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前往父亲处的请求让阿念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只是短短几日的相处,一向乖巧顺从诡诈的李泰也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他辗转打听到李泰不知说了什么,惹得父亲大发雷霆,尔后将李泰禁足,并且督促长孙皇后在太子李承乾大婚后,就着手李泰与阎家的联姻,务必于贞观二年完婚。
李泰抵死抗议,被罚去俸禄两月,两月内不许食肉。这对于每一顿无肉不欢的李泰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惩罚。
阿念在王府内整装,把王府交代给手下诸人,又亲自去宫里拜见母亲。母亲的宫殿向来冷冷清清,只有青灵值守左右,其余的就是粗使的洒扫宫女。
他拾阶而上,便瞧见一袭暗红宫装的青灵提着篮子往佛堂去。他连忙跟上,瞧了瞧篮子里的饭菜,蹙眉道:“母亲每次里只吃这粗茶淡饭,身体如何受得了?”
<青灵盈盈一拜,道:“阿念却是回来了。”
“回来了。”他接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心里琢磨如何与自己的母亲说起这一次的远行。
“这几年,你总奔波在外,先前是太原,如今是长安,仿若皆是留不住你之地。娘娘从前初一十五吃斋礼佛,却每当你出远门,总是每日都吃斋礼佛。”青灵叹息。
阿念心里一痛,便是愧疚,说:“原来我让母亲这样担心。”
“你是娘娘唯一希望。”青灵说,随后又问。“听闻你前几日去御书房讨封赏去了?”
“青姨的消息这样灵通。”阿念打趣,他真是发愁如何跟自己的母亲说自己即将远离好几年的事。
“你打趣我,不过是大家身边的内侍与我是同乡。偶尔见着说几句。因我是娘娘的人,自然说的话要与娘娘有关。只是他亦没说,你去讨何封赏?”青灵打听。
阿念垂眸,说:“先前长安城闹得人心惶惶的人牙子,我悉数擒获,还牵扯出朝廷大员,此事事关重大。亦是功勋。再者,我包围羌人,与程老将军合围一处。让羌人元气大伤。陇佑道大捷就有我莫大之功。”
他声音虽小,佛堂里的母亲却已听见,便厉声喊:“恪儿,你进来。”
他挪步进去。只见一只冷漠如水的母亲。柳眉倒竖,喝道:“你是庶子,要那么多功勋作甚?牵扯出朝廷大员,关你什么事?包围羌人又关你什么事?”
“母亲,天下苍生。”他这一句说出也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苍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关你我何事?我只是妃,你亦只是庶出的皇子,就是与异国联姻。也轮不到你。说白了,你的价值比不上一个公主。你明白么?”母亲很是激动。
他默不作声,只任由母亲数落。母亲见他不,便是叹息一声,说:“权力是最美的毒药,恪儿,你外公风光显赫,与你外婆励精图治。即便那样,却还是被联手打压,被史书记载成遗臭万年的暴君、yin|棍。恪儿,为娘亲自见识过那等肮脏,你何必去趟那些浑水。这天下是李家的,而你只是李家的庶出。”
“孩子自知其中道理。但我不想在我所在意之人遇见危险时,毫无办法。”他缓缓地说。
母亲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也没有说出来,只动了动嘴,瞧着院落内几株桃花树。初夏时节,桃花树早就过了艳丽的花期,现在是茂盛的一片绿荫。
“恪儿!你长大了。”良久,母亲说出这样一句话。
“多谢母亲认可。母亲深居简出,对世事洞若观火,儿子也一定努力置身事外,谨记自己的身份。”阿念回答。
“你前日里往御书房论功这事。我便不说了,只是我听闻你也一顿让大家大发雷霆,可有此事?”母亲追究。
阿念只得全盘托出,他原本以为母亲会说什么。她却思索良久,只是蹙眉,道:“罢了,这也是置身事外的一招妙棋。只是在益州,你须得谨慎行事。大家既然听到西周诸侯王制度的弊端,就断不会让你一个人逍遥。毕竟,你们是父子,更是君臣。你是他儿子,更是他臣子,也是太子的庶弟。”
母亲叮嘱一番,便让他留下来陪她吃,母亲所食饭菜皆是素食。两人一边吃饭,便是一边谈起婚事。
“杨氏那边,分明是李代桃僵,他们也是包藏祸心。”他与自己的母亲说起话来,到底是无所顾忌。
母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说:“他们不过是你父亲用来掣肘关陇新贵的一枚棋子,却还自以为是,莫要搭理便是。若论给予你我母子二人的保护,倒是可忽略不计。”
“母亲原也这般以为。儿子便放心。”他笑逐颜开,想这世道到底是自己母亲跟自己一条心。
母亲淡淡一笑,道:“当日回弘农杨氏,你提出的生辰贴选妃方案,可是因为有意中之人?”
“不瞒母亲,梦中仙女之事,儿子多方打听,便正是弘农杨氏九姑娘杨敏芝。我所出之生辰贴亦是她的生辰贴。”阿念径直回答。
“这,他们报上来的可是杨元淑。”母亲的眉头蹙起来,有那么瞬间,阿念看到自己母亲一直淡漠如水的脸上骤然起了一层寒霜,眉宇间有一种暴戾之气。
“母亲莫要担心,一切皆在儿子掌控之中。如今,杨氏六房被杨老借故丢到晋原县做县丞。之前,想在路上劫杀,儿子已护送他们安全到达。派了人守护,但儿子不放心,怕他们又痛下杀手,这才想着去益州。”阿念对母亲和盘托出。
母亲神情依旧淡漠,说:“既是如此。天下人都知晓你荒唐为红颜也不为过。”
“母亲用意,儿子明白。”阿念回答。
母亲便不,母子俩用完饭。她径直又去佛堂念经敲木鱼。阿念在佛堂外站了很久,前世今生,这一座佛堂便将母亲囚禁在此。最后,母亲的结局,他一想到就觉得苦涩无比。
他站了良久,青灵收拾一些首饰,说既然是为心仪女子而去。到底不能太寒酸。娘娘吩咐收拾几件首饰送给人家。
就这样,他在太子李承乾大婚之后,领着杨初几名随从启程前往益州。
初春分别。再入蜀中已是夏日。长安城的烈日灼热在蜀中根本不存在,隐隐的青山,都被他的马不停蹄抛在脑后。
虽然,自分别后。念卿隔三差五就有关于阿紫的消息传来。说她足不出户。窝在后院种植植物,十分低调,且怡然自得,那些贵妇们举办的饮宴,她也一一推掉.
他不知她到底在干嘛,只记得暮云山庄那会儿,她说的秘密。
马不停蹄来到晋原县,一并来的还有几个将门之后。说是来晋原县历练。可他太清楚不过,他们都是各自家族的眼线。看的就是他的动向,看他在益州是否有二心。
他便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便让他们知晓他真的只是为一个女人而来。为了一个女人,完全不像自己。
此刻,阿念靠在躺椅上,只瞧着面前的阿紫,回想着这一次的来路。他原本想要她低调一些,不让她过早暴露在众人面前,也不想让敌人知道她是自己的软肋,从而置她于危险之中。
可是,当他想到她可能会是别人的,他就不淡定,恨不得日日夜夜都瞧见她,于是便提出让她早日入主江府,他好每日里处理完政务就回家陪着他。
他总是想:处理完政务,便回家,与她在一处。琴棋书画也好,散步观景也罢,哪怕是彼此喝茶,亦或者联手做菜,或者相拥看窗外风起落说闲话。
这样的日子分分秒秒都是幸福,哪怕从此不回长安,哪怕不再做三皇子,哪怕不再为官为将。没大志向就没大志向吧。
有她,就好!
可是,他也知晓她定然会拒绝。
他的阿紫向来聪颖,对世事洞若观火。所做决定总是为他人考虑,便要做一番利弊的计较。
“阿紫,你就不能随性而为么?今日不知明日事,世事无常。你计算太多,终究苦了自己。”他终于忍不住劝阿紫,自己内心却又不敢随性。
人,真是矛盾。他内心自嘲,抬眸瞧见从躺椅上翻身而起在屋内踱步的阿紫,终于她转过头来瞧着他,很严肃地说:“阿念,食盐之事,可挂我大兄或者你的名号,但我必须要与你同行。而且,别处的盐井离这里太远,而且早就有名,我们若找寻到了,也只得是做一番改良,还不如另辟蹊径,自己探寻盐矿,制作精盐。这是大功勋。”
“我不要大功勋,我只要你。”他有些怒了。
江承紫垂眸,叹息一声,道:“你既然为重生之躯,就该知晓你面前的命运。你以为隐逸这一条路走得通么?长孙无忌会像是睁大眼睛的猫随时盯着你。我亦想过安逸舒适的日子,可是上天让我来到这里,大约就是给我机会来守住你。”
“守住我!”他只心内一动,便瞧着站在暗夜里的女童。
江承紫也不知怎的,想起之前那些傻傻的日子,忽然很有倾诉的**。她便是轻笑,低声说:“是呢,我想我来到这个世间,最大的意义就是为了守住你。”
她终究没敢说出自己是来自一千年后的灵魂,虽然她并不清楚上辈子的江承紫穿越之后,是否说过。但这一世,她还不能确定李恪是否真值得她据实相告。
“你——”那样平平常常的语气,那样平常的话语,他只觉得心里疼痛不已。
他一下子站起身,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这一生,我定不负你。”
江承紫没有,只觉得温暖得很,像是梦想里的片段,她靠在他怀里。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人语,两人惊觉,连忙放开彼此,整理衣衫,各自的心都跳得怦怦的。
“你二人如何在此?”杨王氏的声音颇为不悦。
“哦,回禀,我二人在此守卫。九姑娘与我家入内查看红薯与马铃薯的生长情况。”小九回答。
“知了,你们且下去。莫要胡言嚼舌根,坏了九姑娘名声,即便你们主子护着你们,我亦不会放过你们。”杨王氏开门见山。
两人连连说不敢。杨王氏便带着云珠往这边来,江承紫掌灯,与阿念装模作样在那里瞧马铃薯长势。
“阿芝。”杨王氏不悦地喊。
“阿娘,你来了呀。我正与阿念瞧这马铃薯,在想明日收割仪式,是否也请个有分量的人到此呢。”她笑嘻嘻地说。
“杨王氏扫了阿念一眼,说:“还请什么有分量的人?这阿念是蜀王,是三皇子,又是益州大都督。”
“哦。”江承紫嘟哝着嘴。
杨王氏瞧瞧两人,觉得到底是自己多虑了,两人虽然聪敏却都还是孩子,或者到底是自己多虑,想得龌龊。
“好了,今日你二人亦劳累一天,各自休息吧。”杨王氏挥挥手,让云珠送江承紫回家,又让小九伺候好自家。
原本想要秉烛夜谈的两个人,就这样被分开。两人依依不舍地瞧一眼,江承紫在入内宅之前,说:“明日见。”
江承紫回房休息,虽然疲累,但却觉得今日所见所闻实在太多,竟然久久不能入睡,最终兴奋得蹦跶起来,打了一套太极拳、一套五禽戏,然后又在院落里练习昔年学习的那些格斗之术,直到东方发白之际,才跑去躺下。
杨王氏一宿没睡,只坐在窗边瞧着自己的女儿在院子里练武术练了一宿,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安。尤其另一个孩子是三皇子李恪,他有着怎样的血脉,大家都心知肚明。
杨王氏担忧良久,看自己的女儿去睡下,她也头疼,用了点早饭就去睡觉。
一家人直到中午时分,才都起来,准备要举行马铃薯与红薯的丰收仪式。杨舒越觉得这是大事,便请了县令以及一些有名望之人一并来观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