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梵烟此时正沉心细想,却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温厚的声音,“少?”
一怔回头,原是上次的那个琴师,司徒琰。
许是因为他曾在彻骨寒冷中传递过自己温暖,谢梵烟看到他,心里竟也多了几分温暖之意。
“司徒琰,你怎么也在这里?”说着谢梵烟看了看四周,并蒂苑往东走没多远便是月华居,因此谢梵烟故意挑了平日不怎么走的西边,方才想事情入神,倒没走的有些远了。
司徒琰笑一笑,“老命晔林闲杂人等暂且避开,未时前不准入内,我没去处,便在这里闲逛,倒是遇见了少。”
淑妃在晔林,老自然不会让旁人冲撞了,谢梵烟心内便没有一丝怀疑,点点头,“那今日倒真是巧。”
司徒琰看她点头,唇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他自然不会说是因为自己在晔林门口看到谢梵烟,所以一路跟的。
“左右都无事?不如一起走走?”
这……谢梵烟迟疑了一瞬,毕竟男女有别,需要有所防,需要避嫌。
不过那迟疑只是一瞬,继而谢梵烟甜笑着抬头,“好啊。”
她为何要去避嫌呢,陈瑾瑜压根不会在意。
她为什么要为了男人去约束自己,就算她心中忌讳这些礼仪,可是能获得什么回报呢?无论付青彤还是陈瑾瑜,此刻只怕温香暖玉,美人在怀,谁会想到自己?哪怕只是一刻?谁会?
她也曾女戒女训,烂熟于心,三从四德,不敢违背。就算那时有些愚蠢有些任性,可是最基本的底线一直守的很好,见了其余男子从不敢抬头正视一眼。
可是那些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宠你时,你便是天。宠过了,再让你得知天壤之别。
司徒琰与谢梵烟并肩向前走去,并未看出谢梵烟眼神里的闪烁和不甘。
更不会知道谢梵烟此时的内心。
因此心里倒是隐隐发笑,看来许多事情,和自己了解的大致一样。
比如,这个少的确是寂寞久了的人……
冬日,难得的晴天,而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并肩走在这阳光下,身影倒也不再寥落。
“你今日的服装倒是郑重,也不去换了再出来,听说府里来了贵客。”
“嗯,倒没想这么多。是宫里的娘娘回府归宁。”
“哦?不愧是王府,出贵人的地方,难怪刘老会叫我们回避。”
贵人么……谢梵烟不由得笑一笑。
“的确是出了贵人,不过那也不过万种挑一,更多的人,就算是身在王府,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说着,想起自己境遇,不由得多了一句:“或许连普通人都不如。”
“哦?堂堂王府里的贵人,竟连普通人家都不如,少此话怎解?”司徒琰回眸看向谢梵烟。
谢梵烟也抬头,正好撞进了那漆黑的眸里,心一跳,心里想的话不由得话到了嘴边:“普通人家或许还可和谐安宁,自自由由,少了许多烦恼。”
司徒琰闻言却不由得嗤笑一声:“少此话怕是有些误会,是人,便会有争吵分歧,天下熙熙嚷嚷,皆为利来来往往,只要有利益,就会有纷争,普通人家难道就会和谐安宁了?至于自由,那更可笑,他们为了生计烦恼,要不停奔波劳累换来布帛粮食,换取一个栖身之地,谈何自由?少说在王府烦恼,我却看天下众生,谁无烦恼?”
谢梵烟又是一怔,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话被这样一番长篇大论驳了回来,仔细咀嚼,慢慢回味,他语气虽然带了几分讽意,似乎在笑自己饱汉不知饿汉饥,但的确有道理。
天下众生,谁无烦恼一句更是让谢梵烟心中一震,原本有几分自怨自艾,看那淑妃光鲜亮丽,自己姐妹俩经历却这般凄惨。
可是细想,淑妃表面光鲜亮丽,可那笑容下一定也掩饰了许多辛酸苦楚。
而自己在梁国公府的遭遇,有多少不是自己咎由自取!?
上天还给了自己第二次机会,难道不是自己该感激跪拜的上天的怜爱?
至于,被逼被害,虽然不甚明了,但只要活着,就会有知道真相的机会不是么?
自己已经幸运太多!
司徒琰看谢梵烟垂头不语,倒有些懊恼自己的语气,明明是有任务在身,偏偏还跟她较真做什么。
现下把她惹恼了,只怕接下来的事情不好进行……
要不要软语道歉,哄哄她?
可偏偏他司徒琰做不出这般事情,只能在心里纠结,陪她沉默下去。
却不想谢梵烟忽然抬头,展颜一笑,笑容里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明媚开朗。
“多谢你,司徒琰。听君一席话,如拨云雾而见青天,心中烦扰也都明朗,原来你竟是这般通达明理之人,倒是我之前所言不甚明理,见笑了。”
与上一次所见的素面朝天单薄如纸的少不同,这次她妆容端庄精致,露齿一笑,却是这般清澈纯粹,眉眼俱都如春风十里,温柔无比,又因着妆容而明艳不可方物。
司徒琰只觉得心一跳,忙移开目光,本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唐突而生气,却不想倒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启发,只是自己那番话,她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贵妇人又如何能够明白,她嘴里所说的烦恼,也不过是得不到夫君的宠爱吧。
呵呵,这与那些真正的烦恼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司徒琰抿唇,含笑,“少心思剔透,能想明白自然是好的。”
谢梵烟精神重新一振,哪里看出司徒琰眼里淡淡的讥讽,反倒心内与司徒琰更觉出了几分亲近。
他这般通达开阔,又身怀绝技,怎么只是王府的一个小小琴师呢?
不过这疑惑只是在谢梵烟心内淡淡一晃,便被放下了。
与她何干?
淑妃未到未时便走了,众人又一起将她送至门口,等仪仗走远才起身各自回府。
只是有点奇怪的是,谢梵烟回身时候恰好撞到老的目光,老正打量着自己,目光露出沉思之色。
见到谢梵烟看,便将目光淡淡的移开,扶着丫鬟转身往晔林去。
不知为何,那目光竟让谢梵烟头皮一麻,心里发凉。
许是杯弓蛇影了吧。
谢梵烟自嘲笑一笑,回到并蒂苑迫不及待的卸下华妆月兑下簪饰,因着早起缘故,需要再睡一会补眠。
而在脂容将自己服侍着躺下后,谢梵烟忽然想起了什么,勾勾嘴唇,“脂容,等我睡下,你便去一趟月华居,跟那丘漓月说,是不是这些天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