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村民拿着石头去砸李三柱,这石头可不长眼睛,村民们又没个准头,不只砸的李三柱抱头鼠窜,连曹氏、李大牛、李二柱,甚至是招财和他娘都没能幸免。
李三柱被砸了几下,身上一痛,心里却清醒了起来,叫嚷着“是村正做的手脚,这东西是村正栽赃给俺的,俺没做过。”
李三柱这一喊,村民们是都住了手,可拿着证物的那个村民不干了,这东西可是他从梁上取下拿出来的,村正可是连碰都没碰过。
“李三柱,你扯蛋,这东西是俺取下来的,那屋里四五个人都瞧的真儿真儿的,村正连根毛都没碰。你个黑了心肝的,都这会子了,还想坏了别人的名声,你个不是物的鳖犊子玩意儿,俺削死你!”这人可不想为这事儿沾包,急扯白脸的就要动手。
李三柱傻了,他没想到这村正做事滴水不漏,他现在是+.++一点儿折都没有了。心急的拿眼去看曹氏,想让他娘替他出面,可这会儿曹氏已经吓傻了,哪还想得到主意。
李招财刚躲了几步,这会儿离他三叔有些远,脑子转的飞快,这三叔是保不住了,可他怎么也不能让这人坏了自己的名声,这心里想什么就跟着叫嚷了出来,“三叔,你咋这么糊涂,这一时不甚犯的错,认了也就是了,四郎是个命大的,你再出点子药费,那四郎又是你亲侄子,还能要了你的命去?”
听着像是劝李三柱,可司徒嫣知道,他是想表现自己,把自己摘出去,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李招财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他不出声,李三柱未必会把他扯进来,这一出声,注定这李招财跑不掉了。
李三柱本来以为这侄子会帮他,没想到却是为了摘清自己,将他往火炕里推。气的咬着牙瞪着眼,也不管什么亲不亲的,将李二柱为他把风,李招财帮着出主意的事儿全都抖了出来。
李招财看着这样不要命的三叔,心里也是一急,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三叔已经急红眼了,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李家人闹的欢,二郎背着四郎也赶了过来。
“四郎,你醒了。”村正第一个看到了背着四郎的二郎,将四郎从二郎身上扶了下来。
“村正叔,俺刚醒。”四郎得了三郎的嘱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打俺的就是三叔。三叔你咋能这么狠心,见了俺二话不说,抡起棍子就砸。俺们虽然断了亲,可也不是仇人啊!”四郎说的激动,苍白的脸色,趁着头上包着的白布,让人看了就心疼。
有那些个心地好的婶子,跟着流眼泪,阿牛婶儿气的指着李大牛家的几人就骂,“几个小子当初是被你们赶出家门的,这大冬日的,你们狠心的连口吃的都不给。全村谁不知道。如今几个娃才有个屋子住,到现在家里连过冬的粮都没有,你们咋还能去偷他们的东西?你们的心都让狼吊了去不成?”
福婶儿更是气的直哆嗦,小羊儿扶着她娘,恨得直咬牙,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报官。”
他平时不多话,这两个字却直接说到点子上,司徒嫣是想报官,但还要看李大郎几个的意思。
“不要报官,四郎啊!那可是你亲叔叔啊,你咋能那么狠心啊!”曹氏一听要报官,人也清醒了些,先哭着扑到四郎脚边,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记威胁四郎。
“女乃,不是小四狠心,是三叔想要俺们的命。”三郎看的明白,心思也比四郎细,当然看的出他女乃的这是在威胁。
曹氏见这边说不通,爬了几步,跪在大郎的面前,“大郎啊,俺给你磕头,看在俺一把老骨头的份上儿,求你别报官,俺这老了老了却闹的家破人亡,就是你爹活着,也看不下去啊!”
李大郎心里难受,四郎是他的亲人,可这女乃女乃是爹的亲娘,他要如何是好。
司徒嫣看着李大郎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是不能报官了。可这当女乃的跪在孙子面前,怎么都说不,忙走到李大郎身后,用膝盖一顶,再就手一拉,跟着李大郎一起也给曹氏跪了下来,“李家女乃女乃啊,求你别逼俺大哥了,你是想逼死几个哥哥吗?俺们一家只求个安身的地儿,只想能有个活命的机会,就连这您也看不惯吗?求您给俺们一条活路吧!”
二郎几个这会儿也明白了,连着四郎一起跪了下来,对着曹氏直磕头。
曹氏虽然心慌,但不糊涂,她知道只有她舍了这张老脸,给几个孙子下跪,逼他们就犯,也许还能保住老三。可没想司徒嫣把她的心思看的透彻,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她。
这几个孩子,伤的伤,小的小,哭起来可比她这个老么卡哧眼儿的可怜的多。
她这下连装哭都装不出来了,村民们漫骂声传出好几里地,惊得一村子鸡呜狗叫的跟着一起唱戏。
“这里怎么回事?”院子里正闹的欢。突然一个声如洪钟的男声响了起来。
村民们被惊的都收了声,往两边退着,留出个可以过人的小道。司徒嫣借机将李大郎几个都扶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儿,跪久了腿再落下病根可不值当的。
村正这才注意到,来的人一身的衙差服,这人他之前并没见过,想来应该是新上任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性情,这突然来到李家村又不知所为何事,忙上前行礼,“见过衙差大人,小民是李家村的村正,不知衙差前来可是有要事在身,还请先到俺家歇个脚?”
“先等等,这里刚刚连哭带闹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司徒嫣这会儿将来人看了个仔细,这人看上去二十八、九岁的模样,脸色暗黑,头带纱帽却没有帽翅,腰配短穗横刀,身着对襟藏青色及膝衙服,上面沾满了灰尘,看的出风尘扑扑赶了不少的路,依司徒嫣的经验,这人常出门在外,又未见马匹相随,应该是三班衙役里“快”班司缉役(专管缉捕、传话的衙差)中的步快。
司徒嫣对这衙差倒不反感,只要他能秉公办事就成。
村正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个仔细,从这人出现,曹氏和李三柱就已经吓的瘫坐在地上,连哭都不会了。李大牛更是晕了,由着李二柱扶着,倒在一边。二柱搂着李招财,早吓傻了,连哭都不会。三柱这会儿跪在李三柱边上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一家人的心全都被惊了个透心凉。
司徒嫣觉得今天这戏唱的是跌宕起伏,本来以为要一曲终了,却没想临了还能再来个小高潮,真是耐人寻味。
衙差常年在外,对这些事儿早就见怪不怪了,“你这村正也不知怎么当的,出了这事,将人拿了往县衙门里一送就是,跟他们费什么嘴皮子。”
“这李家村如今出了这事儿,俺是没脸了,可这李三柱一家都有涉案,而且和这被害的李四郎虽说断了亲,可还有着骨血情在,俺这也是没办法啊?”村正其实心里是不想将事闹到外面去,让别的村看了笑话,可如今被衙差撞见,他也知瞒是瞒不住了。
“这事儿要想在村里解决,那还得看苦主是个什么意思?”衙差看向李四郎,想着要是这苦主没那个意思,他也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这趟差事就是传个话,多了这事儿,回去还要麻烦禁子(狱卒),事情多了不说,又没啥好处。
李四郎是第一次被衙差问话,心里紧张连话都说不出,司徒嫣皱了下眉,看了眼村正,知道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心里有了计较,这才帮着开口。
“这位衙差大叔,这里天气冷,俺哥还伤着呢,能不能先去村正叔家再商量?”村正听着这话,就知道这丫头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将事情闹大,心里一喜,对司徒嫣的印象更是好到没话说。
村民们这会儿哪还有敢出声的,都安静的听着官差放话。
“你是苦主的妹子?”
“是,俺是李四郎的异姓妹子。”衙差也没在意,他也赶了不少的路,这会儿正渴着,能找个地方歇脚当然是最好。
“你们几个老实在家呆着,要是苦主不追究,你们就赔些银钱,要是苦主追究你们就等着挨板子吃牢饭,要想逃,那是最好,俺正愁没立功的机会呢,要是能亲手抓个逃犯,俺就离升官不远了。”
司徒嫣不得不佩服这衙差,几句话就将李大牛家几人钉死在了家里,别说出院门,怕是几人连屋门都不敢走出一步。
“行了,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事情没个定论,司徒嫣也不能让四郎回去休息,让大郎将四郎背到村正家,直接进了小羊儿的房间去休息。一切有她和村正就够了,要是衙差有话要问,再把四郎叫来就好。
福婶儿先给衙差上了茶,这茶还是当家的专门给这些官家的人预备的,平日里他们可是不喝的。
司徒嫣等这衙差喝过茶,这才示意村正问话,“衙差大人,您这次来所谓何事?”
“这是官府发的告示。”衙差将文书递给村正,“到日子了该服“更卒”役,今年这天儿不算冷,所以这次不是在本县,而是要到新昌县北紧挨着玄菟郡的地方去挖渠,十一月初一就将人送到县里,要是迟了皆以逃役论处。”
“那今年是否可以‘过更’,‘更赋’又是多少?”
“要是想‘过更’的,在你这儿交了银子,再去县里登记,只是这‘更赋’可比往年多了,一个人就要五两银钱,怕是没几个能交的上的。”
司徒嫣坐在一边,总算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就是一年一度的力役开始了,这可是李家村的大事,脑子里灵光一闪,计上心来,“李三柱,我要让你们知道,得罪我的人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衙差才注意到,这苦主家只有个六岁的娃子留了下来,看着不由一楞。
“大人,您别看这丫头岁数小,他们家可是她当家。这事儿和她商量就成。”
“还是个丫头。”听村正说眼前穿着男装的娃儿,竟是个丫头,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心中也生出了好奇。
司徒嫣简单将自己的身世和李家四个儿郎的事讲了一下,当然是避重就轻,简单明了。衙差对这些倒没在意,只是一个六岁的女娃讲起话来比个大人都利索,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行了,丫头,你这事儿,俺也听明白了,你想咋办吧?”
“这些人再坏总也是俺干爹的亲人,虽然干爹不在了,可俺也不想让他老人家在天上也不得安生,俺想着即然县里现在缺人服役,不如将李家几个成年男丁都拉去服役,这样他们也算是受了罚,又给县里加了服役之人,两全其美,只是因为他们是受罚,所以不得‘过更’。”
“这主意好。”连村正都跟着点头赞好。这处罚村里人都说不出啥,只能称赞李家几个小子心善,而且这事也只有村里人知,没闹到外头去,他这村正当的也不丢人。这可不只两好,就是四好、五好都使得。
衙差也没想到这丫头只一会儿的功夫就转出了这么多心思,原本只是一丝的好奇,这会儿倒是多了几成的喜欢。
“这丫头还真如你说的,鬼精的。行,这事儿俺一会儿走之前,就去给你办了。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也得让他们把医药费付了,俺看着你四哥是伤在头上,看着精神还行,应该不是太重,那就赔个二两银子吧!你可中意?”
“一切听衙差大叔的。”司徒嫣对赔不赔银子的不感兴趣。
事情办得顺利,村正领着衙差又去了李大牛家,告诉李三柱几个,大郎他们还念着亲情,不愿将他们送去官衙,他们只要去服力役就算是罚过了。李大牛家成年男丁有李大牛、李二柱、李三柱和李招财,一共四人一个都没逃开。又从曹氏那里要了二两银子的赔偿,将司徒嫣家的锁头和钥匙要了回去,又让他们签了认罪文书,这事儿才算。
二两银钱对于曹氏来说,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那可是她勒紧了裤带攒了一年,才算是给招财攒够了一两的束修,这下全给拿了出来,又加上李三柱攒的那一两私房,才算把这罚银凑齐,可这会儿有衙差在,她哪能不给,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将李大郎和司徒嫣几个恨到了骨子里。
只是曹氏的恨对于司徒嫣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日子照过,亲人照护,这本就是她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