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府表面看上去依旧如故,风平浪静一派祥和。
可内里呢?
谁都不信,一个瞎子会故意作弄四姑娘。就连大柳氏其实也不信。不过她仍然不问青红皂白,当即命人封了琼华院。并且严正下令,终止琼华院中的一切供应——美其名曰“禁足”。
按照这劲头来看,她是恨不得将谢安莹饿死在琼华院的。好在红提那日里采买了不少东西。谢安莹主仆二人虽被禁足琼华院,却反而与世隔绝,不必应承外头的烦心事,也算怡然自得。
而除去琼华院的各处,真真是已经乱得人仰马翻了。
谢安珍所在的芳华院中,从早到晚都是前来探望的人。大更是干脆就守在谢安珍身边。而各处各院的掌事嬷嬷一趟一趟奔走,将所有的后宅事务都挪到芳华院院,只为了能就近伺候。
更有<各色补药、伤药,膳食不要钱一般流水似的送进芳华院。
可即便这样,谢安珍那一颗高高在上的心,还是被伤得粉碎。从小到大,她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莫说谢安莹了,就连大与侯爷,都从未对她动过一个手指,说过一句重话。
现在可好,她自己带着一群恶奴上门滋事,滋事不成却反遭羞辱。伤成这幅模样不说,还衣冠不整地被人抬了出来。
也不知自己的身子给人看去了多少!
要不是还盼着肃王府的婚事,要不是这回的大仇未报,谢安珍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就算是死,也要先弄死谢安莹!
谢安珍手脚和腰上都包着白纱,就连头上也斜包着一块。原本续得整齐的长发,因为被火苗燎到几缕,现在也变得乱蓬蓬的。好在她整日卧床根本无心盘梳发髻,倒是省得梳头婢女再挨她巴掌。
“娘亲!您要为女儿做主!”谢安珍凄厉地叫着,才一张嘴眼泪就跟着流了下来,当真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那小贱人一定是不甘心,所以才故意施计害我!”
谢安珍身上有伤,故而不能乱动,只能忍着疼痛,轻轻颤抖着挣扎着。
大就坐在她的床边。见她这幅样子,心都要疼碎了,口中直念“我的心肝宝贝孩儿”,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
……是不是谢安莹害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谢安珍伤成这样,必须有个人来承担罪责才是。
谢安珍的哭闹,也并非只为了让娘亲心疼,更不是为了这满屋子的吃喝伺候。她为的就是让母亲给她做主,好叫琼华院那个贱人快些去死。
“娘亲原来还会心疼女儿吗?要不是娘亲不肯将那小贱人送走,女儿又哪里会受今日之苦?”谢安珍含泪瞪着大,字字诛心,一脸哀怨地逼问道。
早些年,谢安珍年纪还小。那时不用去学琴棋诗画女红,于是成日无事便常在府中四处走动。
而谢安莹所在的琼华院。人迹冷落,神秘幽静……就像是一处禁地一样。她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那里。
也是从那时候起,谢安珍每每见到谢安莹,就忍不住嫉妒她。因为谢安莹除了眼睛看不见,从头到脚哪一处都比她更美。而且,随着年岁增长,谢安莹居然越来越美了。
这样的人,她不想留她在世上。
她想用利器划开她的脸,然后将她赶出侯府。最好是赶出这京安城,以后再也不用想到她就生气了。
可是,当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娘亲说了之后,却被娘亲敷衍着打发了回来……
现在自己终于在那小贱人手里吃了亏,可见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对的!那小贱人不能留……
可娘亲呢?
“娘亲怎么不说话了!一定是又要敷衍女儿,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谢安珍哭着尖叫,又甩开大的手,背过身子赌气不去看大。
听了掌上明珠这样的责问,天下没有哪个做娘的能不着急的。尤其是大,因为谢安珍可真是错怪她了!其实,要不是顾虑着侯爷那边……大早把谢安莹丢到荒坟地里喂野狗了!哪里还能容她这么多年?
居然还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所以,谢安珍生气,大比谢安珍更生气。可这事又没法跟谢安珍解释……总不能对她说“你爹在朝廷里能当着闲职,交往应酬上花得都是谢安莹那死鬼娘的银子,所以他才对谢安莹心软”吧?
这要是给谢安珍知道,还不得恨死她,谁让她的娘家没那些个银子呢!
大越想越上火,不能把谢安莹明目张胆地丢出去,便只能将她嫁人了,最好是嫁到一个表面风光的火坑里,然后在她出嫁之前,把她那对眼睛剐了——这饶了一圈,还是这个法子最解恨,也最为可行……
原本就早有这个打算,如今算上女儿这一笔账,就更忍不住要动手了。
“冷月,我吩咐你的事情,怎么样了?”大阴着脸道。
冷月正站在一旁伺候着,听见这话,浑身一紧。
早在四姑娘还没出事的时候,就吩咐她,让她想个办法将谢安莹的眼珠子抠出来。可这几日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这儿,哪有时间去打听那个?
“回的话,奴婢正打听呢,只是……”
只是天底下哪有喝了就烂眼珠子的药?而且还要不被人察觉出来?若真那么好找,恐怕京安城每个深宅大院里,都要添上几个瞎子了!
冷月的话还没说完,谢安珍就从床上“噌”地一下蹿起来,一双眼睛狠狠盯着冷月道:“那你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现在就去!”
冷月被谢安珍的尖叫吓得一缩脖子。看了一眼大,见后者也是这么个意思……心中顿时凉了半截,但也只得行礼退了出去。
见冷月退出芳华院,谢安珍这才熄了火气。又在大的陪伴之下,用了一碗五色米羹,这才满意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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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芳华院,冷月用袖子一抹额上的细汗,使劲吸了一口屋外微凉的空气。
……看来这事,是躲不过了。
冷月朝琼华院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朝府外方向走了两步……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大满意,而又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始终拿不定一个主意。
“冷月姑娘。”
芳华院外墙转角处,忽然传来声音,一个粗布衣裳的婆子压低声音小声叫到:“冷月姑娘……”
冷月左右一看,正看见那婆子躲在墙根底下,神神秘秘地探着脑袋冲她挤眉弄眼喊着什么。冷月不免有些心中不快,两步走,倨傲地望着那婆子,道:“芳华院外头你也敢放肆!要不要我进去回禀了,再赏你十记板子吃?”
那婆子听闻,吓得赶紧将嘴捂上,一个劲摇头道:“奴婢是来给冷月姑娘报信的,姑娘不听便罢了,千万莫要动规矩。奴婢这就走,这就走。”
“站住!”冷月一脸反感,“说清楚再走。要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看我不回禀,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