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和来时同式的绯色绣桃花春裙,重梳了垂鬟分髾髻,结鬟于顶,缀上她的玉垂扇步摇,米粒大小的玉珠摇曳轻晃,更添俏然。
明凰公主见晏莞衣毕出屋,绕着人转了个圈,目光且羡且慕且惊且喜,哪还顾得了方才堂侄的提醒,拉起她手一副与有荣焉的说道:“这么漂亮的妹妹我以前怎么没遇着过?走,我带你去玩,非让那些瞎了眼奉承我标致的人好好瞧瞧。”
其面色激昂,大有带她出去招摇炫耀的意思。
晏莞原是不介意的,只这会子却期期艾艾的低声接话:“我要去前面席上,去吃东西。”话落臻首微垂,玉颊生胭。
她还是初次和不熟悉的人开口要东西吃的,都怪赵静之,如斯想着目光剜向正凝视自己的少年,十分哀怨。
明凰公主微愣,“你没用午膳?”
“嗯,就喝了碗姜汤。”晏莞掰着手指,声音软软糯糯显得可怜兮兮。
“席上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去围场吃烤鹿肉,沈珏的手艺可是最好的。”
明凰公主回忆起肉的滋味,想的自己都馋了,更加努力的怂恿道:“阿莞你不晓得,沈珏成日里就知道带着那些比他年纪小的人比赛谁射到的猎物多,常年风光得意惯了,我们去使唤使唤他。”
以她的身份,这燕京城里再尊贵的少年都能差使。晏莞原想着烤肉左不过就是架起火翻烤能需要多大技巧,但对比宴席上的菜肴,自然还是野味更诱人些,当即点头。
二人结伴骑马,赵奕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拦,只等她们身影远去,方黄连似的自嘲笑了笑。
总是要见面的。
大楚朝民风开放,虽不拘女子于闺阁,但直接扎进众男子少年中亦是不可宣扬的。
是以等到了西围场,明凰公主便带着晏莞直接进了帐篷,并没有去跑马场和狩猎林。她唤了个侍卫去把沈世子请来,又命人在帐外准备好炙庐起火和干净鹿肉。
等南阳侯府的世子沈珏不情不愿持着爱弓的应谕前来,远远瞧见那营帐前的架势,苦着脸把弓箭递给随从,近前后直接撩起衣袖开始刷油忙碌。
他就知道,十五公主若不是为了吃肉,是不会主动找他的。自己不就是凑巧请她吃了回炙牛肉吗,何以就把他当成了专业炙烤夫?
帐中的晏莞坐不住,四周打着转,左看看右模模,最后取下挂着的十字弩弓。弩弓制作精巧,箭羽较寻常的要小上许多,扣弦在弩机之上,很容易就能射出去。
晏莞在二舅舅的营帐里见过这个物事,因着比较危险并没有得逞接触过。这会子拿在手中,她笑着问明凰公主:“这是你的?”
“嗯。”闻者颔首,“拉弓需要用力太累,这个轻松且快,只要瞄准了就成。”
“你拿这个去狩猎吗?”。
闻言,明凰公主表情郁闷,“狩猎都是拿真弓利箭的,父皇怕我受伤不准我同大家一起进林子,我们玩“逐彩”,找人扮作猎物在林中穿梭,各人的箭头都包着丹青用的颜料,最后检查他身上谁的颜色最多,自然就是胜者。”
她说完,取下弩弓上的箭,从旁处箭筒中取了支用红布裹着箭头的按上,“你试试。”
晏莞听得有趣,神情雀跃,把在手中欲试,再次求证道:“真的不会伤人?”
“没事的,箭头早取下了,这里面是彩色泥块。”明凰公主轻轻戳了戳,将指月复上的红色展给她看。
果然不伤人,晏莞展笑,左右张望着,又觉得营帐里束手束脚,便举步往外走,“我们去场地上玩。”
明凰公主显然更是个喜欢寻乐子的,就在营幕前拉住她,“这样,你先不出去,看看能射中谁。”
晏莞大眼睛一转,不用她催就将含口对准帷缝,揆下悬刀,软箭离弩,咻得飞了出去。
晏莞嫣笑着掀开帐帘出去,急于寻看那只箭落在了何处,却见外面站岗的侍卫跪了一地,门口炙庐前的蓝衣少年边举着肉边回头,目光呆愣的望着她们。
不远处,傅明轩和傅明珺一左一右拥着位明黄锦袍的颀长少年而来。因离得远,隐约能见他高冠玉束,风姿卓卓,只那耀眼的锦袍上被晕开了一小块红色,很是显眼。
晏莞手中还握着弩弓,察觉气氛僵硬,有些迷茫。
明凰公主左手夺了她手中物,右手牵住她往前走,轻道:“别担心。”
经过炙庐,闻到肉香阵阵,晏莞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真的很饿来着,这鹿肉好像熟了呢。
她一步三回头的瞅着那诱人食欲的鹿肉,傻傻的任由身边人牵着与来人汇聚。
傅明轩俯首作揖,“见过十五公主。”
那名年长的黄袍少年亦开了口,声音如珠落盘,“十五姑姑。”
少年腰束玉带,浑身贵气,容颜清隽,五官白皙,凤眼乌黑深邃,像是墨色的宝石,散发着清幽的光亮。
晏莞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倏忽一笑,嘴角笑涡浅浅一旋,眸中波光摇漾春如线,涟漪泛泛。
见其笑容绽开,她鬼使神差的跟着笑起来。
傅明珺往前两步,拉了拉她的衣袖:“莞妹妹,这是太孙殿下。”
太孙殿下?就是赵静之口中去年猎林里误射自己的那人?
适时,沈珏已弃下炙肉朝这走来,“殿下,您没事吧?”视线落在其身上的那方红色处。
晏莞跟着福了身,随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射到了他。尚不懂天家威严的女孩歪着脑袋,心想着上次他射偏害得自己摔跤,这回自己弄脏了他衣裳,倒是平衡了。
明凰公主这时候见她还没有显出惧意,率先开了口:“原是本宫玩弩弓不小心射出了账外,没想到小翔你在这里,就当是陪姑姑练箭术吧。”
赵翔十四岁受封皇太孙,历经三年参政议事,与同龄人站在一起总显得少年老成,何况是一群青涩稚女敕的少年少女。
只是他生性温和,凤眼里总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往日他不端身份,行止有礼,常便衣出宫,和众世家子弟一起骑马射猎。
众人皆道他脾气甚好,但熟悉他的人自明白这位储君殿下远比人前展露的稳重内敛、谋虑深远。
所幸这不是支真的箭。
傅家两只能暗叹,傅明轩更是向旁一步,下跪告罪:“殿下请赎罪,这位是臣下的内妹,心性尚浅,并非有意冒犯。”说完,望向跟个没事人般杵在那的晏莞,提声道:“三妹,还不给殿下磕头请罪?”
纵然明凰公主已替她揽下了责任,可她们出帐时的景象众人都看在眼里,或许太孙殿下会因着公主的颜面不加追究,但这罪名可大可小,小可当做是场玩闹,但箭射向的是储君,传出去便是大罪。
晏莞自小远离燕京,实则是有些不谙世事的,双膝更是只跪过爹娘,这会子夫让她下跪赔不是,便有些不甘心。
她在账内,怎么看得见外面的景象?如果真射到了人,她出来后倒是也愿意说句抱歉,可像现在这样被人逼着下跪道歉的,怎么都不乐意。
再说,上回他还误射了自己呢,她撅着嘴,站着不动。
“三妹!”
傅明轩又催了声,旁边明凰公主亦唤她“阿莞”。
晏莞到底知轻重,见姐夫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傅明珺也一直在向她使眼色,最终只好低头跪了下去,只是沉默着倔强的不肯说一个字。
她仍在想,那箭不伤人的。
赵翔觑了眼傅明轩,面色不改,轻说道:“你的内妹,晏府的姑娘?晏莞?”两字念得温润柔情,旖旎缠绵。下一瞬,竟亲自弯腰扶起了她,笑意灼灼的问道:“不是不情愿吗,怎么他们让你跪你就真跪了?”
晏莞立马顺杆子撑着他手臂爬起来,还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裙,“怕你。”
赵翔轻笑了笑,“本宫有何惧?”
“姐夫怕你,他们都怕你。”晏莞直言。
赵翔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是个这样性子的女孩,微微顿了顿又笑起来,“像你想的那样,我一箭,你一箭,刚好。”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想法,晏莞眉目微绽,方才的不快立马烟消云散,重重的点下头,随后望向身后的蓝衣少年,目光垂涎:“鹿肉好了吗?”。
沈珏尚有些出神,微愣后颔首,“好,已好。”
闻言,少女丢下众人,欢欢喜喜的跑回炙庐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