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在门口叹了好几声气,惹得红绢和红菱也有些低沉。红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林嬷嬷让她管束着沉云院的小丫头们,她就把院子闹得鸡飞狗跳的,红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叫了红菱给她说话,让她说话做事注意着点,姑娘正心烦呢,别拿了事来。
教育好红菱,红绢才陪着林嬷嬷坐在门口小声说话:“嬷嬷,姑娘怎么样了?”林嬷嬷又叹了气:“那是那样,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的,看得我直心疼。”
“姑娘是没有想通罢,老爷素来是偏心的,若是好事怎么轮得上姑娘……”红菱猛地插嘴进来,被林嬷嬷瞪了一眼才垂了头继续在院子里面晃悠。“红菱说得倒也没错。”红绢接过话头,林嬷嬷却十分坚决的回答:“我们沈家的姑娘,哪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沈家是景宁母亲的娘家,是钱塘沈家的女儿,沈家是钱塘数一——数二的氏族,早年沈氏是做官的,后来也做上商贾,因此家业越来越大。或许是冲着沈家的底蕴也或者是冲着沈家的家财,沈家的姑娘没有做妾的先例,因为这个规定也慢慢形成了。
林嬷嬷是景宁母亲从沈家带的,因此在这点上也是有一番说法。
两人正说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林嬷嬷赶紧站起来,只见景宁一身红衣,鲜艳得像盛开的海棠花,就连罩衫也是红色的,林嬷嬷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问呢,景宁就说话了:“林嬷嬷,我饿了,你帮我蒸一碗蛋羹吧。”林嬷嬷喜笑颜开,赶紧应了下来,匆忙就往小厨房赶。
景宁看了一眼旁边的红绢,慢慢的说:“给我盘个头吧,把我的那套镶红玛瑙的海棠花头面用着,我等会去给祖母请安。”红绢应了,跟着景宁进了屋子。
景宁长得很好看,面容秀美,明眸善睐,双眼之间自有一份俏美,举止间又是一种艳丽,用清丽出尘和美若天仙来形容都不为过。此时她坐在妆奁的铜镜前,看着镜中肌肤白皙的自己,突然就明白上天为什么让她重活一次了!
上天都看不下去她糊涂的前世了,心心念的郎君是狼心狗肺的伪君子,以为仁慈和蔼的父亲是自私小气的市侩人,连最亲近的人她尚且不知真面目,那那些她认为不错的呢?!不知道内心是怎样肮脏,拥有怎样恶心布满臭虫的心肝。
她终于要揭开这丑恶的面具,看到原来就残酷的真面目!
想到这儿,她才勉强的笑了起来,她突然想起有融曾经问过她,后悔吗?原来那时候有融已经看透了,可笑她一直看不透还一直嘲笑有融的无礼。
后悔吗?
后悔!
后悔没能早一点想通,后悔没有亲手血刃这群心狠手辣的仇人!
收拾停当,林嬷嬷端了蛋羹进来,还配了一碟子的合欢绿豆糕,笑眯眯的放在景宁的面前:“姑娘,你这么久没吃东西的,得先吃点垫一垫,蛋羹是不够的。”
景宁点了点头,端起蛋羹就吃了起来。
林嬷嬷在旁边看着,一身红衣的景宁才真正看上去一股大气和艳丽,觉得很欣慰,她觉得姑娘早该这么明媚的装扮了,正是打扮的时候,姑娘原来就是白的绿的,也不像个大家小姐!
“姑娘,晚上嬷嬷给你做一个芙蓉叫花鸡,可是道好菜呢。姑娘也别气了,横竖总有法子的。”林嬷嬷安慰道。景宁点点头,又咬了一口绿豆糕才说:“嬷嬷不用担心,我自有方法的。”
林嬷嬷又露出喜色,说:“姑娘有法子自然是好的,只是姑娘可别再折腾自己了。”景宁点点头,听着林嬷嬷的唠叨,觉得很感动,这才是真正为她着想的吧。
又絮叨了一段时间,景宁才领着红绢往福安院去。
老太太就爱些花花草草的,景宁去的时候,老太太也在修剪花儿,看到景宁一身红衣还惊讶了一下,随即也赞了一句:“宁姐儿今儿个精神了些。”
景宁福了身请了安,就小跑到老太太跟前,跟着老太太修剪起花儿来。老太太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说道:“往常宁姐儿是不碰这个的,怎么今天转性儿了?”景宁腼腆一笑,答道:“孙女这是和祖母培养爱好呢。”
老太太笑了,也不说话,两人就一同修着花枝,等几盆要开花的茉莉修好了,景宁才扶着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面,自己则站在一旁伺候着。老太太喝了一口水,歇了一会才问:“说吧,是有什么事儿?”
景宁忙站出来,说也不说就跪在老太太面前。
“求祖母救命!”景宁鼻头一算,差点就哭了出来。老太太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拦着她,看来是有大苦衷的。“说便是,还不到救命的时候。”老太太压住自己的脾气,小声的说。
景宁冲老太太磕了一个头,才娓娓道来:“祖母,父亲要将孙女儿送给四皇子,孙女不同意,父亲便说死也要死在四皇子府里。祖母,孙女虽然不堪大用,不能向大哥哥二哥哥一般习得斯文为国效力,但也绝不肯窝窝囊囊做一个妾室,求祖母救命。”说完,景宁又重重磕了一个头。
老太太才笑了出来:“我还当什么事的,值得你大费周章的都到了救命的份上了。”老太太咂了一口茶,接着说,“你起来罢,这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也不见得我张家的嫡女给人做妾的,许是那会子人做妾做习惯的。”
景宁才感激的起身,殷勤的站到老太太身边给老太太捏起肩来,一脸的讨好。
“你也别太殷勤,我这,可是有条件的。”老太太神秘一笑,景宁的动作顿了顿,小声的嘀咕:“只要不是让我做妾……”“什么妾不妾的,还是大家闺秀呢,整天把这个挂在嘴边闹什么?”老太太嗔怪道。
景宁又殷勤起来:“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的。”老太太闭着眼也享受起来:“是呀,这条件啊,就是你每日拿一个时辰来陪我修修花儿浇浇水。”
“是,祖母。”景宁不情不愿的回答,她可不喜欢修花弄草的。
老太太听出她声音中的不满,缓缓的说:“宁丫头啊,这世上可没有白拿的好处,我既然许了你事,你也该孝敬孝敬我才是。”景宁点了点头,捏肩的手却顿了顿,老太太接着说:“明白就好,你当你爹为何要把你送去皇子府,不过就是换个价值罢了,看破了这点,倒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行了,你也别捏了,吧。”
景宁才松了手,表情怔怔的,隔了半晌才福身准备退出去。
“对了,这幅打扮很好看,隔几日尚书府有场避暑宴,你就穿成这样陪我去罢。”老太太又吩咐道。
景宁应了,才木然的回了沉云院。