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过后,整个辽东郡滴雨未降,老天爷在芒种那天一口气把一年的雨都倒了下来。夏至过后气温越来越高,骄阳似火,身上刚出的汗转瞬就蒸发成了盐粒,好不容易挨到了小暑,李大郎家的地麦子已经开花,比村里其它人家的都早了半个多月,再过五天就是小麦灌浆的日子,可看着老天却没有一点要下雨的样子。
麦子之所以花期提前,是因选麦种时用药水浸过种,所以开花期也比别人早了半个月,而后院地里的秧苗、稻种因之前早在暖房里育苗,更是早了有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会儿已经开始灌浆了。
村里越来越缺水,别说地里,连人喝水都要困难了,村正急的这些日子天天在田间地头打转,这会儿人站在李大郎家的地边,看的直发楞。他怎么也没想到,别人家的田地里,苗都要旱死了,可李大郎家的地,竟然还开了花,特意叫了李大郎过来相问,“大郎啊,你家这麦子是咋回事儿?咋这会儿就开花了?”
“俺也不晓得,俺这也是头一次自个儿种地,就怕种不好喽,平日里就多交点水,常撒些肥好让苗也长的壮实些。估模着是因为这个,才让花开的早了些。”刚开春那阵儿,李大郎从早忙到晚的在田里翻地,司徒嫣就忘记将浸种选种这事说给李大郎听,所以这李大郎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他心底里是以为老天爷开眼帮了他一把。
“这可怪了,你这地比别人家的还瘦些,可眼下却成了村里最好的地了?”
“村正叔,俺家小五说了,傻人有傻福。”
“这事儿,俺看着还得去问那丫头,俺总觉得只浇点水施点子肥,不会让花开的这般早。”村正又走到田里翻看了一下,这才去了司徒嫣的家。
“丫头,你家那地是咋回事儿?那麦子大半可都开了花。”
“叔,俺也不知道,俺以前没怎么种过地,是不是时候到了,它就该开了,俺也是在县城里买的种,大哥和二哥下的种,俺最多就是去挖了些河泥撒上了,别的啥也没做。”
村正见司徒嫣说的一脸认真,想了下也没看出什么别的,这才带着满肚子疑惑走了。
司徒嫣不说浸种的事儿,是不想惹麻烦,这种子浸好了能早出苗早开花,可要是浸不好,可就全成了死种,连苗都不长。她要是将这事儿说了,别人要是种好了,也许会感谢她,可要是种不好,她就落得一身埋怨,还可能无法在村里立足,这地里的收成,关系着多少人的性命,她不会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等到花期过后,麦子开始灌浆时,太阳更是从早上就露出了笑脸直到晚上都不肯下山,天上连片云彩都没有,李大郎急的一嘴火泡,“大哥,你别急,这不下雨怕啥,先用水窖里的水。”
“可那点子水哪够使啊!”
“这老天不会一直不下雨的,先使着吧,俺们还可以从山上引水,再不行后院还有三亩水田,比麦田还早半个多月灌的浆,等到割稻子排水时,那水也能拿去灌地。”
“也只好这样了!嗨!”李大郎听着小妹这么说,心里才安稳些,接过司徒嫣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口,“小五,这水咋有股怪味,喘气儿还带股子凉乎劲儿?”
“这是薄荷茶,俺看这天越来越热,哥哥们这些天又有些上火,就想着煮些薄荷茶。俺还熬了一大锅的绿豆水,等晾凉了再喝,去暑解热。”
“小五,你自己也多喝,俺们没事,热不着。”几人喝着水,感觉嘴里都泛着甜味,李大郎感触特别深,去年这会儿跟着他爷下地,他还热晕在了地里,要不是二郎发现的早,怕是那会儿,他就爬不起来了。可如今小五时时想着他们,家里就算再没有水,每天也给他们打上一盆洗身子。这会儿还熬绿豆水、煮薄荷茶,喝着这些,连身子都感觉松乏,干活也起劲。
三郎和四郎照管着后院的地,两个水窖的水几天功夫就全浇进了稻田和旱地里。司徒嫣用空间戒指往水窖里畜了两次的水,这水才够用。三郎和四郎还奇怪的找司徒嫣去看,说是这水窖会自己长出水来。弄得她哭笑不得,只好告诉他们是菩萨保佑,看他们辛苦,所以特意降下神水。
李大郎和李二郎没多久也知道了这事儿,虽然好奇,可也想不出为什么,只好朝天拜了拜,李大郎还想着等秋收了,去庙里酬神。司徒嫣只是在一旁看着,她总不能说别谢神了,还是谢我吧。与其让几人把她当怪物看,还不如让他们去谢神来的简单。
五月中旬和下旬,以及整个六月,司徒嫣再没做过点心,只卖了些婶子们编剩的络子和淹渍的咸菜、咸蛋。虽然收入少了些,可家里的活多,实在是忙不过来。
从五月到六月,连着两个月,只下了一场雨,龟裂的土地仿佛老农脸上的皱纹,深刻的让人无奈又哀伤。村里的男人们整日蹲在地头田边,用无神的双眼,瞪着这片赖以生存的土地。
村里的鸡犬为了省点儿口水,都变得安静起来。
每天晚上,累了一天的村民,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三三两两的聚在村里大树下乘凉。前些日子李大郎也和这些村民一样吃不下睡不着,眼见山上的水源就要断了,地里的三个水窖,有二个都已经空了,还有一个存水也不到一半,要是再不下雨,他这地也要旱了。见天儿的呆在地里望着麦田发呆,
六月底,司徒嫣告诉李大郎可以排水起鱼割稻子了。这水田里省出的水一部分先存进水窖,一部分用来浇地,这李大郎才不再发愁。
三亩旱地一天就收割完了,三亩水田分成了三次,每天只起一亩,这样每天都有新鲜鱼运到县城里去卖。
新起的鱼,司徒嫣只留了十条,做成了熏鱼,剩下的140条分三次全卖给了县城的三家酒楼,因着河水干涸,鱼反而成了金贵物,一条能卖上50文,比猪肉还贵。
将收上来的粟和蜀黍晒了一下,磨好装袋后司徒嫣一一称了一下,二亩粟田收了4石粟米,1亩蜀黍(高粱)收上2石。用磨碾后,出粟米320斤,糠皮80斤;蜀黍160斤,糠皮40斤;喜得李家四兄弟好几晚都合不上眼。而三亩水稻更是收获了6石稻谷,只是稻谷含水多,晒过之后一石稻子只剩了8斗,再上磨一碾,4石8斗的稻谷,出粳米360斤,稻壳120斤。将糠皮、稻壳合在一起,全用麻袋装好,堆在倒座房里。粮食全让司徒嫣收进了东次间(其实是让她收进了戒指里。)。这后院的粮食就算全收完了。将地整翻施肥晾晒了一下,水田里种上白菜、萝卜。旱地里种上一早就育好的甘蔗苗和苞谷苗。为了能再霜降前收割,六月初,司徒嫣就开始在倒座房里育甘蔗和苞谷苗。
有了三亩水田和后院二个水窖的存水,不只官田里的三个水窖都给灌满了,就连田地也浇了一遍。李大郎这些日子过的特别开心。其实种地的农民最开心的就是见到地里的收成,麦杆被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可农民的腰杆子却挺的更直。
官田里麦子追了肥,又浇了水,每天都能见到麦粒一天天饱满起来。李大郎和李二郎见天儿忙着官田里的地,司徒嫣就和三郎、四郎一起忙着后院的牲畜和地。
七月初正是村里庄稼开始灌浆的时候,可是连山上的水源都断了,村井里的水位也低了很多,原来一户每天还可以挑上二桶水,现在村正天天派人守着,一户只让挑一桶。村民们几乎绝望的又聚到了村正家。
“他村正叔,俺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好不容易保住的田,这要是再不下雨,全旱死在地里了。”
“是啊,村正,赶紧想辙吧!要不全晚了。”
村正这些日子忙的头晕脑涨,他也发愁,可却啥法子也想不出来。有时他走到李大郎的田地边,看着人家田地里泛着潮的土地,就想,“要是家家都能挖些个水窖,这会儿也不会愁的没了法子。”
村正急的没法,还是老村正看不过发了话,“大家伙儿急也没啥用,先一家出个人,让村正领着去河边挑水去。就算这地保不住,可这人畜的也要吃水。”
村民也知道就是逼死村正,这地里也不会冒出水来,只好各家准备着些水桶,跟着村正的牛车,一起往河边而去。
等人到了河边,看着**的河床心都凉了。河里虽然还有水,可百多丈的河面,已经干涸成了小溪,人要走到河中间才能打的到水。
花了一天时间,总算是一家得了两桶水,可这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也不是长远之计。
晚上村正坐在自家炕上,闷着头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愁的连饭都吃不下。
“老大啊,今年又是个灾荒年,要是这几日能下点雨,至少不会饿死人,要是没雨,怕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老村正一手搓着烟叶,一手提着烟杆,看着大儿子这样,他也不好受。
“爹,这次和四年前那会儿一样,怕是这村里剩不下几户人家了。”
“这还要看朝廷是个啥旨意,要是能免了赋,这人还能活,要是不免,怕是直接将人逼上绝路了。”
“老大,找个时间进趟城,多买些粮存上,好歹也得把这一冬糊弄。只是俺们家这田怕是交不上税了。老二家怕是连过冬的粮都存不上,这日子咋还越过越难了?”
福婶儿知道老爷子心疼二儿子,可他们家今年也难,跟着司徒嫣做活儿,手里刚攒了几个银钱,可眼下连抵税的都不够,就更别想别的了。她只能装着听不懂。
这一晚李家村几乎家家都失眠了,日子越过越穷,越过越苦,累得人腰都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