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豆脑。卖豆脑了喂。”
清晨,齐家大宅门前大道,每天都有一个老汉挑着豆腐脑沿街叫卖。
他的生意总是很好。
一名弯眉挺鼻,炯目含威,衣衫破烂且头发蓬乱的年轻人站在齐家大门对开的角落边上,正是吕明义。
他叫了一碗,老汉看了他一眼,问:“客官要咸的还是甜的?”
吕明义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听说放蜂蜜味道最好。”这句话才说完,他立刻口舌生津,同生的还有思乡之情。
“齐家六姑娘也爱吃放蜂蜜的,老朽刚好有备着山蜂蜜。”老汉边说边打了一碗白白滑滑的豆脑,再加入厚厚一层蜂蜜,捧给他。
吕明义接过,还来不及尝上一口,那头齐家朱漆大门吱嘎一声就打开了。
只见一个体态丰腴结实、穿枣色袄子的丫鬟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出了来。
小娃儿似乎不太精神,半边脸靠在丫鬟怀里。
迎着朝阳的那面眉目如画,神情慵懒柔弱,泛着几缕血丝的大眼睛楚楚动人,美得简直教人移不开眼睛。
齐青玉察觉了有人失礼地打量自己,不觉将目光睃了,是一个高高瘦瘦,相貌还不错的少年。
齐青玉觉着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叫吕明义,二十七岁即任兵部员外郎?
记起了这人的身份,齐青玉便觉好笑,瞧他现在这副衣衫褴褛的样儿,谁能料到他是太常寺卿吕若清的孙子,日后还会以武官的出身踏入兵部的好仕途。
至于是不是李宇轩给抬上去的,齐青玉就不知道了。
“小,小!”老汉一连唤了三声,吕明义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对齐青玉笑了笑。
“真是的,虽然六姑娘是远近驰名的小美人,可你也不敢这样盯着人家小姑娘瞅。”老汉很嫌弃地白了吕明义一眼。
吕明义被个卖豆脑的老头这样一说,整张脸都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
他飞快地吃掉碗里的豆脑,随手掏出一锭五两白银给老汉,“不必找了。”立刻大步朝齐青玉走去。
福芹警觉地往后退回台阶上,几个护院则下了台阶,警惕地守在她二人前面。
吕明义见此阵仗,怪不好意思的。他是来送信又不是找渣,连忙拱手行礼,“在下吕明义,奉李少将军之命前来找齐家六姑娘。”
齐青玉微讶,李宇轩的人?稍微提起点精神来,她才道:“官爷有礼,民女就是齐青玉。”
吕明义绝对没料到,一向沉肃寡言的李宇轩在急速行军中牵挂的姑娘竟是一个六岁女娃!当听到齐青玉介绍自己时,他惊愕地张大嘴巴,却早已把贪看的目光移开。
然而齐青玉十分有礼,天真无邪的稚女敕童音极其亲和力。吕明义心生好感,想此女将来长大,嫁与雕像似的李少将军做也不错,便笑道:“六姑娘好,李少将军奉急诏赶赴金城关肃清乱党,故而未能与六姑娘当面道别,请你原谅。”
吕明义将贴在怀里暖洋洋的锦囊取出来,谨慎起见,当着齐青玉的面打开,确定是镇北将军府的一等令牌后,才连同锦囊一同交给齐青玉,“六姑娘请收好。”
齐青玉很惊讶,未想李宇轩对她竟然如此上心,将这样重要的令牌留给她防身!错愕了很久,齐青玉才伸出一双小手接过,以孩童该有的迷惑表情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吕明义笑道:“用处可大了,若是有人欺负六姑娘,你只管取出来给地头上最大的官看,就没人敢为难六姑娘了。”
镇北将军府握有兵权,又出了李宇轩这样一个深得皇帝赏识的将帅之才,声势可谓水涨船高。
吕明义相信以此令牌来罩齐六姑娘是绰绰有余,简直是小菜一碟,放眼整个九江府,谁敢不买镇北将军府的帐!
齐青玉眼角余光瞥见吕明义得意的表情,就晓得他在想什么了,微呶嘴笑道:“谢谢军爷,请代为转告李少将军,民女感激不尽。”
果然是年轻,资历尚浅急需磨练。吕若清默许吕明义参军,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否则在将来不久的那场看不见硝烟的皇权斗争中怎么存活。
吕明义高兴地应了声,卖豆脑的老汉此时上前,硬是要把五两银子还给吕明义。
他银子不多,但也不少,坚决不要,两人便推推搡搡起来。
齐青玉环了四周一眼,没见有马匹,伏在福芹耳边暗说了几句话。
福芹听完,机灵地插话道:“吕军爷,可能是何老伯没碎银子找你,这碗豆脑就由咱六姑娘请了吧。”说着,就取出五文钱给其中一个护院,让他送去。
吕明义有些腼腆地道:“我那碗加了山蜂蜜,可是好吃,才想打赏他些银钱,不想他不要。”
老汉一听,讥笑一声,他认为吕明义是打肿脸充胖子。接齐青玉的铜钱时倒是爽快,告了个礼也不磨叽,挑了担去卖。
福芹又道:“吕军爷,我们齐家有马匹,虽然不及军爷的良驹骏,可也胜过两条腿走路。奴婢着人给军爷牵来可好?”
吕明义有些讶异,这商贾之家的丫鬟说话煞是中听,果然是李少将军看中的,就是丫鬟也非同一般。
“驿站有好马。”他对福芹微微颔首,又对齐青玉道:“六姑娘,在下还需日夜兼程追赶李少将军,在下在此祝六姑娘事事顺意。”
“军爷要走了?”齐青玉微歪着头望向吕明义,可爱的模样令人心神愉快。
“再见。”吕明义欢快地点点头,突然止步非常严肃地对齐青玉说:“六姑娘,咱们少将军可是武曲星下凡,他定了你,你就是他的人了,千万不敢喜欢别的男孩儿。”
吕明义煞有介事的认真劲儿,逗得齐青玉一笑,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情不自禁地横了他一眼。
寒芒所向,吕明义突然打了个寒颤,眯了眯眼审视齐青玉,却怎么看也是个可爱乖巧的孩童。
那刚才的刀锋似的锐意来自何处?
吕明义抬头望了眼天时,脑海突然涌现昨夜发生之事,不禁汗毛倒竖,总算把令牌交到齐青玉手上了。他叹了口气,与齐青玉拱手道别,大步流星往东门驿站走去。
齐青玉自觉方才是撞邪了,居然听到吕明义说自己是李宇轩的人时,心在呐喊她不是,就连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发出否定的厉光。
罢了。
微甩甩头,甩去恼人的情绪。
她今个儿是要去作坊的,可惜豆脑没吃上。
突然,下水从大门内跑出来,喘着粗气叫住齐青玉,“六姑娘,六……姑娘,等等……”
齐青玉回头一看,笑道:“你气顺了再说吧。”陈下水是外宅负责跑腿的小家伙,外头的消息数他最机灵,以后是齐青玉八大掌柜中的一员。
如今这样慌张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陈下水猛的吸了口气急道:“南城门有两个人被倒吊在上头,光着膀子,一个写乌龟王八,一个写自取其辱。”
“那又如何?”
“六姑娘,小的当时正在一品楼给大老爷买早点,那个江少爷也在,有人跟着说了这事,他把桌子都砸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