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管家从松鹤堂的大门里出来,掩饰不住心底的失望,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来。
心不在焉地连跟着来的马车也忘了招呼,黄老管家快步走过了两条街,心中只觉得六神无主,几乎落下泪来。
松鹤堂的镇堂神医王老先生,竟然前一阵子就去回乡祭祖去了,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现在可怎么办?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忽然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下摆,黄老管家心中正在烦恼,只当是不长眼的乞儿,恶声喝道:“滚!”
谁知低头一看,却是一名极干净的童儿。
只见那童儿穿一身儿墨绿色的小褂,腰里系一条雪白的汗巾子,柳叶眉细长眼,未语先笑看起来十分可人。
只是被他喝骂了一声之后,那笑容僵在脸上,红红的小嘴儿一扁,倒似要哭了。
黄老管家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缓了声调问道:“小家伙,你有事儿么?”
那童儿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睛,答道:“嗯……其实我没什么事儿。”
黄老管家沉下脸,若不是看这童儿衣裳整齐脸色红润,应该是体面人家里头的,早就一把推开了。
那童儿却接着说道:“只是,我虽然没什么事儿,我家说,若是再不赶紧医治,只怕你家老太爷就要有事儿了。”
童儿的声音清亮之中尚带三分稚女敕,浑不知自己说的话在黄老管家耳中听来,简直仿佛惊雷一般。
老太爷……可不是正有事儿么……
黄老管家一把抓住那童儿,连声问道:“你家是谁?在哪儿呢?他如何知道我家老太爷?”
童儿被抓得疼痛,一边使劲挣月兑,一边用手一指,道:“喏,我家就在那边儿呢,你自去问他好了。”
黄老管家定睛一看,果然不远处有一位年轻,穿一件靛蓝色的袍子,面色温和,容颜清秀,正站在一辆马车旁,一名老仆已打开车门,摆好踩凳,准备服侍上车。
看来这位应是偶然见到自己,便派小童儿说一声。
黄老管家心中愈加疑惑,老太爷今儿早上发病,不过半日的光景,这又是何从得知?
一时顾不得许多,黄老管家放开童儿,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赶到那面前,拱手行礼道:“请了,不知之言何意?还请为小老儿说明一二。”
年轻微微低头见礼,温声道:“前几日似乎曾在街上遇见老丈,彼时还有另一位老人家一道。当日看来,那位老人家怕是身子有些不妥。所谓病向浅中医,若是医治得当,自然无碍,不然的话,只怕三两日之间,便可能有大劫。适才见到老丈面熟,随口说了两句,谁知童儿跑多嘴,倒是打扰老丈了。”
说着,那扯过童儿,轻声叱道:“小可儿,还不向老丈赔礼!”
那童儿只嘟着嘴,咕哝着挨延,含含糊糊似乎在说,明明看得清楚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提醒一番,怎的还要赔礼之类。
黄老管家心中巨震,前几日老太爷心中烦闷,正是自己陪着逛了几条街。这竟然那日便看出老太爷身子有问题,这……这……这是大医风范那!
心里一旦想明白了,黄老管家忍不住浑身都哆嗦起来,慌忙走前两步,扯住这位,一时话都说不清楚了,总算大家都弄明白,原来老太爷今日已经病重,他的意思自是想让这去看病。
那满脸迟疑,刚张开嘴,推托的话还没说出口,黄老管家已借着拉扯的势头要跪下去哀求了。
年轻连忙扶住,沉吟道:“也罢,我便跟你看看情形也好。不过话说在前头,绝不包医包好的。”
黄老管家见他应承前去,自是一叠声地答应。
恰好此时黄府的马车也寻了来。黄老管家生怕这跑了,硬拉着上了黄府的马车,原来的马车便只在后头跟着。
在马车上黄老管家询问了几句,原来这年轻姓林,确实通晓医术。
不错,所谓林正是林慧。
对这个世界渐渐熟悉,林慧感觉此地的文化和古代的明朝差不多,自己既然打算以医术谋生,自是男子的身份比较方便。
故此林慧将自己和小可儿都装扮了一番,变成了翩翩和小厮。
若是黄老管家知道,他是小可儿拉住的第十位潜在客户,大概会立时吐出一口老血。
其实林慧的言语之中诸多含糊之词,便是特意设计来套客的。
没有明确的师门,没有明确的流派,林慧想在药铺做个坐堂医都不得其门而入。
幸好,路是人走出来的。
林慧正好见识过许多的走法。
她选了一种简单的,和小可儿、老周夫妇排演了一番,便上街实施了。
专挑药铺附近神色焦虑的人施行,当然,视不同的场景人物,台词还是要稍作变幻的。
被喝斥了两次、无视了三次、随口敷衍了四次之后,她们一行人终于遇到了黄老管家。
这次台词和剧情终于配上了。
不过两盏茶时间,马车在黄老管家的催促下便回到了黄府。只是一进府门,情形便明显不对头。
偌大的府邸几乎鸦雀无声,从门房开始,下人们都神色紧张的向里头张望。二门的影壁之前已堆满了白纸和粗白布,显然是等着戴孝举哀。
黄老管家不管不顾地扯着林,直向内而去。
老太爷的院子在第三进的正房。
一进院子,便见到黄老管家的长子,人称黄小管家的黄家雄正站在院子里,两手平举,几位老仆两眼含泪,正忙着往黄家雄身上套寿衣。
这穿寿衣讲究极多,穿戴极麻烦的,所以需让人先将所有的寿衣穿好,然后一体月兑下来,趁着逝者身体尚温未僵之时套上。
黄老太爷的寿衣有九套之多,黄家雄双臂早已酸了,只能强忍着,规规矩矩地站着任人摆布。
黄老管家见此情形,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难道自己还是回来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