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静听,秋风瑟瑟,吹得落叶萧萧而下,林涛此起彼伏,还有鸟鸣猿啼。偶尔会有成熟的果子扑簌簌滚落一地的声响。
总之,山林里该有的声响都有,凝成一曲美妙的交响乐。而那些植物在日光下的欢欣,则像是钢琴低音部分。
当然,这些大自然的声息不是江承紫现在要听的部分,他要听的是在林间诡异活动的那些人,以及那些细小的对话。
果然,就在那无边的风声里,有人急速前进,在林间奔跑,而且不止一人。
“九姑娘?”小九站到她身后,看她凝神打坐,良久不动,便有些着急。
她伸手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继续打坐。随后就听见有人用一种古怪的语言在说话,她听不懂那种语言,但她可以确定对方将声音压得很低,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根据那些人的方位,在前面一处山头的树丛里。
江承紫睁开眼看着那边,自己要去地图上所示的白毛子岩,那么,就要穿越前面那条河谷。穿过河谷,继续往上,就可以到达只容一个人通过的一线天,过了一线天才会站在那块大盆地的顶端。而脚下的悬崖峭壁之下就是马老三说的白毛子岩。
那些说话的人就在前面的一线天前的树丛里,并且一线天那边应该也有人,在轻声说话。只是江承紫听不懂那古怪的语言,于是就不清楚对方的用意。
但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能在自己必经之路上潜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承紫蹙眉,徐徐睁开眼睛。金阳灿烂,树林也有秋色滋味,江山美如画。
“九姑娘,接下来如何?”小九在她身边低声问。
江承紫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说:“人家设伏在前,我们自是要去瞧瞧啦。”
“设伏在前?”小九眯起眼,极目远眺。他的视力算是江府护卫中最好的。但亦看不前前方密林深处到底有什么人在设伏。
“是呢。有人在前方等着咱们,且该是蛮夷,话语稀奇古怪。没一句能听懂。”江承紫将背包摊开来,将包里的东西整理一番,而后将之前从小红那边夺来的弓箭整理一下,又将格斗刃插好。她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小九听江承紫回答。又看她整装待发,知晓她所言非虚。至于她是如何得知的人存在,小九真是不敢问。总之,他认为九姑娘说有,那就绝对有,必须要小心。
于是,小九也停下来,整理一番。确认该带的都带齐。
“走吧。”江承紫昂首挺胸,背着背包。
“九姑娘。就我们俩,真能行么?”小九还是有些担忧。从前,他执行任务,无论与谁一起,从不曾担忧,因为那会儿他们想的就是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而今,他的任务是确保眼前这个女娃的安全,所以,就变得担心起来。
“当然。”江承紫转身往前面山下去。
小九只好跟着,江承紫对于这种密林山间的活动向来拿手。想当年,她可是好几年都是在山野间活动,都快成野人了。
她一路上披荆斩棘,也不走寻常的小路。自寻了路下去,虽然费事些,但安全许多。小九一言不发,神经高度紧张。
江承紫在到山底后,打趣他:“小九,莫紧张。放松,放松。”
“是。”小九嘴上答应,眼睛还是四处瞧,额上的汗珠密匝匝地下。
江承紫蹙眉,道:“在这里休息一下。出了这树林,就是河谷边缘,我们要穿越那河谷到对面山上。而出了这树林,我们就暴露在敌人面前了。”
“啊?九姑娘,你说那群人潜伏在对面山坡上么?”小九连忙问。
“是啊。”江承紫点点头。
小九更紧张,原本在大石头上坐着,倏然站起身就往前跑两步,找寻一个角度观察对面。
“你眼神再好也瞧不见。我都瞧不见。”江承紫摆摆手示意他别白费力气。
“我眼力很好。”小九回答。
江承紫笑道:“那你瞧见什么了?”
“没看见。”小九有些沮丧。
江承紫便劝:“好好休息一下,等下有一场恶战。”
小九不说话,固执扭捏一番,才在石头上坐下来,手中紧紧握着弓箭。江承紫不语,凝神静听,听得对面的人在小声交谈,但依旧听不懂。不过因为离得这样近,再看看对面山坡的地形,江承紫基本上能确定这些人潜伏的位置。
“对面山坡上,一共二十三人。”江承紫说。
小九“啊”一声,在他的认知里,从没想到九姑娘会这样强大,就在这里闭目养神,就能知晓对面敌人到底多少个。
“莫要大惊小怪,稍候片刻,你在此地,我引他们现身,你点杀之。”江承紫安排。
“不,我去引他们。”小九坚决地说。
江承紫撇撇嘴说:“笨,你去,没人会出现。他们目标是我。且听那陇道所言,是想活捉我,引吴王来此。”
小九一怔,听懂了一半,却又不知那陇道是谁,便问:“陇道是谁?”
“那日去水云渡遇见的男子。名叫陇道,我琢磨这陇道可真熟啊,却是想不起来。”江承紫也不瞒着小九。
小九脸色大变,忽然就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
“怎了?”江承紫问。
小九摇头,道:“姑娘,咱们不能冒险。若真是陇道,那前面的人,就是羌人。羌人没有姓,他们以聚居地为姓氏。这陇道怕就是陇右道那边的那一支羌人。陇佑道与蜀北接壤,他们能出现在此也是说得过去。再者。上半年,他们与程老将军交锋,最终阿念将军包抄他们元气大伤后。竟然销声匿迹,却不想在此处。”
“小九也想到了。不错。我早就怀疑是羌人。”江承紫很是赞赏地瞧着他。
小九看她模样,看来早就知晓,自己班门弄斧,不由得脸红,不好意思地说:“小九班门弄斧。”
江承紫掩面笑道:“你我何必生分。我对羌人可没这么多了解,先前也只是推测。小九却是比我肯定得多。”
“因此。这也是你让那些人回去的原因么?”小九追问。
江承紫点头,道:“刀剑无眼。我实在不想让无辜之人被连累。再者,我的行踪他们了如指掌。我们之间必定有内鬼。”
小九赫然。却又不由得鼓起勇气问:“九姑娘不怕我就是那内鬼么?”
江承紫哈哈一笑,说:“我还是有那么点眼力劲儿。再者,即便你是,也无所谓。反正不过举手之劳。多对付一个而已。”
小九听这回答已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狂傲之人。但人家说的狂傲的话,还这样云淡风轻。
江承紫看他耷拉着脑袋,便说:“别沮丧,我不让那些人跟进来,不过是不想在关键时刻顾及他们。我这人对不熟的人还要顾及,真心不耐烦。”
“可你不得不顾及。你性本如此。”小九嘟囔一句。他跟随九姑娘这些日子,也是瞧出来,九姑娘对敌人很厉害。对无辜之人,亦或者自己人很也很能为之着想。至少小九有生之年。不曾见过像她这般良善之人。
“呵,你又瞎说。集中注意力。”江承紫面上漫不经心地打趣,但丝毫不敢怠慢。毕竟,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对方只是想要抓她要挟李恪。
“是。”小九回答,却又忍不住问,“九姑娘,你说公子会知道么?”
“小事,劳烦他如何?咱们俩把这羌人连根拔了,尔后回长安。可就不会这样逍遥了。”江承紫回答。
小九不明所以,江承紫对他打手势。这些手势是之前在杨氏六房后院练习过很多次的,小九明白九姑娘是让他原地待命。
在关键时刻,小九只能服从安排,眼睁睁看着自家九姑娘从密林里往河谷走。
江承紫走得很慢,很随意。山底原来可能是一条河,但河床已干涸,没有一滴水。河里的野草茂盛,小小的雏菊开得热烈,一直延伸到山的两边密林里。
她蹦蹦跳跳,像是闲庭信步。对面山上潜伏的人蹙了眉,有人忍不住问潜伏的首领:“怎么就她?不是说她身边高手如云,还有带路之人,一共三十来人么?”
“再看看。”那人回答。
江承紫则不往前走,索性就在河谷找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悠闲地喝了水,掰了一块大饼吃了几口,打坐片刻,觉得浑身精神充沛才站起身来。
她觉得似乎因为异能的缘故,身姿更加轻盈了。于是她捡起一块石头,往潜伏者所在地轻轻一扔,居然就真扔到了山上,还砸中其中一人的脑袋。
“啊呀。”那人叫了一声,脑袋血流如注。旁边同伴瞧过来,顿时惊骇。
“莫出声。”那首领低声命令,只让旁边人为那人包扎。当然,他心里也是惊骇,那么远的距离,扔一块石头到这里得要多大劲,而且还能将人的脑袋砸得血流如注。但他得到的命令是原地待命,等人都来了之后,包围起来,一网打尽,将那女娃活捉,其余的死活不论。
“太,太邪门了。”有几个人有些抖。
江承紫却是兴奋起来,她眼力极好,看到自己的石头飞过去砸中了草丛里的人。也听见有人惨叫,接下来的对话,她是听不懂,但她可以听出他们语气里的害怕。
既然如此,就玩个大的!
江承紫决定之后,立马就朗声喊:“在下杨氏阿芝,单枪匹马就在此处。各位那么多人藏头露尾,未免让人嗤笑。”
她声音清脆,朗声笑道。那稚女敕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震惊得一群人顿时不知所措。当然,在远处一前一后疾驰而来的两人也是吓了一跳,两人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心里万分焦急。
其中一人还在心里暗骂:这死丫头,到底要干啥?
江承紫这一嗓子喊出去,潜伏的人反而不敢动。
阴谋,绝对是个阴谋!
指挥潜伏的人这样判断,于是就没发出任何的指令,让所有人都原地待命。
江承紫多少猜度出他们的心思,便继续开启嘲讽模式:“哟,堂堂一族之长,要想拿我个小女子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是收买,又是威逼,又是选此天险布局,怎的,我如今一人前来,竟不敢有丝毫动作?”
他这话一出,潜伏的那一百来号人脑袋同时嗡嗡作响,都在想:这不是秘密潜伏么?老大还交代是最高机密,务必逮住此女娃,才能为在陇佑道战死的兄弟们报仇。可人家根本就知道,还单枪匹马前来。还这样明目张胆就坐在河道那里,无遮无掩,简直是对战斗民族的嘲讽啊。
有人想蠢蠢欲动!但作为这次潜伏的指挥官,立马就传令要稳住,稳住,这绝对是敌人的阴谋。
众人立马就冷静下来,恍然大悟地想:果然是老大,是一族之长,自己差点中了敌人的奸计,贸然出手就可能落入圈套。于是,大家继续潜伏。
这是敌人的想法!
江承紫的举动在小九这里,简直是一身冷汗,自家九姑娘不是说引敌人现身,让自己点杀么?他以为九姑娘会有很完全的计策,却不料九姑娘居然这样简单粗暴。她到底是要闹啥啊。
小九都快哭了。虽然明面上是念卿姑娘指定他们三人保护九姑娘,但实际上是自家公子钦点。九姑娘不仅仅是自己的命,更是公子的命。念卿姑娘当初就这样交待的。
到底该怎么办?小九真拿不定主意。因为九姑娘做什么总是有分寸,若是自己贸然出去,说不定会打乱她的计划。
小九在草丛里,眉头皱成一只老虎。而正在赶来的两人隐约听到她又一次发言,两人虽是仇敌却生出一样的心思,恨不得抓住她打一顿。
各方人心怀鬼胎,江承紫则是神情悠闲地在河谷处踱步,然后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又是准确无误地一扔,再次砸中一人的脑袋,血流如注。
那领头之人这才觉出此女或者真是师承仙者!那么,如果她师承仙者,接下来的事还要不要做?他一犹豫,手下的人也已惊骇莫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