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瑜看着谢梵烟眼神古怪的闪烁,嘴里嘟嘟囔囔,一双秀眉蹙的极深,反倒是不着急了,悠悠的拈起桌上的一粒梅子吃了,看着坐立不安的谢梵烟,终于问道,“怎么,不打算跟爷解释些什么?”
“要解释的,要解释的,这不,我这不是在想么,爷渴不渴?不然我先给爷倒杯茶再说?”谢梵烟尽力扯起笑容,有些狗腿,全然不复方才在丘漓月面前的气势。
到底,心里是有些发虚的。
自己那些话说了出去,早已在府里传开了吧。
若是他一会皆批驳,自己方才便只是一场笑话。
只会更加被人看低。
但若不是,若他,肯给自己几分情面,自己的处境会立时好转。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过得好一些。
脂容脂玉去取汤膳的时候不会恰好凉了没了,取食材自己动手,不会只拿来一些蔫的坏的,丫头们为自己办事回来眼神不会再那般受伤和隐忍……所求的不过这些。
少的尊严。
所以她要忍耐住,不能再将眼前的人惹恼了,在他面前委曲求全一些也没什么,不会外传,顶多让他看轻自己。
不过那也没办法,再看重也不会重几分,左右是无关情爱。
陈瑾瑜静静的看着谢梵烟,她好像又瘦了,往年能穿的衣袍如今变得松垮,是因为她妹妹的事情么?嗯,她对她妹妹要比对自己这个夫君看重的多。
看她垂眸,迟迟不语,表情挣扎,和刚才明艳亮丽,还有点无赖的谢梵烟方若不是一个人。
对刚才的谢梵烟,他骤然耳闻那些莫须有之词,是有些恼怒的,不过,好像也只是恼怒,她无赖的拽着自己的袖子,他并没有真的拂开。
可是不知为何,面对忽然沉默下去的,眉目间有些哀伤的,陈瑾瑜只觉得来了火气。
看向桌上的茶盏,广袖轻翻,几乎想也未想的就将茶盏拂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琉璃,碎在她身边,破碎的声音入耳,竟略略觉出了快意。
只是待谢梵烟抬起惊慌失措的苍白的脸的时候,陈瑾瑜心里那翻腾的痛快之意,也被莫名被压了下去。
“你想得够久了。”陈瑾瑜盯着谢梵烟的眼睛,小鹿一样躲闪的眼睛。
这双眼眸很美,可惜曾经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清淡平静,未有波澜,可好像自从她从鬼门关被拉回来以后,这双眼眸也被赋予了不同的情感,以前他不能够从这双眼里洞穿的,如今却轻易就洞穿了。
她现在在怕自己。
陈瑾瑜心里对这个认知骤然一紧。
甩甩袖袍,陈瑾瑜忽然向谢梵烟伸手。
谢梵烟却是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躲开,猛然坐起的身子撞倒了身后的椅子,自己也一同扑在地上。
手下立时传来的痛感,让谢梵烟一面立刻将手拿起放在唇边,不由得在心内苦笑。
这还真是,那啥,祸不单行,巧而又巧。
陈瑾瑜急走到谢梵烟身边,看向被摔碎一地的茶盏上带了血渍,心头一紧,接着是恼怒,“你就这般怕我?我方才不过是想拉你。”
我哪里知道你想干嘛,今天在您老人家宠爱的人面前大放了一番厥词,您老人家定是怒极,摔茶盏不够,莫不是想要把我拿去摔了?谢梵烟心里闷闷的反驳道,嘴上到底不敢吭声。
搀扶着谢梵烟起来,陈瑾瑜想要转身出门,忽然又顿住了脚步,搂着谢梵烟往里屋走,一面淡淡道,“正好,一会儿俞大夫也要来,你这伤的也是凑巧。”
“你坐一下,我去找伤药。”让谢梵烟在里屋的软榻上坐下,陈瑾瑜便往另一处八角柜走去,果然翻出了几个瓶瓶罐罐,拿在手里又有些犹豫,这些药罐还在原来的地方,可见是许久不曾被用过了,也不知药效是不是有损。
不然等俞大夫来?
可是等他来,再去买伤药,耽误的有些长。
看了看手里的瓶子,陈瑾瑜还是起身,在谢梵烟的一边坐下,也不说话,拿起她的一只手便仔细洒着药,随后又用纱布仔细包好,才放下谢梵烟的手,又去查看另一只手。
谢梵烟慢慢平息下心里的惶恐,看着陈瑾瑜认真的侧脸,内心里忽然涌出几分酸涩和温柔。
一感觉到那般情绪,不由得将手猛然抽出抚上心口,自从感觉到这具身体里还有残留意识后,这成了谢梵烟下意识养成的行为。
好像,并不讨厌这样的触碰。
甚至,带了几分喜欢。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心里不是并不爱这个人么?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谢梵烟内心里忽然滚动出了这八个字。
白发如新,她自以为了解的用尽一切去爱的夫妻数年的付青彤,最后才原来并不了解他。
倾盖如故,身侧男子为自己包扎伤口,她心里温柔如许。
陈瑾瑜见谢梵烟忽然抽出手,脸上竟露出了几分茫然、哀恸和柔情,以为她是拒绝自己,原本平静下去的心瞬间窜上了火气。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她安静的在听那琴师弹琴的表情,一曲终,她兴奋激动的起来,在那琴师亲密的说着什么。
是的,是亲密,她对自己,可有过兴奋激动?
那是她的旧识么?
他想尽办法入府,她每日去听琴,二人间,只怕未尝不是有情。
虽然他很想让自己不往那方面想,可是心里总会为这个认知染上薄怒。
不能不想。
想起她曾洗手为自己亲自下厨,鸡粥小菜,独独他们二人。
他以为终于等来了她的心,她却在他满心欢喜的吃完她做的饭菜后,淡淡说道:“世子,我们和离吧?”
抬眼,是她平静的眉目。
那一瞬的惊愕暴躁恼怒和伤心痛苦,历历在目。
他后来总是提醒自己,再莫要靠近她。
再莫因这个,伤了自己心。
是了,他自认家世不差,纵不掌实权,到底也能保一生富贵。长相不差,与同僚醉酒,也是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的那个。待她最初的心,她若觉得那不是真,他更无话可说。
可是她都不要。
他的,她都不要。
可不是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人么?
谢梵烟看到陈瑾瑜忽然站起,安静的气氛里竟透着几分薄凉,心莫名有些慌张。
“爷。”谢梵烟拉住陈瑾瑜的衣袖,怯怯的唤了一声。
“爷,今日的事,我错了,爷莫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