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意一身华服面含喜色的坐在衍庆阁的软榻中,恭候着皇上的圣驾。她坐在榻上却也不怎么安分,时不时问着身旁宫婢自个儿现在的妆容如何,皇上瞧着会不会欢喜。
她倏然一拍掌,一脸懊恼:“哎呀!本主应去外头等着皇上呢,你们也不提醒本主一声。”
说着便慌慌忙忙地快步走了出去,还没等她走到殿外。一声高亢尖细的声音便硬生生使她的脚步顿了顿:“皇上驾到——”
听着这声通传,王欢意加快了步伐,喜色溢了满脸。
顾隽踏下龙辇瞧见就是她那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他垂晲着正屈膝行礼的王欢意,衍庆阁檐上的红灯笼映着她满头珠翠,珠光摇曳。
顾隽伸出猿臂揽着王欢意起身,丰神俊朗的面庞上噙着温润的笑意:“起来吧。”
王欢意面含.+du.羞意,将身子缓缓靠在他怀中,颊上浮起两片红晕:“妾谢过皇上。”
“进去吧,外头夜凉。”说着顾隽搂着她踏阶而上进了衍庆阁。
王欢意侧过脸小心翼翼地觑了几眼他的脸色,也不像生气的模样,看来那楚璇也不过如此。王欢意的心倒是安了不少,心中的忐忑也消了下去。
她扭着身子娇嗔道:“皇上这段时间都没来找妾,妾可想皇上得紧。”
只见顾隽极快地皱了下眉头,而后又舒展开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调笑道:“哦?怎么想的朕?”
王欢意伏在他身上,语气满是幽怨:“皇上这阵子都去陪楚贵人去了,怕是都不记得有妾这么一个人了。”
顾隽眼神沉了下去,可惜王欢意倚在他怀中却没看得清楚。身为一代帝王,倒是鲜少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指责自己了。即便眼中没有半点笑意,但他的语气却是丝毫都不觉得有一丝不虞:“说什么胡话呢,朕现下不是在这儿吗。”
王欢意笑得更欢了,紧紧搂着他。顾隽先打破了这一份宁静,轻笑着:“莫不是爱妃打算在这软榻上过这一晚?”
纱幔渐落,春意满屋。
晨露未晞,王欢意支着头侧着脸看着枕畔的顾隽,唇边含着轻浅的笑意。
李全忠轻手轻脚地踏进衍庆阁瞧见的既然那一副景象,心中暗叹,又是一个可怜的人儿啊。自古帝王无心,怎会施舍多余宠爱,心性凉薄是帝王。
他躬着身走至床畔,轻声唤道:“陛下,陛下,该上早朝了。”
王欢意抬眸一瞧是李全忠来了,也收了笑,柔荑轻摇着他唤他起来。虽说她嫉恨楚璇,却也不愿意如同楚璇一般被大臣上书弹劾说是祸水。
顾隽素来浅眠,经她这么一摇也清醒得快,起身就吩咐李全忠让人备水备衣。既然皇上都起来了,王欢意自然是不能呆在榻上不动的,她恭敬地帮他穿上冕服、冕冠,屈膝恭送他离开乘着龙辇去上朝。
顾隽眼神幽暗,如今他盛宠楚璇,牵制与她同宫的林妃。又将掌宫之权匀了一部分给何妃,牵制皇后。后宫这局势也算是平衡了。至于其他人,小打小闹都不是什么事,别折腾出**烦就成。
颐华轩内,却是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碗箸碰撞的声音,没人敢说一句话。楚璇却是一脸淡漠,放下了碗箸,侧脸看着噤声的玉蓉,勾起了唇角,打趣道:“怎么了?往日你这么利索的嘴皮子今儿个怎么都不见动弹了?”
玉蓉一脸为难瞥了眼玉芙,玉芙使劲皱着眉头,使着眼色。
楚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怎么了,看你这表情真是憋得慌。你们俩还有什么秘密不成?还瞒着本主了?”
听着她这句话,玉蓉却也终是忍不住开口了:“小主,前天晚上皇上才来颐华轩这儿,昨儿个就去了那王氏那儿,当真是……”
楚璇收敛了笑意,打断了她的话:“当真是什么?玉蓉,皇上去谁那儿也不是本主能决定的,入宫这几个月本主早就看清楚了不是吗。”
看清楚了吗?当真看清楚了吗,她前脚才跟他说了与王欢意的争执,他后脚就跑到衍庆阁那儿去宠幸那王欢意。就算是颗铁打的心,也得有了疙瘩。更别提骨子里就与古代女子三从六德有些偏差的楚璇了,她一直做到让自己舒心尽量不让自己觉得有多委屈有多难过,结果真正让她觉得委屈觉得难过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楚璇真的爱上他了吗?她真的不知道。
楚璇唇畔的弧度越发牵强,那张向来明艳的俏脸上浮现着一股不该属于她的无助和迷茫。
沉默了片刻,楚璇敛去了心思,推开了面前的碗箸,站起了身:“咱们也该去请安了。”
明光宫长春殿
少了孙如芸的呱噪,长春殿显得清静得多。宋婕妤也沉默许多,也许是因为上次厌胜之术被皇后所呵斥,也少了圣宠,整个人显得分外憔悴。
楚璇拨弄着木案上的玉盏,似乎正沉思着,敛去往日的明艳张扬,显得格外平静。
她不是傻子,只是被迷住了眼。当局者迷,这句话果然是古人诚不欺我。
她抬起鸦睫看了眼座上的两人,只得轻叹一声,谁不是呢?只是落进这么一个怪圈,就再也绕不出去,为了自己所求,或满足或悲哀。
皇宫葬送了多少人的青春,吞噬了多少人的天真。自己也不在例外,活在怪圈中,为了自己的所求,扔掉了属于自己的天真,只是为了获得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盏中茶叶浮落,从不由己。
最终,却还是林妃打破了这片寂静:“既然时辰到了,就去凤鸾宫吧。”
楚璇依旧保持着在长春殿时的沉默,这让想上前嘲讽她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原本以为这楚璇还会如同以前那般回击呢,谁知道今日一句话都不说,莫不是转性了?她可不信这楚璇就这么不经风吹雨打,更何况不过是小风小雨。这后宫里出来的人,哪个不是心机沉重的人。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老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还是皇后打了个圆场,虽是嗔怪的语气,话里却是没有太多责怪。毕竟作为皇上的正妻,对于一个得到自己圣宠的小妾也没什么好感。
倒是王欢意姗姗来迟,而与她同宫的何妃却是早就到了。何妃面上不显,但是心里头谁又知道是怎么想的呢。住在自个儿偏殿的人,自个儿一手提拔起来的,一得宠就翻脸不认人,这过河拆桥也早了点。
楚璇觑了一眼面色红润的王欢意,手中攥紧了袖口,生生攥出了皱褶。说不妒恨,她可不是白莲花圣母,她做不到无欲无求,还心胸宽广。说到底,她楚璇不过也是俗人一个。
殿中各人脸色各异,对于昨晚的事儿,有对于王欢意的嫉恨,也有对于楚璇的嘲讽。却也不得不装作姊妹情深,唱着一台永远不能停歇的戏。
王欢意捻着帕子拭唇,面上尽是羞涩,眼中却带着对于各路人马口不对心的恭贺的自得。
却也不知是哪个人,将语锋一转,牵到楚璇身上。
楚璇抬眸看见王欢意一脸嘲讽直直地盯着自个儿,轻笑一声回道:“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尝尝清淡小菜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总归是该腻的。”
此话一出,殿中又是寂静一片。王欢意则是气红了脸,可惧于皇后与众位妃嫔在场,也不好当场发作。而楚璇阖了嘴,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让人没辙。
小妾之间的争执,皇后作为正妻自然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后也不愧是皇后,见到场面僵到至此,随意说了几句打了圆场,大家也就依旧谈笑起来。虽然气氛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愉悦。
楚璇垂下眼眸,果然还是千篇一律的胭脂水粉、字画华服,夹杂着炫耀与嫉妒的氛围。
不出所料,王欢意那个爱面子的在凤仪殿外就堵着楚璇了。旁边的妃嫔还在一旁窃窃私语看着热闹。王欢意正酝酿着如何嘲讽她呢,却迎来她一句:“又堵在这儿,莫不是你还想再挨一巴掌?”
王欢意一听这话似乎瑟缩了一下,却仍壮着胆子,嗤笑:“楚贵人好大的官威呀。”
楚璇冷硬地抛下一句:“知道本主是贵人就好,别在这儿找不痛快,先掂量清楚自个儿的分量。”
说罢,她便擦着王欢意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徒留王欢意一人站在原地懊恼地直跺脚。
一路上,楚璇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回到颐华轩。直至到了颐华轩,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她忍得太累了,真是太累了。
她忍着没有如同市井泼妇般大骂出口,也没如同小家闺秀般啜泣宣泄悲伤。她想要自己过得舒坦,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由她掌控。身不由己的滋味,只有真正体会过才知道。她不能随意表达自己的情感,哪怕自己恨不得真的上前去扇她一个巴掌。
楚璇缓缓阖上眼,吐了一口浊气,掩去了眼中的苍凉和迷惘。
玉芙与玉蓉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取了薄毯搭在她身上,静静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