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天下,为天下百姓。”
这是武学园的精神核心。是武学园一代代传下来的。
武学不是恃强凌弱,而是保护弱者。兵者,非好战者,该是守护天下太平,守护家国百姓。
武学园走出去的朝廷将领,皆是带着这样的精神信念走出去的。杨氏名门最初成为一方豪强,也是秉承绝不恃强凌弱,而该是一方百姓的保护者;名门最初干涉不合理的朝廷,也是秉承家国天下与百姓。
只是,许多名门早就忘记了初心,在维护自身发展这块早已疲于奔命,哪能还顾得上什么家国天下。
而武学园是族学里微不足道的一块,只能默默地传承着那些看起来不合时宜的所谓精神。
但是在这样一个很平常的午后,一个小女童说她所作所为为的是天下百姓。
杨挺一怔,又重新去打量这女娃。这女娃还站在沙盘旁边看那沙盘,偶尔会动手将沙盘中的小旗拨一下,放到一个她满意的位置。
她站着的时候,身形笔直,那站姿不是名门闺秀的那种柔软端庄,反而有一种挺拔的精神气质。这样的身姿与精神气质,就是武学园里的顶级优秀的学子也极少。
难怪师姐会一见就喜欢这女娃!
“阿芝,你可知,许多的世家早就忘了初心,多年不提天下百姓了。”杨挺不无遗憾地说。
“不提,不代表没有啊。我听说杨氏每一代都有马革裹尸的英豪,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江承紫转过脸来瞧着杨挺。
杨挺抿着唇,没有任何动作,他瞧着这眸子晶亮的小女孩,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诉的感动。
“是。每一代都有马革裹尸的英豪。”他带着骄傲与自豪,带着敬重一字一句地说,“那些英豪都是从这武学园走出去的。”
“所以,我喜欢这地方!”江承紫笑了。
杨挺看着她,越发觉得这女孩子熠熠生辉,耀眼得让人惊叹,让人不自觉地喜欢,也不自觉得想到她即将要去往的长安,那里可有杨氏的政敌,还有各路牛鬼蛇神。
“阿芝,你很聪敏。但我有一言相赠。”杨挺负手而立,神情严肃。
“师叔请讲。”江承紫也很严肃地站定。
大约是因为杨挺有军人的气质,她很是喜欢这位师叔。
“古往今来,有才者向来被人所妒。长安是牛鬼蛇神混杂地,你此番入长安,须得处处谨慎,敛锋芒才是。”杨挺严肃地说。
杨挺这话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江承紫当即就深深鞠躬,说:“阿芝感谢师叔的忠告,定会铭记在心。”
“阿芝不必如此大礼。我只是提个醒。”杨挺是武者,向来也不喜欢这种虚礼。
江承紫站直身姿,很严肃地说:“师叔是真真切切关心阿芝,理应行此礼。”
杨挺笑了,说:“不必再说礼数,我今日也算是与你有缘,便是提了这个醒。”
“师叔放心,我不是杨修,从不会恃才傲物。而且,我的志向与和那些人并不相冲突。”她轻笑,看杨挺还是一脸严肃,便又轻声说,“师叔,我会万事小心。而且,已让暮云山庄、大兄等有才之人为我分担锋芒。神医王景天、孙思邈等也将会入驻格物院。这些人以后都会成为大唐最璀璨的明星。他们将会改变整个大唐生活的方方面面。”
杨挺作为一个武者与兵者,并不太能理解她所言,但从她所发现的盐矿来看,他相信她所言的改变生活的方方面面并仅仅只是一个梦想,而是可以真真切切能实现的。
“我,也想看看!”杨挺点头说。
“师叔,届时,若格物院需要师叔,不知师叔可否会出仕?”江承紫问。
杨挺一怔,说:“若是家国天下的事,自是会出仕。只不过,我想不到我能在格物院做什么?”
“兵器测试啊。”江承紫一本正经地说。
杨挺顿时一脸懵逼,看了看江承紫,问:“这格物院到底是做啥?不是研究医学、农业、水利的么?”
“也会研究兵器啊。”江承紫还是一本正经。
“这,这是少府以及百工坊的事。你,你格物院若要做这等事,怕得会得罪不少人。”杨挺蹙了眉。
江承紫轻笑,说:“研究,我又不制造,制造是他们的事。”
“可,还是不妥。”杨挺还是摇头否定。
“我知师叔所虑。不过,一个国家方方面面都要强大才是真的强大。而军事,是必定不可弱的。军队内在是精气神,是优良的将领,而外在就是兵革坚利。有强大的军队,才能震慑四夷来朝。格物院在立稳之后,必定会研究兵革的。嗯,不仅仅研究兵革,还会研究强盛健体的方法和饮食,当然涉及方方面面,冶炼技术的研究等。”江承紫说。
杨挺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担忧。江承紫笑了笑,说:“师叔,你还是没明白,格物院只研究出方法,而制造也好,使用也好,都不管格物院的事。”
杨挺摇摇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兵器制造是很秘密的事,很敏感。你若要染指,就不能低调了。”
“我将来肯定低调不下去的啊!”江承紫一本正经地说。
杨挺一愣,觉得她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但他还是觉得不妥,张了张嘴,蹙眉想了想,才说:“制造兵器,总是——”
他也不能说不好,因为他是武者,太明白手中一把利器的重要性。
“师叔,你是武者,你定然明白止戈为武。有时候流血是为了更多人不流血;杀戮是为了制止更多的杀戮。而让兵革坚利也不过是为了守住大唐百姓。”江承紫说。
杨挺忽然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说服了,便笑了,说:“阿芝说得不无道理。但话还是老话,在长安,万事小心。”
“谨遵师叔教诲。”江承紫朗声回答。
杨挺很少与小辈相处,就是底下那些学子,他也懒得搭理,而那些学子也不敢与这个不苟言笑的铁血之人交谈。
所以,他到底是不知如何才算妥帖。于是,他说完叮嘱后,又觉得不妥,便补充一句:“当然,也绝对不能对恶人服软。你是我杨氏子弟,不要忘记你出身杨氏名门,你背后有整个弘农杨氏。”
“是。”江承紫脆生生地回答。
杨挺只是扯了扯脸,笑得也不自然。江承紫也不再说别的什么废话,只与杨挺在沙盘上模拟了一场战争,双方各是指挥者。
最后,江承紫落败。
“师叔大开大合,阿芝佩服。”江承紫从心底里赞叹。她本以为自己熟读兵法,但在冷兵器时代,在没有电子技术支持的年代,她还是稚女敕得多。而杨挺果然是大才之人,排兵布阵环环相扣,尤其大局观非常强。
“阿芝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排兵布阵已这样老道。倒像是——”杨挺顿了顿,才说,“倒像是久经沙场似的。”
江承紫一怔,暗叹杨挺厉害,面上却是笑嘻嘻地解释:“我总是喜欢假设模拟各种可能,然后想自己该如何去应对。”
“你们倒是谈得其乐融融。”杨静换了一身胡服前来。
“四姑姑。师叔教我排兵布阵呢。”江承紫撒娇。
“你呀,真是个有福气的小姑娘。你师叔的兵法得你师祖真传。可是轻易不教人呢。”杨静笑道。
“我们现在要去拜见师祖?”江承紫问。
杨静摇摇头,说:“我方才已去过,我师父与家主有事商议,已动身去了宅子那边了。”
江承紫还没表示啥,杨挺就怕她失望似的,连忙说:“今日没见着,明日再来,你师祖平时都在这边静养,不会外出。”
杨静“噗嗤”一笑,打趣:“师弟,想不到你也会哄孩子呀!”
杨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午休后,有兵法课。阿芝的造诣可以不用听,你自行带阿芝去校场玩。”
“不啊,我要带去跳舞。”杨静一本正经。
“你穿的骑马装。”杨挺指了指她身上。
杨静“哈哈”笑了,说:“师弟,你还算聪明。”
杨挺无言,只蹙眉看着哈哈笑的爽朗女子,觉得似乎又是从前的时光,王少勋的事只是南柯一梦。而师姐依旧是待嫁闺中的女子。
他一生,自小漂泊,幸遇见师父,又有师姐作伴,才算人生有色彩。
王少勋身死那时,他还年幼,看到师姐脸上没有一点神采,眼神像是死了一样,他非常的害怕。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时不时噩梦连连,梦见师姐悬梁自尽,或者在清微观集香火自FEN.
有许多个晚上,他噩梦醒来,会独自上山,在清微观门口站着,直到天明。
如今倒好,这女娃一来,师姐的精气神似乎都回来了。仿若是从前颠扑不破的道理与魔障,瞬间就被这女娃化解了。
“好了,师弟,你好好去上兵法课。我与阿芝去马场溜达几圈。”杨静对杨挺挥挥手,拉着江承紫的手便往校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