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敲得结实而有节奏。
如今看门的也是新请来的。
马婆子说是婆子,其实年纪刚过五十,身子还不错,除了看门,还能兼任赶车。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从前过继了一个。后来跟人家出去跑生意,便一直没回来,也不知生死。
本来按林慧的意思,能签活契请人的,就尽量签活契,大家都灵活方便,而且自己心里也过得去。不过马婆子坚持要签身契,她寡妇人家坚持了这些年,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希望能在此终老。林慧也就依了她。
万事皆可两面来看。若是做得好,人本分,本来也打算一直留用的,让她安心也好。若是有异心做坏事,有身契在手,收拾起来也容易。
马婆子打开门,一时竟没见到敲门人的脸。
这位敲门的身量可不矮,大概能有六尺上下,身板笔直,腰上还配着刀。
后头影影焯焯还有七八位,样子都和这位敲门的汉子差不多,夜色中看不甚分明。
这个……马婆子立即判断出这些人是军人。
“这位军爷……”马婆子招呼一声,将腰弯下去些,她可不想挨上一脚什么的。军爷见过不少,从来没有和气的。
“林神医是住这儿么?他在家不?我家来访。”前头问了两句,却不是真正问话的意思。
自然早就打听明白才的。
“……在家。”马婆子不敢撒谎,自个儿是看门的,主子出入当然得心中有数,总不能说不知道,没得了吩咐也不能说不在家。
不等马婆子进去通传,小可儿出来了。
“谢好!”小可儿认得,那位站在几位随从中央的,就是谢信哲谢。
“我家今日劳累,已经睡下了。”
认得不见得有好结果。
谢信哲默然。
劳累?嗯,应该是真的。
睡下了?未必吧。
谢信哲有点儿发愁,若说心下没那么点儿愧疚,倒也不是。
可是现在怎么破?
论交情,呃,半点儿没有。真要说有,也是自己欠人家的。
上次小林神医的妹妹过府来,给自家妹妹写了方子,虽说都是些吃食,想着倒也吃不坏,也就用了,不想妹妹竟然当真大好了,身子好了,性子也好了。
之前自己一心以为,这位林姑娘是变着法子要进府来,还跟自家妹妹多少透了些风声,如今妹妹还盼着林姑娘进府和她作伴儿呢。
谁知这小林神医不光医术出神,连飞天之技也是出人意料,居然真的在燕晗山飞了大半个时辰之久。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玩乐乃是末节,这飞天之技若是用在军中,当真是如虎添翼!这可是真正的“翼”!
就拿攻打羯山来说,因为其城池多是依山而建,一则仰仗地势,二则也能从山中多少弄些野味杂果之类的补给,三则也可作为最终逃匿之所,故此攻打极其困难。
若是有飞天之技,则无需用人命去填厚重的石头城墙了,乘夜色从山中飞入城里,只要一两支小队精兵能够功成,内外夹击打开城门,则城破矣!
面子算什么?!
谢信哲狠狠心,跨前一步,伸手去模小可儿的头,笑道:“即便睡下,也是刚睡下罢,我有要紧事找他,你去跟他说一声可好?”
所有的长随集体木雕化。
这是咱们?
这真是咱们?
这真……真……真的是咱们家的大?
从来没见过如此的和颜悦色,更不用说,不过是和人家一个不知有没有十岁的小童儿了。
小可儿对谢信哲的印象似乎还不错,虽然退开一步,不让模头,但还是笑嘻嘻道:“真的睡下了,他还特意嘱咐我,无论谁来,都不用打扰他睡觉呢。”
谢信哲失望地直起腰,无论真假,人家不愿意见的意思很明显了。硬闯显然不太合适,软磨……见不着人也磨不成。
留下一名随从守在门口,谢信哲只得先了。
他去找黄厚东。
他们俩自观雨亭分开,一个去追寻林慧,一个去山脚守候,之后便没能碰面。
黄厚东不在家。
此时黄厚东正在瑶池。
瑶池是个好地方。
男人的好地方。
“黄七少爷,您的要求可不低啊。”卢娘子笑道。
作为瑶池的妈妈,风韵犹存的卢娘子,一点儿风尘气息也看不到,此时此刻,她是个生意人。
大生意。
“要求低还用找你。”黄厚东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对桌上精致的果碟和点心视而不见。
“到底有没有,给个实在话!没有我立马去找别家了。”
“有自然是有的,得这个数。”卢娘子伸出保养的水女敕女敕的一双手,又反复翻了一下。
“三千!”黄厚东抽了抽鼻子,虽然他一向视钱财如粪土,却也知道三千不是个小数目。
“我的爷!这可是原装货,若不是爷开口要,我这里可以收好些……”卢娘子一根根手指竖起来,数说着她的潜在收益和现实损失。
黄厚东全然没听进耳朵里。
“叫出来我看看!”
如此激动与郁闷相混杂的一日,以美人儿收尾,也应该算圆满了。
林慧觉得这一日当真是非常圆满。
风,像情人的手,带着那么点儿粗鲁,顺着领口进来,从脚心儿出去。有时将自己托到高处,有时让自己滑向低谷,起起伏伏之间,那种心情,当真是难描难画。
所有的繁难,都仿佛过眼云烟。
挥洒天地间!
感觉真好!
她在梦中仿佛又回到了冲上云霄那一刻,美妙得不想醒来。
不过有一双小手儿,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还是将她推醒了。
“怎么?”肯定有事儿,不然不会打扰她休息。
“嗯……”小可儿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来了一个……人。”
“哪位来做客?昨晚不是交待了吗,不让他们进来。”林慧还有些迷糊,慢腾腾说道。
“这位不知道算不算客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婶子让我进来看看姑娘的意思。”小可儿退后了一步,垂手站着,有些难过,觉得林慧刚才说的话,意思是责怪她了。
不知道算不算客人?
那是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