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蓁一颗心都挂在签文上,心神不定的在屋里坐了会,就打发丫头去前殿。
得知虚空方丈的经文才讲授过半,更是着急。
晏莞唏嘘对方大惊小怪,左右不就是两句不吉利的签文,又不是说她立马就要一命呜呼了,何必紧张成这样?
签文摆在签筒中,每日这么多人去求总会被人抽到,说起来只是今日恰巧堂妹拾了它。
进香求佛原就是图个心安,如今杞人忧天,反倒得不偿失了。
然而,这些话心中能想,出口却也知是不能的。毕竟中签的不是自己,难免让人误会事不涉己才言之轻松。
寺中无趣,身旁又有纪嬷嬷和堂妹,晏莞不好再出去闲逛,便躺在炕上闭目小憩。
年幼心事浅,顷刻就入了梦乡。后不知过了多久,竟是在饥寒交迫中醒来的。
她揉着胃月复睁眼,屋内暗沉,坐起身才发觉身上不止盖了薄衾,还罩着大氅。
只流砂坐在桌边抵着胳膊打盹,不见他人。
晏莞新觉初醒,头脑尚有些混沌迷糊,好半晌才意识到身处何地,纳闷着娘亲和四婶母怎么还不回来,转头推开窗牅,方发觉已变了天。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乱云薄暮,白雨乱珠打芭蕉。
落雨了。
她紧了紧身上被衾,心道怪不得这样冷,合上窗子转首,见流砂还没醒来,蹙着眉头干咳了几声。
流砂眼皮子动了动,继续打着盹儿。
晏莞微恼,裹了大氅下炕,跂着鞋走。伸出手推她,谁知被后者一巴掌拍开。
手背瞬间殷红,火辣辣的作疼,她后退两步,提声喊道:“流砂!”
流砂这才恍然大醒,抬眸见着眼前人,慌忙起身,“姑、姑娘。”
晏莞面色不好,却没与她计较,只问道:“屋里的人呢?嬷嬷与五姑娘去哪了?”
“五姑娘,”流砂愣怔了会才彻底清醒,答道:“五姑娘去佛殿前侯四太太了,嬷嬷想着这时辰正是香客云集的时候,怕年轻的婢子服侍不周,就亲自陪着去了。”
晏莞回想自得了签文后堂妹确实有些神游太虚,纪嬷嬷跟随着倒也能安妥些,就又问向降香去了哪。
流砂后知后觉的环视四周,迷茫道:“降香?”顿了顿才接着说:“许是出去玩了吧,怎么都没和奴婢说一声。”
晏莞不满的瞪了她一眼,“所以说,就你守着我,你还睡得不省人事?”
流砂这才察觉到主子今日的语气和表情与往时有些不同,忙跪下磕头:“姑娘,奴婢知错,是奴婢懈怠了,请姑娘处罚。”
她弯身低头,后颈处一道尾指长的疤痕就落在晏莞眼中。
不由就想起前年她瞒着爹娘爬树上掏鸟窝的场景,那时候自己真称得上顽劣不堪,行事全凭心性,根本不顾其他。
偏生没有爬树的经验,身子失了平衡从树上掉下去。
当时只流砂守在树下,见状想都不想就去接她。
晏莞高处落下,周身力道全压在她身上,两人还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停顿时流砂的脖子正撞上尖石,血涌而出。
那场意外,差点要了流砂的命。
自那以后,晏莞对她既感激又内疚,无形中也纵容许多。
只是,这两年,流砂渐渐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只有主子的丫鬟了。
她私藏银钱、暗扣珍珠、行事散漫,在其他下人面前作威作福,越发的胆大妄为。
晏莞心有失望,无声叹息,随后抬抬手让她起身,嘱咐道:“毕竟在外头不比府中,你得多留意,此事我就不告诉嬷嬷了,你切记不要再犯。”
“是,奴婢一定谨记。”流砂出了口气,爬起身来。
刚站起,就见降香捧着个碎花团布的包裹自外进来,发丝上沾了雨水,略有些狼狈。
她进屋就看到站着的晏莞,忙拍了拍身上水珠上前行礼,“姑娘已经醒了?”
话落瞥了眼炕上的薄衾,同流砂跳脚道:“流砂,我出门前不是交代你,如果变天,就去里头将寺中的被衾拿出来给姑娘盖上,怎么没去拿呢?”
说完搁下手里的包裹,往前两步又恐身上潮意冲撞了主子,伸着手并不敢触碰,只紧张询道:“姑娘身子有没有不舒服?这天说变就变,也是奴婢疏忽了,可是被冻醒了?”
降香行事稳重,晏莞一听便知是流砂没把事放在心上,开口却没有隐瞒,“还好,就是饿了。”
闻者一笑,“姑娘午膳都没怎么用,哪里会不饿?”边说边转身,将方搁下的布裹打开,“原是见姑娘沉睡,想早去早回的,没想到门口摊贩多是卖香烛吉祥物这些,就多费了些时辰。
这翠华山毕竟是佛门清修地,便是山间村民都惯常食素,奴婢跑了好几处地也没见着什么荤味,就只买了几个包子,但好在馅是肉沫的,姑娘快趁热吃。”
晏莞含笑的跑,兴奋道:“你出去替我买吃的啦?”
“嘘,”后者打了个静声手势,“姑娘别声张,奴婢将荤味带进来已经亵.渎了佛祖,您在寺中用这些就更忌讳了。”
晏莞原是不爱吃包子的,但有胜过无,又是真饿了,拿起来几口就啃完了一个,不以为然的回道:“我还没嫌弃佛祖苛待了我呢,你瞧那中午的饭食,就算是素斋,也不能做的那么难吃呀。”
“好姑娘,您就别再说了。”降香惊呼,恨不得拿手捂了主子的口,“如今起了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
奴婢刚过来的时候,见着太太们随崔去千秋院拜见安郡王妃,今晚怕是要留在法源寺了。”
晏莞刚缓过来的精神劲又是一蔫,“啊?晚上还要住这儿?”说完悻悻的将刚抓起的包子放下,“你快将这收好,我怕现在吃完了晚上得挨饿。”
降香瞧主子那不情不愿的委屈模样,含着笑又将布裹收好,安慰道:“姑娘不用紧张,就算寺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咱们马车里还有几盒点心,如果真要在这歇上一晚,待会奴婢就去取来。”
晏莞点点头,望向一旁的流砂才要开口,又见纪嬷嬷突然打了毡帘进来。
“嬷嬷何事这样着急?”
纪嬷嬷“哎哟”了声,语气颇是无奈:“我的姑女乃女乃,你说你没事去招惹那位奕世子做什么?王妃娘娘要见你,太太让奴婢来接你去千秋院。”
晏莞闻言,三两步跳回炕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我又没欺负她们家儿子,做什么也找我秋后算账?”
这句话说得很溜,配着一副避而不及的表情,是她以往在遵义府闯祸后常有的反应。
纪嬷嬷疾步,“王妃娘娘召见,不能不见的。”说着直接把人抱下炕,“瞧这一觉睡的,你们俩还不快给姑娘妆扮下,太太叮嘱了绝不能失礼。”
“嬷嬷,你别动不动又抱我,我都长成大姑娘了!”脚一落地,晏莞就鼓着腮帮子远离了她。
纪嬷嬷原就是匆忙赶回来的,没歇上又这番动作,人有些吃力,喘着气没好声的回道:“是是是,大姑娘了。小祖宗,若不是您磨蹭,当老奴真想要抱你吗,我这身老骨头还想多服侍太太几年呢。”
她略带伤怀的感慨,总能将晏莞的无理取闹压下来。就见“大姑娘”哼了声,白眼道:“就知道倚老卖老。”
说完,人就被降香推进内室拾掇去了。
意料之中,安郡王妃容姿绝美,是位气质高雅的美妇人。
只是,又与想象中的不同,晏莞本以为妃嫔王妃该都打扮得雍容华贵,由一堆婢仆簇拥着不苟言笑的坐于高处。
但此刻,安郡王妃周身素装,满面笑意的看着自己,端的是平易近人,亦十分轻柔悦耳:“这就是莞姐儿?今年几岁了?”
“年后便九岁了。”晏莞回道,许是没有解惑,依旧歪着脑袋望着位上的人。
“哦,这么说也是丙辛年诞生的?”安郡王妃凤眸一亮。
纪氏上前一步,恭敬的答道:“回王妃,正是。”
“是几月?”
“七月。”
安郡王妃颜色一喜,握着晏莞的手都紧了两分,面露疼爱:“与我的心姐儿一般年纪,也都是七月。”
她这次上山祈福,为的就是养在中宫的女儿喻阳县主。
一旁的蒋国公见她望着晏家三女发怔,当即明白她是在想什么,出言安慰道:“王妃无须担心,县主贵人天相,何况您对佛祖的诚心日月可表,必定会早日痊愈。”
“但愿如此。”安郡王妃闻言低叹,回过神来定睛再打量起眼前少女,见她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讨人,不由多生几分怜爱。只是,少女总奇怪的瞅着自己,便轻了声又问:“莞姐儿这样望着我是为何?”
晏莞见其慈眉善目毫无王妃架子,比府中的老太太和几位婶母还要好,小脸将信将疑的就把心底的疑惑道了出来:“您真的是王妃?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安郡王妃微愣,纪氏与四太太皆吓得后背发寒,上前就要告罪。
安郡王妃却伸手一制,只盯着身前的小人儿柔声追问:“那莞姐儿想象中的王妃是什么样的?”
“嗯,”晏莞丝毫没留意到母亲和婶母投来的目光,还真低头细想了番,顷刻才答道:“应该是高高在上,气势威严,一就能把人吓哭的那种,反正不是您这样温柔的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初晏莞听说要来见安郡王妃时怯场的原因。
她虽然年纪小,又远离燕京重地,但皇家宗室在心中还是有个模糊概念的,天家威严不容侵犯。
毕竟,王爷王妃什么的,一听就很厉害,至少比爹爹和舅舅厉害,若真的被处罚,家里保不了自己。
晏莞无意间就奉承了安郡王妃一把,还是格外真诚的奉承,一时间王妃畅笑,晏家的人安心下来,屋内气氛欢快。
只蒋国公眼眸微眯,盯着被王妃搂进怀里的少女内心微惊,年纪小小就会这样溜须拍马。
欢笑正盛时,就见赵奕与蒋如表兄妹并行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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