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玉边走边将手里的木棍往后一插,准确的插入了竹筐。一迈上二楼楼梯,就知道日日红酒楼背后的东家有相当的实力。楼梯铺着檀红的混纺地毯,楼梯扶手使用的是浅咖啡色的纯柚木,楼梯到地板之间镂刻着精致的花纹。这样搭配,让人看着舒适,赏心悦目。
吴凡边走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李紫玉,发现这个小姑娘神色淡定,泰然自若,完全没有他想象的缩手缩脚、惊慌失措,不禁暗暗称奇。他哪里知道,前世李紫玉执行任务,出入过各种高档酒店,有幸见识过世界顶尖的高档装修。日日红酒楼在古代算是不俗,在现代,也就一般般啦。
吴凡热情的将李紫玉迎入冬雪阁,他不热情不行啊。自入冬以来,多少财大气粗的豪门要吃野味,可这野味真的是难寻难遇啊。但愿眼前的小姑娘能给他惊喜,不让他空欢喜一场。
李紫玉打量着冬雪阁的装饰,背景墙是一幅冰天雪地的原始森林,茫茫雪原中,一辆四轮马车顶风冒雪向远方驶去。看着这幅画,能让人感受到冬季的寒冷和在风雪中驰骋的快意。靠角落,是一盆巨大的雪松盆景,和背景墙相得益彰,遥相呼应。
屋子中间,是一张能做八个人的酒红色橡木圆桌,八个同样酒红色橡木圆凳,桌上绘着一枝腊梅的细瓷花瓶里是一枝还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白色腊梅花。
“怎么样,小姑娘,你有多少狍子肉?”吴凡见李紫玉只顾打量屋子也不,只好打破了沉默,率先开了口。
李紫玉暗暗一笑,要想狍子肉卖个好捡钱,就得沉住气。她见吴凡相问,于是甜甜的一笑:“掌柜叔叔,我这里有一百多斤,你能都要吗?”。
“什么?一百多斤?”吴凡大吃一惊,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以为最多也就十来斤。
也难怪,李紫玉自进酒楼竹筐就没有放下过,还满是轻松的样子。一个瘦瘦的、小小的、看起来才十来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背的动一百多斤的东西?
李紫玉认真点点头。
吴凡毕竟见多识广,惊讶过后迅速冷静下来,也没有再相问。他知道,这个世上多有能人异士,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伸手请李紫玉坐下,自己也坐下来。
李紫玉把竹筐放到一个圆凳上,自己坐了另一个凳子,笑眯眯的看着吴凡。
吴凡轻轻的敲击着桌面,眼睛温和的看着李紫玉:“小姑娘,看着你家境也不是很好,我给你个实惠价,三十文一斤,怎么样?”
李紫玉并不知晓狍子肉的真实价,心里迅速算了一下,零头不算,一百斤就能卖三两银子。哇,这么值钱。心里欢喜,面上却没露一点儿。她虽不会做买卖,但知道应该讨价还价,于是用超天真的语气说:“叔叔,我听说野味儿很值钱的。我爹爹去山里打猎了,今天就没来。我也不知什么价,叔叔看着给,你说三十文就三十文。”
吴凡听了一愣,之后心里大喜。看样子她家是猎户,野物往后还会有。嗯,不妨给她个高价,把她拴在自家酒楼里。于是,眼睛里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小姑娘,你看这样,我给你五十文一斤,你家的野物以后就只卖给我们酒楼,怎么样?”
李紫玉欢喜的笑眯了眼睛:“成交!不过叔叔,口说无凭,咱们是不是立个契约?“
吴凡满意的点点头,这也正是他的意思,没想到小姑娘懂得还挺多,还知道立契约。
于是吩咐人准备笔墨纸砚,书写了两份契约,双方各自签名,李紫玉和吴凡各执一份。吴凡这才知道小姑娘叫李紫玉,居然识字,虽然字写得不咋样。
之后吴凡带着李紫玉到了厨房过称。厨房在酒楼的后身,从一楼的楼梯口往后走就到了厨房。
厨房占地足有二百多平米,大小灶台有四十几个,灶台按照一楼、二楼、三楼相隔出操作间,并挂上牌子。厨师加助手,再加上打杂的五十余人井然有序。厨房里煎炒烹炸弥漫这各种香味儿,锅碗瓢盆碰撞声此起彼伏,却显不出杂乱。
李紫玉她们到的时候,正式上菜的高峰期。各个楼层的小二穿着特制服装端菜,撤碗盘,井井有条,丝毫不乱。李紫玉心里不禁赞叹一声,高档酒楼真是名不虚传。
“吴胖子、赵头儿!出来一下,有好东西来啦。”
“来啦!”“来啦!”随着两人的话声,两个头戴厨师帽的人各从自己的操作间走出来。
从二楼操作间出来的是胖胖的吴胖子,三十余岁,他是吴家的家生子,签的死契。他原本是吴凡的小厮,后见他喜好厨艺,人也忠心,就让他到了酒楼。他肯钻研,下苦功学做菜,掌握了一手湘式菜艺,在二楼领头做了管事。
从三楼出来是赵头赵子昌,人很瘦小,完全和厨师不搭界,是那种咋吃也不长膘的人。他是酒楼外聘的厨师,和酒楼签的是十年活契。他的一手厨艺出神入化,他擅长的有很多:川菜、京菜、鲁菜、东北菜等。据说他以前是御厨,不知得罪了宫里的哪位,被开除了御厨房,让吴凡捡了个漏。
“见过掌柜的。”吴胖子和赵子昌齐齐向吴凡见礼。
“过过称,看看多少斤。”
“啥好东西?”吴胖子费劲的低着头看着李紫玉肩上的竹筐。
李紫玉把竹筐放下,赵子昌也围拢过来。两人一看竹筐里的东西,惊喜的咧开了嘴:“不错不错,总算有了新吃食。”
早有人把称拿了过来,一称总共一百二十一斤,五十文一斤,一共是六两零五十文。
吴凡看到了竹筐里的斧子和棍子,颇有深意的看了李紫玉一眼。
吴凡当场给了银子,给的都是一两一块的散碎银,外加五十文的铜板。李紫玉伸手接过顺手放进怀里。刚想走,看见了刚刚称狍子肉拣出来的野荠菜,就问道:“这个你们要吗?”。
吴凡看了看不认识:“这是什么?”
“野荠菜,很好吃的。”
“我看看,”吴胖子凑上来,“这个可是好东西,掌柜的,收了吧。”
“这个咋吃?”吴凡一听是好东西,赶紧问。
“掌柜的,你肯定没有吃过。”吴胖子眯着小眼睛似在回忆,“我还是小的时候吃过,焯输了,凉拌着吃、做饺子吃、蒸包子吃好几种吃法。”
“那就要了。多少钱一斤?”吴凡说着扭头问李紫玉。
李紫玉甜甜地笑着:“叔叔您看着给,我就是去山里砍柴顺手挖的。就是现在不缺菜嘛,我就是给叔叔您尝个新鲜。”
最后,算了十五文一斤,三斤半,一共是五十二文半,吴凡凑了五十三文递给了李紫玉。看着眼前瘦小的比自己小女儿还小的小姑娘,大雪天还出来奔波,她的父母得多心疼。吴凡特意叮嘱道:“雪天路滑,早点回家。”
李紫玉深深的弯下腰表达谢意:“谢谢叔叔!我这就回家。”
李紫玉怀揣着六两多的巨款,在花生热情的“您走好,欢迎再来”的声音中,兴奋地走出了酒楼。她回头看着日日红酒楼,在飞扬的雪花中巍然屹立,显得既浪漫又庄严。心里坚定的说:“我还会再来的!”
出了日日红酒楼,李紫玉往前走了一百多米,往左拐入了一条小巷。这条小巷人称西巷,西巷两侧均住着普通的市井百姓。日日红酒楼前的那条华庭街,也就是李紫玉刚走过的那条街,就是个分水岭。街东住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有钱人家。西街临街的铺子大都是杂货铺、布铺、皮货铺、粮铺和各种小吃铺子。
李紫玉沿着西巷看着两边的铺子,因是下着清雪,铺子里的生意很是萧条,进出铺子的也就寥寥几人。
李紫玉走进了一家名为“百姓粮铺”的铺子,这家粮铺在巷子北,铺子里的两名伙计正在无精打采的闲聊。
“高粱面要二十斤、白面五斤、高粱米十斤,多少钱?”李紫玉在铺子里绕了一圈,麻溜的说了一串话,让两个伙计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起来。
“高粱面六文一斤,二十斤一百二十文。白面十二文一斤,五斤六十文。高粱米八文一斤,十斤八十文。一共是二百六十文。”小伙计也不含糊,不带打奔儿的报了一串数字,一文不差。
李紫玉付了银子,把粮食放进竹筐,转身走出了粮铺。接着又走进了名为“老家杂货铺”,十五文买了两个木盆,十八文买了六个粗瓷小碗,二十五文买了五个粗瓷大碗,一把筷子花了五文,一捆麻绳花了十文,一块五米的油布花了二十文。共花了九十三文。
走出杂货铺,李紫玉又走进了一家“吉祥布庄”。布庄里就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在挑拣着买布,三十多岁的老板娘祥嫂在接待她。李紫玉看着柜台上花花绿绿各色花布,粗细棉布都有,还有各色绸缎,心下举棋不定。她们姐几个的棉衣棉鞋都该换新的了,还得买床棉被,还得修房李紫玉模模怀里的银子,刚刚还觉得是笔巨款,现在却觉得哪哪儿都不够。
“小姑娘,想买什么?”祥嫂走过来和声问道。
“你们这里棉被多少钱?”李紫玉觉得先捡着主要的买,挨冻的滋味儿真的不好受,“我要一床大被,跟炕一般大的。”
祥嫂上下打量了李紫玉几眼,才慢慢说出了价:“一两银子。”其实老板娘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只是看着李紫玉的穿着,怕她承受不起这个价。
李紫玉感觉到了祥嫂打量,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并不影响她买东西。贵是贵了点,再贵也得买不是。
“给我拿一床棉被。”李紫玉看着祥嫂说道。她清晰的看见祥嫂从惊鄂、难以置信到惊喜的脸色变化,不由暗暗发笑。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拿。小姑娘,我们这棉被足足有十斤,好棉花、好棉布、好针线。你就擎好吧,保证你买了还想买下一回。”老板娘边从后边拿棉被便高兴的说着。
棉被祥嫂用一块粗布布头捆绑好,交给了李紫玉。李紫玉拿在手里颠了颠分量,知道祥嫂说的是实话。
“老板娘,你这里布头怎么卖?”李紫玉想想她们的鞋都该做新的了,新布舍不得买,布头拼拼接接做鞋面应该能用。他们这布铺,应该有下脚料。
“不要叫我老板娘了,叫我祥嫂好啦。你要多少布头?就是没啥好布料,大的做不了,也就能做个鞋面啥的。别人买七文一麻袋,你买五文。”祥嫂越看李紫玉越喜欢,本来看着挺寒酸的,以为买不起,没想到是个大方的。不像有些人,看着挺有钱,抠抠缩缩半天也不花钱。
“给我拿两麻袋,给,这是十文。”李紫玉付了钱,又想起做鞋得要棉花,就问道:“你们这里有碎些的棉花吗,不是成卷的。”
“有有有,正好有一包,大概三斤多吧,算你三斤,十五文一斤四十五文,算你四十文。”祥嫂欢喜的咧开了嘴,本以为今天下雪开不了张了,没想到都赶上天气好的盈利了。
李紫玉把棉被、碎布头、碎棉花都放进竹筐里,把油布拿出来放到上面,用麻绳捆好,告别了祥嫂,背起竹筐走出了西巷,向南城门走去。边走边算着帐,买粮食花了二百六十文、杂货铺里花了九十三文、布庄花了一两零五十文,今天总共花了一两四百零三文。卖狍子肉和野荠菜卖了六两一百零三文,去除今天的花销,共剩下五两七百文。五两多修个房子应该够了吧。李紫玉恨不得一文掰了当成两文花,从酒楼出来她还感觉是个财主,这么会儿就又成贫农了。明明感觉钱挺多的,唉,钱咋这么不禁花呢?不行,还得进山,进山碰上个好猎物,就啥都有了。
李紫玉患得患失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前方白茫茫一片,飞扬的雪花不断的飘落下来,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孤独的前行,忽然之间就有些迷惘,自己的路在哪里?
李紫玉闷头走着,直到遥遥地看见了羊草沟子村,她才清醒过来。好吧,她有些矫情。比起死去,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她毕竟还活着。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