点。
火势猛烈之时她们要是还在房间,那丧命的可能性极大,若不在,那这起火灾的缘由就能解释了。
黄婆子摇头,另外两位婆子也摇头。
黄婆子说道,“当时奴婢着急救丁婆子,还真的没注意她们在不在房间里。”
另一位婆子附合,“没错,当时只一心想着将丁婆子救出去,哪儿还想到那对母女。不过,奴婢们进去时,倒没有听见她们的呼救声。”
“姚氏的声音也没?”齐妙忙又问。
依白莲当时的状态,求死之心应该是有的。
她若一心想寻死,咬紧牙关不出声并非没有可能……
可姚氏就不一定了。
既然两次想逃,表明她有着浓烈的求生之心,遇此凶险,她定会呼救或自救,不会坐以待毙。
“没听见。”黄婆子很肯定的回答,“奴婢怀疑那时她们已经被烧死了……”
齐妙不否认也有这可能。
她又问,“那火是怎么起来的?”
黄婆子摇摇头,“没烛火,没炭盆,奴婢也不知好好的怎么就着了火,这事还得问丁婆子呢。
可惜自出事后,丁婆子就一直不能开口,所以有好些事情奴婢们也不太清楚。”
她又问了一些细节,但都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婆子们所言与纪陌提供的消息,基本吻合。
想要知道确切的内情,只有等丁婆子醒来了。
齐妙又和十斤他们去了府衙,问了办案的衙役,他们的回答基本上就是婆子们的话,看得出,他们一丁点儿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寻到。
既然这边没有线索可寻了,齐妙与秦丝商量之后,就决定先回京城再做打算。
因为回程时多了四位婆子,其中还有一位是重伤的,齐妙让宝笙和春儿去雇三辆马车。
齐妙原本是想让婆子们养好伤再独自回府,可细致想想,终究不放心,还是带她们一起回心里踏实。
所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齐妙去向白家三老辞行。
临出府时,沈氏给了齐妙银子,让她来了之后送给白家三老做压惊之用。
她当时也没有反对。
可听了黄婆子那番话之后,这些银子就想给他们了。
反正离京时母亲已经给了不少银子,何况在云州那边还有生意照应着他们,对他们已是仁善到极致了。
可在婆子们遇险时,他们冷漠待之。
他们出手救婆子,给的不是婆子们的面子,是母亲的。
因为婆子们是母亲派来的,是母亲身边信得过的得力之人。
可他们没有出手。
齐妙辞行时,只是简单说了两句话,然后就离开了。
白家三老感觉到了她态度的冷淡,与先前看望时判若两人。
“那五忽然变了脸,一定是那几位婆子在她面前嚼了什么浑话。”
“嗯,有道理,依着齐三大方的性格,一定让五带了银子给我们,可她没给,表明心里在恼我们呢。”
“这丫头比她爹娘心肠要硬,不是什么善茬。”
白家三老私下里悄悄议论,扼腕叹息与银子失之交臂。
原本骑马几个时辰的路,齐妙他们行了五天。
等回到京城时,雪都已经完全融化了。
齐妙有些着急回府,但丁婆子伤重,马车可不敢行得太快。
罗子青乐在其中,他希望路越难行越好,这样就可以与齐妙多多相处了。
他将齐妙送到安宁侯府的门口,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沈氏知道齐妙今日回来,早早的就守在大门口。
马车刚停下,沈氏就奔了高声唤,“妙儿。”
齐妙从中间一辆马车下来,张了胳膊扑向母亲的怀里。
“娘,我好想你。”齐妙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眼睛湿润了。
自从燕关回来,这还是第一回离了母亲近十日呢。
“娘也掂记你。”沈氏眼泪直接滚了出来。
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短短七日功夫,在沈氏心里却像过了一年。
然后沈氏又将齐妙上下好一番打量,见她安然无恙,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沈氏去看了丁婆子,说了些安慰的话语,一行人进了府。
齐妙先回了碧月阁去沐浴更衣,宝笙与春儿随着沈氏回到海棠苑。
沈氏将她们二人特意唤去了东次间,问此行可曾遇上什么难事。
她是担心女儿在外面受了委屈,怕她担心,就不对她说。
宝笙与春儿二人对视了一眼。
她们在想着到底要不要如实相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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