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头就算逛得再久,也是有逛完的时候。当太阳从东边渐渐晃到西边,村头那棵枝叶繁茂的古树叶间透出昏黄的光,我和五哥默契的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金花家走去。
我倒是还好,五哥今日的所见所闻早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尤其是在前不久他看见一个七旬老人背着大垛的柴火从我们身边走过,他捏紧了拳头却还是忍住上前的动作。
顺着小路踏着黄泥梯坎爬上金花家的院子,我一眼就小姑娘搬着凳子坐在院子里,看见我们出现先是吃惊,然后又高兴的冲进屋里,片刻后拉了她爹出来。
老汉看见我们,喜滋滋的说:“小姐可回来了,老汉我以为你们迷了路正打算去找找呢!既然都回来了就进屋里坐吧,今天可有口福了,我在田里头抓了只肉兔子,今晚咱们吃兔肉。”
说完他挥手把金花往前面推一点,笑道:“你跟小姐在院子里玩一会,爹去把那只兔子收拾了下锅,还要收拾收拾房子。”
金花这一回倒是没太依赖她爹,放开她爹的手目送他进屋以后就咬着手指盯着我们,一张小脸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显得消瘦,于是衬得一双眼睛尤其的出彩。
那时候我就想,我以后生个孩子,眼睛一定要像宋远那样好看。
“金花,来,。”我冲着金花招手,许是经历过的事,她不再怯怯地,却还是小心小步的挪。
五哥抱着胳膊立在一旁,我蹲下刚好被罩在他的阴影里,只听他揶揄道:“竟想不到,你还喜欢小孩子。”
我“哼”了一声,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我前世以大龄剩女的身份可是稳坐幼儿园一把手,虽然没自己的孩子,却被好几十个孩子叫做妈妈,想及此,我心里又生出些许忧伤。
晚饭也就是一盆烧兔肉和两碗清粥,老汉又准备带着金花躲开,我看见五哥一脸隐忍难受,于是替他出声挽留。
“别走,我们就一起吃罢,在你们家该守你们的规矩,你就当我们不存在好了。”看金花她爹还是不情愿的样子,我又把目标放到金花身上。
“金花,来坐着,和一起吃好不好?”
金花自那盆不见油水的烧兔肉端进屋的那一刻,眼睛就没有转开过。听到我说这话,脸上已是一番不舍与挣扎。
我使劲把金花按在板凳上坐下,又佯装生气的对老汉说:“就与我们吃顿饭而已,怎么你是不愿意吗!”
金花她爹无奈搓手,赔笑道:“能与二位贵人同桌吃饭,已是老汉和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
“那你还不坐下,金花都要饿了。”
老汉还是有几分不自在,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也不管他,招呼着五哥又伸出筷子给金花夹了一块兔肉,却一开始老汉就没有盛他和金花的那一份。
他显然也了,于是猛地站起身,板凳差点被他掀翻,他把板凳扶正,忙说道:“我再去盛两碗粥。”
老汉离开后,金花就一直盯着我筷子上那块兔肉,我低下头看了看她规矩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能把兔肉放,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吃进去,于是我就一直夹着那块兔肉,直到老汉端着两只瓷碗出门,这期间,五哥眉间微微用力,只坐的端正,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老汉把两只碗搁在桌上,我清楚的看见,他面前那一碗只薄薄的铺了一层底子并没有多少,甚至可能只够一口,还是不甚黏稠的米汤。
五哥显然也看见了,我余光瞟到他身子动了一下。
金花也看见了,她人小够不着,于是跳下板凳绕过桌角把她面前那碗和她爹面前那碗调了个个儿,我看的一阵唏嘘感慨。
没等金花她爹再换,我连忙把自己碗里的倒了一大半在金花碗里。
“吃的少,金花,帮吃一些吧。我若是吃多了晚上不易消食会很难受的。”前一句话我是对金花说的,后一句话自然是对她爹说的,听见我这么说,他蠕动了几下嘴唇也没有反驳的动作。
一顿饭吃的也不是太欢乐,除了我偶尔给金花夹菜,几乎没人说话。吃了几块兔肉喝完碗里那半碗清粥,我盯见盆里的肉还剩小半,其实一只兔子能有多少肉,也只是那么一点点,四个人一人几块就没了。可巧我们这四个人中,除了我实打实吃了几块,其余的人都没怎么动过。
倒是五哥,喝完了属于他的那碗米汤。这一点让我十分的惊讶。
金花家的房子只有两间,我与金花同屋,五哥住老汉的屋子,而老汉则是在柴房凑合一宿。我迎着老汉充满歉意的目光,搂了搂金花瘦小的肩膀。
“我就是想跟金花一起,金花喜不喜欢啊?”
五哥眉间的肌肉一直都没有放松过,他站在屋子门口,还是犹豫着开口道:“让你去睡柴房,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然,我们……”
“……”
我依旧搂着金花,整个人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天呐,这个人还是我五哥吗,居然如此善解人意,不过,你那是个什么鬼提议,莫说你愿意了,人家金花她爹还不愿意咧。
金花他爹显然也是被吓到了,连忙摆手。
山里的夜很凉很沉寂,除了偶尔的动物叫声和山风的呼啸,说起山风的呼啸,老汉这泥土做的房子,还真是不保暖,冷的人一颤一颤的。
我和衣躺在炕上,怎么也不肯搭上那床被子,怕金花冷,于是全数都盖在了她的身上。好吧,其实我就是有些抗拒那床已经发硬颜色莫辨的铺盖。
即使我可以装模作样的假装很适应这一切,又小心翼翼的融和不伤害金花和她爹的自尊,但骨子里我其实是不适应的。不知那屋的五哥又是怎样的一番心思。
我收搁在脑袋底下微微侧了点头,对金花说道:“金花,几天前来你们家借马车的人,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