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远生孩子,听起来倒还不错。
那次宫宴之后,宋远和白许一样,也得了个大理寺少卿的闲官。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庭,掌刑狱案件审理。
我想了许久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人没有作为却得了那么大的官职,想来也与他们是皇家人月兑不了干系,毕竟驸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代表着皇室的脸面。
所以就算宋远与白许这个官做的不好,只要和公主琴瑟和鸣,也是很容易保住的。
和宋远成亲已有两月有余,出了彼此更亲密一些,比起从前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宋远现在变得更忙碌了一些,既要管着江汜楼的生意,又要每日早早的穿着官服的上朝。
所以每个夜里,我都躺在我柔软的被子中间,只消微微转头,便能看见案前一盏昏黄的烛火,宋远的警惕性很高,我只要偷偷地瞧着他看,他就会慢慢的转头,盯着我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微微皱眉,然后我就像做贼心虚一样偷偷的收回手臂。
过不了一会,又偷偷的去看他,每每这个时候,我只要几个来回,他便会溢出一声淡淡的叹息,吹灭烛火,携着一身冷气钻进被窝。
这种平和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最终被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
那日我和铃铛在园子里散步,却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铃铛一脸惊慌失措的把我扶回寝殿。
宋远还没回来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颗吐出新芽的小树,手慢慢浮上我紧绷的小月复。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铃铛请来府中的医生为我把脉。
因宋远身有顽疾,所以府上一直有个大夫,大夫来的快,去得也快。但是大夫离开之后,我和铃铛都僵在了原地。
铃铛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肚子,过了半天又小心的开口道:“公主,这件事,要不要先去告诉驸马和皇后娘娘。”
我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母后。宋远那里……由我来说。”
当时很是释然的这么跟铃铛说,但是坐在窗前想了将近一个时辰,却没有想出任何一句比较合适的开场白。
我不知道宋远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感觉。
但是我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却没有多少惊喜。只是有些怅然。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宋远回来的时候。我看着他渐渐走近的藏蓝色背影,微微红了眼眶。
宋远先是一怔,然后快步走到我跟前。把我从软榻上抱下来,又给我穿上鞋子,这才抱着我站定,揉了揉我有些发红的眼眶,直到眼底的雾气散去,才淡淡问道:“怎么了。”
我双手揪着宋远的衣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说这件事,那些想了许久的开场白,竟然一个都用不上。
“宋远……我有事要跟你说。”
“嗯,你说。”
“宋远,如果你现在有了一个孩子,你会不会欢喜。”
我无法形容那时宋远的表情,他神情是放松的,没有任何破绽,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扶在我腰上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为宋远的这份僵硬,我感到有些伤心,虽然我和他一样,也没有坐好迎接这个孩子的准备,但是我能感受的到,宋远的这份僵硬,并不是因为喜悦。
我得声音带了丝颤抖,“宋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不喜欢?”
宋远扶住我,宽慰道:“清江,你先不要激动,你听我说。”
“你还尚小,我们还有很多日子,这个孩子来的太早了。”
宋远说的很多,每一项都头头是道,这也是我之前的犹豫,我是习惯了现代的生养方式,也不是没有见过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一个小生命的无奈,但是这并不能保证,我能接受宋远的这一番话。
这和我想象当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所以,我们要放弃他,杀死他吗?”。
我往后退一步,突然有些难以接受。
“宋远,我们先冷静一下,你想一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你想一想说服我的理由。”
“我也要好好想一想,我今日进宫去陪母后,明日我们再谈。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同母后说的。”
我稳步走出房门,自己也没有发觉到,指尖有些微的颤抖,我自然也没有看到,我出门之后,宋远微微颔首,柳絮举步追了上来。
“公主,公主,你等等奴婢啊。”
进宫之后,我的情绪已收敛起大半,母后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进宫,也没有责备我的任性,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她该是认为,我是与宋远闹了不愉快,所以才负气入宫,虽然这也是事实之一。
天色已渐渐昏沉,天空里留着最后一丝微红。
我陪着母后做香囊。母后的绣工真是好,针脚紧密,图案华美。
我百无聊奈的躺在桌子上问道:“母后,上次不是给父皇做过香囊了吗?难道是每月一个。”
母后轻飘飘的看了我一眼,我连忙低头认错,“我错了我错了。”
“你啊,也不小了,怎的说话还是如此不小心,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你怎么坐好一个母亲。这个香囊不是给你父皇的,是给你二哥的,对了,自从你从白马寺回来,就与你二哥生分了不少,出了什么事吗?”。
母后勾完最后一针,拿牙齿咬断绣线,“咔哒”一声,像是响在我的心上,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几个问题,我倒是一个也不想回答。
难道要我说,母后我现在就有孩子了。可是这孩子的父亲不想要他。难道要我说,母后我做了个梦,二哥要害我,居心不良。
那恐怕母后会立马把我赶出门去,并且浩浩荡荡的去找宋远。赶出门是因为我说了她儿子的不是,找宋远是为我出气。从往日的情形来看,我母后虽是性子温婉,但是骨子里有一股好风气,比如说,护短。
“母后。我小时候生的好看吗?”。
母后把香囊收好。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许是没想到我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好看,白白胖胖的。比你五哥吃的多。还是小女乃娃的时候。你就仗着力气大,总是欺负他。”
我努努嘴,“所以长大了以后。他不就欺负回来了。哼,我说他为什么总是看我不顺眼,原来是记仇。”
母后伸手敲了敲我的脑袋。
我装模作样的四处躲,“母后,别瞧我,会变笨的。”
“敲开你的头没我才好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把凳子往母后那边移,然后伏到母后的怀里,小心翼翼的试探,“母后,你觉得我和以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我是说……自我落水失忆以来,母后有没有觉得清江很陌生,因为……清江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母后依旧伸出手抚模我,从头顶一路到背上,就这么躺在母后的怀里,好想时间就这么一直过下去,这么安静舒适的过下去。
“那你呢,你不记得母后了,有没有觉得陌生。就算你忘了再多的事,记不清以往,你总是母后的女儿,血脉里的传承是变不了的。”
我突然一滞,那,要是没有血脉呢。
母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但是说起来,你的性子却是比起以前来,沉静了不少,但是骨子里的淘气,却是一点都没变。你自小在你皇祖母身边长大,就变成了那么个骄纵的性子,所以你父皇总是恨你不成钢,其实你父皇心里,比谁都希望你好的。”
我还没来得及疑问的问一句“是吗?”。,门口就传来了太监的通传。
我连忙直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摆,理了理头发。因为已经嫁人,头发须得盘成夫人头,但是我自己在公主府惯了,今日出门又走得急,所以这头发,依旧是未出阁女子的披发。
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向母后望过去,她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站起身举步朝外间走。
“陛下。”
“嗯,朕今日陪皇后用膳,下去准备一下。”
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应了一声,忙不迭去准备了。
“等等。”母后唤住他,“多准备一副碗筷,清江公主今日也陪本宫用膳。”
我连忙向前几步,走到父皇跟前,“清江参加父皇。”
“起身吧。你怎么在这里。”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母后刚才口中的慈父吗。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母后连忙拉着父皇往内室走,“我这几日想清江了,就要她进宫来陪我的,住一晚上明日再回公主府。”
父皇一拂衣袖,怒气冲冲的坐下。
“这像什么话,她不懂事,你也跟着胡混吗。她已经出嫁,就得有个公主的派头。”
母后脖子一梗,回道:“慕妃都能要三公主进宫陪她说些母女间的体己话儿,我为什么不能让清江进宫来陪我。”
什么叫气势,什么叫ko,什么叫秒杀。父皇本是一脸怒气,最终全变成了无奈。
“你跟她比什么,你知道,是我们欠她的。”
母后依旧不买账,“是你,不是我。”
“父皇要是不喜欢清江进宫,那清江就回去,父皇母后为了清江争吵,清江觉得十分愧疚。”
我看到母后十分赞赏的看着我,我微微挑眉,适时低下头去。
“你们两个……”父皇颇有些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朕真是怕了你们。”
在母后宫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被母后扔出宫去,虽然我泪眼婆娑的企图唤起母后的母爱,但是好像母后并不领情,像是屏蔽了我一般,直接转身关上了房门。
既然宫里待不成了,那就只有回家了。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远。
我昨日离府,对宋远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宋远,这个孩子我可以不要,但是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们不要他的理由。”
那时,我看到宋远愣了一下,他许是没想到,我真的会同意,他不知,我是来时文明社会的人,虽然也觉得残忍。
回府的时候,宋远已经出门上朝去了,不知道我们是在哪个地方错过的,昨日匆匆离府,也没来得及带换洗衣裳,所以回府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的去洗了个澡,然后等到午时,宋远才下朝回府,我以为我们会继续为了孩子的事争吵。
但是却没想到宋远却是松了口。
“既然你喜欢,我们就生下来,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倒不想你昨日走的那般决绝。”
我那时十分的开心,沦陷在宋远的柔情蜜意当中,我当初若是认真一点,便会发现宋远话语里的病语。
如果我发现了,那之后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也不会那样的难过。
怀孕,比我想象当中来的要容易一些。除了容易犯困,呕吐什么的完全没有,我怀孕的消息也没有多少人得知,宋远的意思是怕奸人不轨,所以我也乐得清闲,该玩玩该吃吃,也没有什么忌口的,所以到最后才会生出那件事。
那日铃铛端了一碗汤给我喝,我没什么胃口,又因为我不喜欢喝汤,所以搁在一边没有动,不知道为什么铃铛见我没有动作有些着急。
“公主,这是驸马特意为公主准备的安胎药,公主趁热快些喝了吧。”
我奇怪的看着那碗安胎药,又看了看铃铛的表情,一时间有些疑惑。
铃铛到底为什么这么慌乱,安胎药?这个时候,喝什么安胎药啊,从前也没有喝过啊。
我摇摇头道:“我不喝,喝什么安胎药啊,不用了。”
“可是,这是驸马特意为公主准备的。”
说完铃铛又端起那只药碗。
我见她一脸关切的样子,于是也没怎么怀疑,毫不犹豫的端起碗,一饮而尽,末了擦擦嘴仰起头。
“这下你满意了吗?”。
铃铛笑笑,收起药碗往外走,跨门槛的时候像是没稳住,踉跄了一下,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于是悄悄跟在铃铛身后,随着她一路走到了厨房。
铃铛走进厨房关上门,我趴在窗口偷偷的看。
她进厨房之后,手中的碗就像失去了牵引,从她手中跌下,一路滚到灶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