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安城以西有一座抱阳峰。普觉寺就坐落在这里。不过因为山势陡峭巍峨,故而这座大寺也是只修建于半山之中。至于那险阻的山顶,则是鲜少有人上去。
但仅是半山,便已经有层峦叠嶂之势。平阳侯府的双架马车行在这样的深山道上,掩映与云雾与树木之间,远远看去,居然小巧的像只斑斓甲虫。
马蹄声在山涧里留下一串回声,同时传入耳中的,还有涓涓细流与鸟语虫鸣。
谢安莹轻轻靠在车轿中的软枕上,闭眼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着,看起来好不惬意。而红提则是一副按不住的活泼样儿,要不是对面坐着一个冷冰冰的黛纹,她早就将头伸出车外一饱眼福去了。
平阳侯府一行人,除却车夫之外,只有她们三个女子。
并非是老苛刻不准下人跟随伺候。其实不带旁人,反而是谢安莹.+du.的意思。
谢安莹在老面前说得头头是道——既然是礼佛,当然要轻车简从方显诚心。若是浩浩荡荡好吃好喝地入寺,只怕惹要扰了寺庙清净,更惹得佛祖不快。
再者说,明面上是罚黛纹去寺庙思过的,又岂可铺张?
老觉得谢安莹说得没错,自然是允了。不过红提却最知道她家姑娘的心思——要是带上一大推随从,还怎么溜下山去偷吃烧鸡呢?
“禀姑娘,此处已经能看见普觉寺。”车轿外传来车夫的声音。“片刻就到,姑娘需准备下车了。”
谢安莹点点头坐正身子。红提连忙上前为谢安莹整理鬓发与衣裙。黛纹则是一脸平静地对谢安莹道:“老给普觉寺递了帖子。想来妙慈师太此时一定已在寺外候着。”
黛纹与谢安莹说话的功夫,红提终于有机会探头向外看去。
车帘之外。只见一座恢弘至极的寺院映入眼帘。岩黄色的寺墙配上宝黄色的琉璃瓦,使得整座普觉寺如同金霞祥龙一般盘踞与半山之上。
还有那飞檐之上挂着的铜铃。随着山风拂面,铃声与隐约的诵经声在山谷中回荡开来。古朴庄严直慑人心底,竟将红提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
这片刻,马车已驶到寺庙侧门处缓缓停下。
红提黛纹二人连忙先行下车摆好脚凳,又将谢安莹搀扶下来——三人终于抵达了普觉寺。
“咦?”红提看看空无一人的侧门前,又扭头望着黛纹,“黛纹,妙慈师太呢?”
这一路颠簸,又行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才到了,可侧门处不但空空如也没有人迹,就连无相门也紧紧闭着……红提第一次来,只听黛纹说了普觉寺会有人来迎接安排。可现在这情形,却让人心里有些犯嘀咕。
黛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山中风寒露重,既然已经到了,也不能再这里傻等。
“许是师太有什么事情,故而误了时辰。”黛纹对谢安莹解释了一句。回头吩咐车夫道:“去叫门吧。”
车夫答应着上前叫门。因为庙貌庄严不敢喧哗,起初也是是轻声敲门。可敲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前来,车夫也只有大力高声地边敲边唤道:“阿弥陀佛,有人在吗?我们是平阳侯府的。前来宝寺修行祈福……”
三人左等右盼,直过了许久,这才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无相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人是个与红提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尼……
这样的年纪,显然不可能是妙慈师太。黛纹脸色微冷。似乎对于失约失信很是不喜。
而那小尼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匆匆忙忙与几人见了佛礼:“阿弥陀佛。小尼法号戒慧,劳几位贵人久等了。妙慈师太正被一些琐事缠住不得月兑身。故命弟子前来接引……居士寮房已准备妥当,弟子这就领各位安置。”
小尼说完转身就走,黛纹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谢安莹却已经还了礼先一步跟了上去。
“姑娘真是好脾气。”黛纹跟在一旁淡淡道。
谢安莹只是笑笑也不解释。这小尼看起来十分匆忙,显然是寺中确实有事。既如此体谅一下又有何妨?反倒是黛纹,被老教养得这样严苛,眼里半点不容沙子……
也难怪前世被大和马夫虐待都忍下来了,却在家人寻来之后自觉无颜见人,最终一根麻绳悬梁,了结了她自己的性命。
对他人严苛,对自己更严苛,真是可叹可怜。
不过,好在这一世有了自己,黛纹也不必再受那些屈辱……
普觉寺虽大,但从无相门进来,很快便到了居士寮房所在。寮房与僧房一样朴素简陋,只是因为居住的都是些俗家修行居士,所以地方稍宽敞些罢了。
戒慧领着谢安莹三人走进一间独立的寮房,双手合十道:“妙慈师太吩咐了,三位今日前来,就在这处暂且住下。这院中有水有米,三位可以自取。若还有什么吩咐,贫尼戌时还会前来。”
小尼说完就要走,黛纹这一回却实在忍不住了。
“戒慧师傅留步,”黛纹仍旧是一脸冷淡样子,“我三人远道而来,无茶无饭饥肠辘辘尚可以忍耐,但总该先去拜见妙慈师太,才不算是失礼吧?”
贵寺失礼,我等可不想失礼。
黛纹语气不善,全是因为她曾经陪同老前来,那时候普觉寺的待客之道可不是这样的。
戒慧微微一愣,略一品味黛纹的话,这才明白原来黛纹不高兴了。
“贵客有所不知,今日寺中确实出了些事。妙慈师太她……”戒慧为了解释,终于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今日一早,静王府的马车比诸位先到……”
原来,在谢安莹几人抵达之前,已有一辆马车先到了。只不过这车上的人,却不是像谢安莹她们这样虔诚而来,反而是前来找普觉寺的麻烦的。
静王府的荣虢郡主一大早赶来,竟想要让普觉寺撤了祈福的香油与长明灯。普觉寺不肯,荣虢郡主便在殿前大闹,普觉寺不惧权威丝毫不肯退步,郡主急怒之下竟气得晕了。
于是,妙慈师太先是前去劝阻,后来又是赶忙为郡主医治,寺中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再来照拂谢安莹几人了。
“那香油与长明灯都是供给佛祖的,普觉寺又岂能说撤就撤?”红提瞪着大大的眼睛,显然是对这霸道郡主的行为十分不解。
小尼苦笑道:“荣虢郡主也并非全是无理取闹,此事皆因为她母亲前日里病重,在寺中供奉了一盏明灯并十斤香油。可从那日之后,病症非但不好,反而更重了……郡主想要撤了长明灯与香油,并非为了银钱,只是为了孝道。”
谢安莹点点头,示意红提和黛纹都不许再多话。既然寺中真的有事,并非存心怠慢,她们又何必跟着添乱?
谢安莹双手合十还礼,正要请小尼离去,却听戒慧继续道:“说起来,平阳侯府与荣虢郡主也是亲眷,几位既然想见妙慈师太,若是能从中做个调停,劝郡主收回心意,当真是功德无量了。”
亲眷?谢安莹转身看着黛纹。见黛纹的脸色比方才更冷,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这“亲”从何来。
荣虢郡主的姑姑,便是肃王妃,也就是小郡王李承霆的母亲。所以这位郡主,便是那李承霆的表姐了。
眼下“谢安莹”与肃王府小郡王的婚事人尽皆知——等谢安珍嫁了肃王府小郡王,李承霆的母家人,与谢安珍的娘家人,可不就是亲戚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