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新昌县城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本该是赶大集的日子,可街上店铺大门紧闭,整条市街除了灾民就是乞丐,连城中的破庙都已经住满了灾民。东西南北四条街连一个摆摊的都找不到。
北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残雪,还没等雪花落下,即被奔驰而过的马蹄又卷了起来。“闪开,八百里急报。挡者死!”马递骑着快马一路高呼而过直奔新昌县衙。其实就是他不大声叫嚷,也没人赶挡他的路。
辽东郡郡守这会儿人正在新昌县城的县衙内,昨儿个新昌县城又有一股灾民闹事,不但抢劫,还将一富户灭了门,衙差连夜将事情报至郡守府,他一早就赶了过来。
这会儿见有紧张军情,忙将马递叫了进来,先看过“火牌”确定是紧急军情,这才将则子接了过来。
“速速回府。”郡守仔细看了紧急军奏,直接下令回府。连夜向整个辽东郡颁布政令,男12岁以上60岁以下者,限三日内到县城集合,充军戍边。违令者斩。并派出郡守府兵丁,挨个县城去抓人。
哭喊声,杀伐声,如海啸般,惊起冲天怨气。一时间整个辽东郡都乱成了一团。
这日还不到午时,司徒嫣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阵得咚咚直响。“大郎哥!小五!快开门。”
“是狗子哥啊,你这是咋了?”二郎去开的门,见来人是李四家的狗子,心里还有些纳闷,是啥事儿,把这人急成这个样子。
“大郎哥和小五呢?”这事儿他爹也是刚得了信儿,让他一定要找李大郎和司徒嫣商量。
“俺大哥和小五进山了,你有啥事儿和俺说吧!”
“来不及了,快把人找回来。这事儿耽搁不得,再晚就要遭了。”狗子急的有些语无论次,听的二郎只能干着急也不知是为了啥。
三郎这会儿从后院转了过来,他远远的就听见了狗子的声音,“二哥你去找大哥和小五,狗子哥先进屋,有啥你跟俺说,等小五回来,俺再告诉他,不耽误的。”
狗子觉得只能这样了,就将他爹让他传的话说了。
“啥,抓丁充军,狗子哥,你这话可当真?”
“俺还能骗你,俺家有个表姨娘,原住在玄菟郡那边,上个月胡子就打过来了,他们全家就一路逃了过来,一家人才逃到襄平县,男人就被抓了,只给了句抓丁充军,直接给押回了边城。俺表姨娘带着一个小子一个丫头,没法子了才寻到了俺家,这会儿还在家里坐着呢,俺爹去找村正去了,让俺给小五送个信儿。”
“狗子哥,谢谢你,俺这就和小四进山去找大哥和小五,俺也不留你了,等小五回来,有了啥主意,俺再去找你。”
送走了狗子,三郎叫回四郎,锁了门,两人一起进山去寻人。
司徒嫣远远听见几人的声音,忙喊着李大郎和雪狼下山。
“二哥,这是咋了?家里出啥事儿了?”司徒嫣看李二郎跑的急,头上都出了汗,连个帽子都没带,就知一定是有啥急事儿。
“俺也不知的,狗子来家里报信儿,只说有急事儿,让俺找你和大哥回去。”
“走,回家!”
几人才下山,就见寻来的三郎和四郎,司徒嫣心里一紧,没啥大事儿,三郎不会来的这么急,看来真是出事了,好在几人都还安全。
“小五。”三郎心急,还没等回家,就将听到的事儿全讲了出来。
“小五,这咋整啊,大哥和二哥是不是都要被抓走?”四郎怕的心里急,眼泪就跟着流了出来。
“小四,你先别急,这抓丁充军也许只抓那些个灾民,俺们又不是灾民,也许不会进村来抓俺们。”李大郎心里明白,他这次是逃不过了,可也不愿弟弟们跟着着急。
“大哥让雪狼带着你跟二哥先进山,就去俺们上次藏粮的地方,等到了,再让雪狼回家,俺先和三哥和四哥回家准备些东西,从今儿个起哥哥们就在山里过日子,等事情过了,俺再进山接哥哥们回家。”
“小五,这能行吗,这逃役可是大罪。”
“逃不逃的都是罪。哥哥们只管去躲着就是,家里有俺呢,放心吧!”
“小五,你跟俺们一起进山吧!”
“对啊!小五,你一人在家,俺不放心。”
“哥哥们别争了。要是家里一个人没有,那就真成了逃役。”司徒嫣也不再说,叫来雪狼让它带着李大郎兄弟进山。
自己则拉着三郎和四郎回了家,将之前做好的饼子包了200张,又装了20个咸鸡蛋,一坛子咸菜,将炉子锅都装好,又给几个人捆了草席被褥,将装好的东西全搭在骡子“胡萝卜”身上。这会儿雪狼也回来了,司徒嫣又让雪狼带着三郎和四郎赶着胡萝卜进山。叮嘱几人千万别出山,有事儿让雪狼传话,送走了三郎和四郎,司徒嫣这才去了李四家。
“丫头,你可来了。”李四从村正家回来,又去了李阿牛家,两家也没个主意,他也只好先回家等司徒嫣的消息。
“四叔,先别急!事儿俺听说了。俺来就是想跟你说,这次抓丁充军,定是九死一生。叔要是怕逃役,那就只有硬着头皮去。如果不怕,俺觉得还是先进山里找个山洞躲躲的好。这会儿就是想往外边逃,怕是才出村,就得让官军抓了。”
“这能行吗?要是被官府抓到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叔,官府会不会进山去抓,俺不知,俺这会儿也没啥好主意,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几人与李大郎几个不同,司徒嫣不会去帮他们拿主意,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出了李四家,司徒嫣又去了李阿牛和亮子家,将自己的意思都说了,当然也没有强让他们进山。
等到了晚上,李阿牛一家、亮子一家、李四一家全聚到了司徒嫣家。
“丫头,俺想了,让山娃子进山,俺留下,怎么着家里也不能没有人留下。”
“俺也是这个意思,让狗子进山。”
“俺家里娃儿小,不能没人,俺想留下。”亮子想着儿子还小,只自己在家,他怎么也不放心。
“阿牛叔、四叔和亮子哥,俺也不劝你们,俺只是想问你们,要是这次魏国亡了,你们还要为他们卖命?还要去戍边吗?”。
“小五,咋能的?”几人被司徒嫣的话吓到了。
“魏皇残暴,不顾百姓死活,这些年俺们是咋过的,叔、哥们比俺清楚。反正俺是不会让大哥他们给这样的魏皇效命的。”司徒嫣最后再劝了几人一句,也算是尽了心。
“可,要是连俺都走了,家里就留你婶子一人的可咋整?那些兵差可都是些个不讲理的。”
“俺都不怕,婶子们怕啥。这男人们不在家,他们还能拉着女人去打仗不成?”
“丫头说的对,当家的,你只管带着儿子进山。俺不要你去送死。”阿牛婶儿厚着脸,哭倒在当家的身上。
四婶儿也跟着抹泪,“对,当家的,俺也不要你留下。”
亮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也不想被抓去充军,可又放不下家里的孩子。
几人又商量了一番,一时的也没想出好法子,就各自的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山娃子和狗子来找司徒嫣,“小五,俺爹让俺来告诉你一声的,他还是要留下。让俺跟山娃子哥一起进山。”狗子低着头,他不想离开家,可他爹说要是他不走,他爹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司徒嫣叹了口气,这些古人被奴役的久了,对官府的恐惧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她知道一但这些人被抓走,想活着回来,怕是难了。她并没有让二人去找李大郎他们,毕竟李大郎那里多一个外人就多一分的危险。而是一人给他们包了二十张饼子。
“山娃子哥、狗子哥,俺没啥可送给你们的,你们这一进山,啥时能回来,俺也不清楚,俺看着你们背的有草席被褥的,俺就不给你们准备了。俺哥他们走的时候,俺将家里所有的黑面都做成了饼子。这是剩下的四十张,你们一人二十张,带去山里吃,过上个把月的应该不难。”
“小五,这哪行,这是大郎哥他们留给你的,俺不能要。”
“快别争了,俺这还有。也不知兵差啥时候来,俺就不留哥哥们了。进山里多加,这山里还有灾民,粮食一定存好喽,别让人看了去。”又叮嘱两句,这才将人送出了门,回屋给李阿牛和李四家准备了十张饼子,这才给两家送去。
“丫头,你这是干啥?”
“叔,山娃子哥和狗子哥进山,俺想着你们怕是把家里能吃的都给两人带去了吧!俺就是点子心意,大哥他们进山时,俺把家里的黑面全做成了饼子,这都是家里剩的,叔和婶子可别跟俺客套喽。”
“丫头,这哪里使得,这是大郎几个留给你的,俺不能要的。山娃子刚回来已经跟俺们说了,你送了二十张饼子给他,俺刚还想着跟你叔去谢谢你呢。俺这个当娘的没啥拿的出手的,还是你前些日子送来的一斤黑面,这些日子舍不得吃,都给山娃子做成饼子带进了山,俺这心里还担心着,这下好了,有了你这二十张饼子,俺还有啥好担心的。这才转了念儿的,你咋又送了吃的来,这可不行的,俺说啥也不能要。婶子谢谢你。”
“婶子,这有啥的。俺当初让骡子藏了二袋子黑面,就是存来用在这个时候的。虽说今年冬日不好过,可俺觉得人只要还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俺饭量小,家里留的就够俺吃的了,哥哥们的,俺早就让他们带进山了,婶子不用担心。”两人又推托了一会儿,阿牛婶儿这才收下。
李四家也是一样,司徒嫣又给亮子家送去了些,这才去了村正家,她觉得这次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登村正家的门,也许很快她就会带着李大郎几个离开,既然这里呆不下去了,走则是必然的。
“丫头,俺之前不知你叔他会动了那个心思,倒是让你受委屈了。婶子没脸见你。”福婶儿这些日子也好奇,村里进了兵丁打了人抢了东西,可司徒嫣只是看了看小羊儿的伤,留了药就走了,连句话都没和他当家的说。之后这丫头再也没登过门,她这心里早犯了嘀咕。
那天三郎送粮上门,他见当家的阴着张脸,她这才觉得出了事,逼着当家的将事情告诉了她,气得两人大吵了一架,还是老村正出面,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小羊儿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在意的人,他也说不上是谁对谁错。老村正把大儿子训了一通,让他去给司徒嫣道歉,可村正哪里肯,表面上应了,可就是不出门,只说自己身上痛,天天躺在炕上养伤。
这会见司徒嫣上门,福婶儿拉着她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婶子,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的,俺年纪小不懂事,家里也没个大人教着,少不得做些啥不知理的事儿,还得婶子多担待着。”客气了两句,两人这才去见了老村正。
“丫头啊,你可好些日子没上门了!”
“五爷爷,这些日子忙着进山找吃的存冬粮。这下了雪的才得了空儿,倒让五爷爷挂心了。”
“你这丫头,咋还客气上了!”
司徒嫣笑了笑,这才接着说,“五爷爷,俺将家里的黑面都做成了饼子,想着给几个相熟的人家分些,大家也好能挨的过这个冬日。”也不等老村正推拒,先将十张饼子放在了炕桌上。
“俺这家里还有事的,就先回去了。等得了空儿的,俺再过来。”也没进东厢里去看村正,直接回了家。
等司徒嫣人一走,村正就从东厢里出来进了正房,“爹,丫头这才来咋就走了。”
“你去养你的伤吧!你不待见人家,人家还赖在这儿干啥?”老村正气得拿着旱烟直吧嗒,也不抬眼看大儿子。
“俺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磨不开面儿,你说她一个不大的小丫头,咋就这么倔呢,当初俺也没说啥?她倒跟俺志上气了。”
“要是俺,俺也赖得理你。”一挥手将大儿子打发了出去,这才将饼子给福婶儿让她收好喽。
李家村的村民还抱着侥幸的心思,希望兵差不要进村,可天才一亮,兵差就已经将村子给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